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烈这一晚睡的很熟,一夜无梦。
醒来的时候发现周湘云不在身边,他直起身,看向门外。
周湘云正在客厅里不知道忙些什么。
程烈又倒在床上,手扶着额头,长舒一口气,想了想,笑了。
周湘云其实也没干什么,就是点了个外卖,把外卖从袋子里拿出来,然后摆在茶几上。
“吃饭了。”她擦擦手,招呼程烈。
程烈趿拉着拖鞋,精神万分地走出房间
“早啊。”他笑眯眯地跟周湘云打了个招呼。
“早。”周湘云答道。
桌子上摆了各种各样的小菜和粥,还有馒头。
程烈笑笑,夹起面前的梅干菜,嚼了一口,“苦的。”他吐槽。
“不苦。”周湘云尝了一口“你是不是味觉失灵啊?明明很甜。”
程烈拇指蹭了蹭周湘云的唇瓣,“你再尝尝。”他说道。
周湘云耳尖粉红,闷头吃饭。
“吃完就回医院吧。”程烈突然说道。
周湘云拿筷子的手顿住,跟没听见一样继续往嘴里塞着小笼包。
“我说真的。”程烈揉了揉眉心,又说道:“别总自己瞎跑出来,真出了事怎么办,叫你好好在医院治病,非要过来。”
“你不喜欢我来?”周湘云反问道,蛮不在乎。
程烈气郁:“不喜欢。”
周湘云说:“哦。”
显然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周湘云慢条斯理地吃完了早饭,放下筷子,平静地说道:“如果我不来,你是不是打定主意永远都不来见我了。”
程烈沉默不语。
周湘云苦笑:“那就是了。”
她站起身,摸索着前行,被桌子腿狠狠绊倒。
跌在地上的一瞬间,周湘云想,不如直接这么死了算了。
但她很快发现自己不仅死不了,而且腿还疼得厉害。
程烈眼疾手快地冲过去,还是慢了一步,周湘云这一下子摔得说轻也不轻,手在慌乱中带过桌上的玻璃杯,玻璃碴碎了一地,有几片扎进周湘云露出来的脚腕,周湘云眼里只能看见一片红光,觉得有些刺痛,她拄着地想站起来,程烈抢先一步把她抱起来,放在沙发上坐好,沉着脸,一言不发地拿出药箱。
“我怎么在你面前总受伤。”周湘云讪讪道。
程烈还是一言不发,只是沉默着给她处理伤口。周湘云的伤口不算深,玻璃碴划开的地方,肉皮边缘翻开,程烈消毒的时候,周湘云一连喊了好几声疼。
“疼疼疼疼疼——你能不能轻点。”
“不能。”程烈也是满腹怒气,手上动作却放缓了些。
“疼死你才好,长点记性。”
他狠狠道。
“真恶毒。”周湘云还有心跟他你一言我一语的斗嘴。
“让你在医院里好好治疗,你为什么就是不听?”程烈给她贴好纱布,放下裤腿。
“本来也治不好。”周湘云回击。
这话一说出口,周湘云也有些后悔,她怕程烈听不得这种话,她拽拽程烈的袖子,“我也没别的意思。”
程烈沉默。
“算了,我回医院吧。”周湘云说道。
程烈还是沉默。
“我回医院好好治病,再也不来这了,行了吧?”周湘云切齿。
程烈淡淡道:“随你吧。”
周湘云就怕他说这话,她垮脸道:“我就逗逗你,不至于跟我真生气吧。”
“不是。”程烈看着周湘云苍白的脸,强作笑颜的样子。
昨天洗澡的时候,程烈发现周湘云的头发又掉了大把,他装作无事,把那一缕缕头发悄悄冲进马桶。
程烈突然正色道:“娇娇,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周湘云红了眼眶。她明白他的意思,就像他知道她的不易。
她仰头,吸了吸鼻子,说道:“那我去旅游吧,趁我还能走路,也还没完全瞎。”
程烈说:“也行。”
周湘云问:“你不陪我一起去吗?”
