原来近乡情更怯是真的,周湘云几乎不敢抬起头来看他。
程烈的怀抱还跟之前一样的熟悉又温暖,但他的身子也在颤抖。
“程烈。程烈。”
这个名字堙灭在周湘云的唇齿间,程烈捧起她的脸,借着微弱的灯光,程烈终于再次看清这个在他梦里一遍又一遍出现的女人。
“娇娇。”他几乎是在叹息。
周湘云抬起手,抚摸他的眼睛,“真好,哥哥,我还能见到你。”
程烈牵着她的手,把她裹在自己的怀里,“你的行李呢?”
“没带。”周湘云笑。
“就这么来的?”
“嗯。”
“来找我?”
“嗯。”
程烈闷闷地笑了,旋即眉眼飞扬。
周湘云却说道:“我还带了一个人。”
“谁?”
周湘云拉起程烈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
程烈嘴角的笑僵住了。
周湘云很快松开他的手。
她猜对了,他不会开心的。
周湘云默默地从他怀中挣脱,后退几步,抬起眼,望向他,似是有千言万语,却一言不发。
程烈看着她一连串的动作,突然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娇娇,你是在害怕吗?”
周湘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她不怕别的,只怕这个孩子会为他带来困扰。
程烈说:“我没有不开心。”
相反,他真的很开心。
周湘云疑惑地看着他,又再次被他揽入怀中。
“我真的很开心,娇娇。”
周湘云贴着他有力的心跳,心渐渐平静下来,露出一个很柔和的笑,程烈抓起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又亲了亲。
“走吧,回家了。”
这是周湘云第一次见到奶奶和梁青。
奶奶眼睛得了白内障,几乎看不见东西,而梁青则是坐在轮椅上,两条腿萎缩地垂下去,只有皮包着骨头。
但是见到周湘云,她们都很开心。
奶奶摸索着要给周湘云炒一大桌子菜,梁青在边上打下手,被周湘云拦下,她把勺子递给程烈。
“让他来。”
梁青看看程烈,又看看周湘云,笑得特别开心。
吃饭的时候,周湘云的孕吐反应很厉害,一碗米饭,连三口都没吃到,周湘云很可惜看着一桌子美食,一个劲儿给奶奶和梁青夹菜,转头却看见程烈担忧的目光。
她笑笑,“干嘛这么看着我?”
“你一直吃不下多少东西吗?”
周湘云点点头:“这个孩子好折腾人。”
说完又笑了,“你多吃点,做饭的人最辛苦了。”
他们仍然住在二十年前的老房子里,就是周湘云第一次来镇海时到访过的家,只有三间屋,奶奶和梁青一间,程烈一间,还有一个上着锁的空房间,周湘云有些好奇:“不是说,梁虹给奶奶和小青换了大房子了吗?”
程烈倒了热水,让她平躺在床上,一边给她洗头,一边说道:“俩人都不爱住,就喜欢这地方。”
程烈的手法很轻柔,一点点抹去她耳边的泡沫。
周湘云说:“我也喜欢这个地方。”
程烈哑然失笑,拿毛巾给她擦干净,又用吹风机烘干。
程烈的房间就一张床,一张带书架的木头桌,一个衣柜。周湘云好奇地打量着书架上的书,发现都是些物理化学之类的。
“睡觉吧。”程烈拉开被子。
周湘云笑着钻进去,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程烈迟迟没过去。
周湘云不解,又侧了侧身。
程烈走过去,坐在床边,修长的手指轻抚着她的脸,又移到她的小腹。
“那时候,你就知道了,所以要嫁给陈行止?”
周湘云垂下眼,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只能翻身,背对着他,试图避开这个话题。
但程烈并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很快便翻身躺上床,从身后搂住她,在她颈侧轻轻地叫她娇娇。
周湘云的心柔软的一塌糊涂,她又转过身,两个人面对面,她把头埋在他胸前。
“我困了。”她哼道。
“睡吧。”程烈轻轻拍着她的背,手臂松松地搂着她。
“嗯。”
程烈的身上就像个火炉,周湘云终于暖了起来,手脚都是热的,一夜无梦,睡的比任何时候都安稳。
但两个人自那晚以后没再谈过孩子的事。
周湘云在镇海住着,也对程烈的过往有了更深的了解。
她问梁青:“程烈到底回来做什么?”
梁青眨眨眼,想了想,说:“烈哥说,他就是回来看看我和奶奶。”
周湘云才不会信程烈的鬼话。
梁奶奶和梁青都是极好相处的人,梁青开始在周湘云面前还有些怯怯的,相处一段时间之后,她开始跟个小尾巴似的摇着轮椅跟在周湘云后头。
周湘云说:“你老跟着我干嘛?”
梁青很腼腆地笑笑:“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呀,嫂子?”
这声嫂子叫得周湘云很是受用,她甩甩手,低头看她的腿,“小青,你有没有想过去北京治病呢?”
梁青垂眸,声音不大:“北京太贵了。”
程烈也问过梁青这个问题,可梁青觉得,要是她和奶奶都去了北京,程烈就不会不管的,到时候,她们欠他的就更多了,这辈子也还不完。
“梁虹不给你们出这个钱吗?”
梁青点点头:“姐姐说过出的。”
周湘云:“那为什么不去?”
梁青:“烈哥不会让梁虹姐出这个钱的。”
周湘云疑惑,“那你们在镇海治病的钱不是梁虹出?”
梁青摇头:“一直都是烈哥出的,不知道为什么,烈哥好像一直都不希望我和奶奶再跟姐姐有什么关系。”
周湘云默然。
良久,她笑笑:“没有,你别多想。”
周湘云是真的同情梁青。
如果说她对梁虹多少还觉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对梁青,她就是单纯觉得老天确实不公平。
梁青很单纯,很可爱,但是从出生起就面临着死亡的倒计时。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没处说理去。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程烈刚进门,就看到俩人在门口笑。
他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周湘云:“吃吧,不是想吃么?”
周湘云一看,一串糖葫芦。
怀孕之后,她口味完全变了,原来最不爱吃的就是这些酸酸甜甜腻腻的东西,现在不分时候,馋虫就被勾出来。
但一般是说完又忘了。
比如糖葫芦,就是她早上提了一嘴。
周湘云说:“没给小青带一份?”
程烈睨她一眼:“吃你的吧。”
转手又递给梁青一串。
“谢谢烈哥。”梁青接过来,又朝着周湘云甜甜地喊了声:“谢谢嫂子!”
周湘云条件反射似的哎了一声,转头看程烈在一边笑。
“别笑了。”嘴上这么说,周湘云自己也跟着笑了。
“红毛怪。”
“杀马特。”
人能输嘴不能输。
程烈:“......”
梁奶奶在里屋喊:“外边冷,你们几个娃儿进来聊。”
周湘云笑着答应了声,白了程烈一眼,进了里屋的卧室。
梁奶奶正在听收音机,听见周湘云过来了,赶紧让她在床上坐下。
“小云啊,奶奶年纪大了,眼睛也看不见了,但是,奶奶眼瞎心不瞎,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烈子能找着你也算是老天爷待他不薄。”
梁奶奶长叹一口气。
“我那个大孙女不懂事,走错了路,坑了自己,也坑了烈子,我老太婆这辈子都欠他,也欠丽娟的。”
“奶奶...”
“当初,小青急需钱做手术,我没办法了,到处去借钱,那时候程烈妈住我们隔壁,孤儿寡母不说,更是没钱,却还是把手头的钱都借给了我们。这份恩,还不清,怎么着都还不清...”
周湘云心情也有些沉重,刚想说点什么劝慰一下。
却听得梁奶奶说道:“不管咋说,我和小青都说好了,绝不能当他的累赘。”
周湘云说:“您怎么会是他的累赘呢,您和小青是他的家人啊。”
梁奶奶抹了抹眼角,笑着说道:“是啊,这么多年,我早就把他当成我的亲孙子了。”
周湘云笑笑:“等过几天咱们就一起回北京。”
周湘云给梁奶奶和梁青讲了许多她和程烈的事,当然,跳过了一些不太能说的部分。
不止如此,周湘云还给梁青看了房产中介发来的照片,让她挑个房间。
梁青难以置信地问:“嫂子,我自己的房间吗?”
“对啊,女孩就该有自己专属房间。”周湘云点了点屏幕,“这间我看不错,这个开窗你就能看见园林,风景绝佳。”
梁青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周湘云说:”到时候让奶奶住你旁边的房间,那间房视野还要好。”
梁奶奶在一旁慈祥地笑。
程烈掀起门帘走进来,“别唠了,周湘云,带你出去。”
“出去干嘛?”
“不是你说的,想出去转转?又变了?”
周湘云想起来了,她真说过这话,不过她觉得这也是孕激素搞的怪。
前几天她刷朋友圈,看见朋友圈纷纷秀恩爱。
定睛一看,原来是快过年了,该相亲的相亲,该团聚的团聚。
然后她就来劲儿了,先是不说话,接着开始阴阳怪气,偏偏那几天程烈都是早出晚归。
等到程烈终于不忙了,周湘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是不爽,横挑鼻子竖挑眼,最后干脆跟梁青说:“小青,我今天跟你和奶奶一起挤挤行不行。”
程烈说:“你也不看看,那小床能挤得下你们仨吗?”
梁青刚要开口,被程烈一个眼神止住。
“那我出去住宾馆总行了吧?”
“你认真的?”
周湘云一扬头:“不然呢?”
“行。”程烈穿上外套,“走吧。”
周湘云说:“你干嘛去?”
“开房啊,不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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