程烈:“恐怕不行。”
周湘云想了想,说:“那我就不想去了。”
她像小孩一样攥着他的一根手指摇来摇去,程烈的手极漂亮,骨节分明,白皙美艳,跟他的人差不多,就这么一张脸,迷倒了多少人,可招来的都是祸患。
周湘云松手,想站起来,除了有些疼之外,其他都还好,还没到走不了路的程度。
“走了。”她说道。
程烈没说话。
“真走了。”周湘云往前迈了一步。
程烈拉住她的手。
周湘云偷笑着,转过脸:“舍不得我就直说。”
程烈说:“你包忘拿了。”
周湘云撇嘴,突然问道:“江南下没为难你吧?你是他面前的当红炸子鸡,想他也不能为难你。”
程烈“嗯”了一声,喉咙发涩。
周湘云问:“你那酒店也还开着呢吧。”
程烈答道:“嗯。”
“少替他干点坏事。”周湘云一副苦口婆心好心规劝的样子。
“他让你做什么也别不懂得拒绝。”周湘云又说道
“你不还有我呢。”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但程烈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我跟陈行止提离婚了。”周湘云突然话锋一转。
“是么?”
“是啊,离婚协议都写好了。”周湘云似是有些烦恼“我签了,他不签。”
“呵。”程烈笑笑,“又开始满嘴跑火车了是吧?”
周湘云马上变了表情,笑道:“真聪明,什么都骗不了你!”
“陈量进去了。”周湘云止住笑。
程烈点头,“是啊。”
“这下江南下他爹该舒服了。哦,他也舒服了。”周湘云说道。“就是可惜梁虹了,你说她怎么没学阎洪生,两头下注。”
程烈眼神暗了暗,“阎洪生也好不到哪去。”
“也对。”周湘云叹道,“江南下肯定不会信任阎洪生的,说不定哪天就送他去祭旗了。”
“我是不是也挺聪明的?”周湘云突然问道。
程烈神色更暗,“你不是一般的聪明。”
“我也觉得。”周湘云再次叹道。“可是你怎么办呢,哥哥,难道只有这一条路能走了吗?”
程烈直直地望着她,笑道:“我怎么办,只有天知道。”
随着陈量的入狱,陈家的势力如同树倒猢狲散,这其中最大的赢家就像周湘云说的一样,成了江南下的父亲,随着江南下父亲的一路高升,江南下盘踞在北京城各大产业的布局越发稳固。
陈行止自从陈量入狱之后就没再露过面,有传闻说他出国了,也有传闻说他还在北京,只是低调了许多。
陈行止来医院看过一次周湘云,虽然仍衣着光鲜,却难掩疲态。
他看到周湘云,没说别的,只说了一句:“周湘云,其实,我不是不喜欢你。”
他的神色很平静,淡淡的。
“相反,我挺喜欢你的。”
“小时候就挺喜欢你的,上学的时候也挺喜欢你的。”
“是吗?”周湘云笑笑,“那你喜欢人的方式可真独特。”
陈行止的喜欢就是可以做到在喜欢她的时候跟无数人谈恋爱、换女伴,最后还说他只喜欢她。
“你可以不信。”陈行止也笑笑,“但我没骗你。”
陈行止认识周湘云的时候还是个小屁孩,还不懂得什么子午卯酉,充其量就是臭屁了一些,陈量和他妈都忙事业,就一个保姆一个司机跟着陈行止和陈行诗兄妹俩,有一年开春,陈行止记得很清楚,是小学报道的第一天,别人都是家长陪着去学校报道的,只有陈量是保姆阿姨带着去的,陈量看到有个小女孩打扮得跟小公主一样,穿着纱裙,爹妈一手一个牵着她,给她送到教室才离开。
陈行止看到小公主坐在教室第一排,于是他掏出保姆给他装在书包里的玩具和零食,走到小公主的座位前,哗啦啦一下全都倒在了桌面上。
“都给你吃!”陈行止大手笔地说道。
这都是他最爱吃最爱玩的,陈行止期待的看着小公主,却听见小公主哇的一声嘹亮大哭
“我的课本——哇———”
陈行止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悲剧源头所在。
原来他的零食没扣好盖,饮料也都洒了,全洒在了小公主的新发的课本上。
陈行止听着小公主嘹亮的哭声,被闻声而来的老师批评了一番,他也有点委屈,正准备开哭,又听见哭了半天才止住哭声的小公主抽抽噎噎地说道:“没、没关系的,老师,不、不怪他。”
老师摸摸小公主的头,表扬道:“周湘云同学真棒。”
陈行止记住了小公主原来叫周湘云。
后来陈行止一路都和周湘云念同一所学校,本来他的成绩很一般,人又骄气太盛,她妈早就给他计划好了让他去读国际学校或者出国,结果陈行止说什么都不愿意。
其实青春期的时候陈行止和陈量父子关系并不怎么好,陈量在外面有女人,是个名台主持人,陈行止知道,一直跟陈量憋着一股劲儿,但唯一一次求陈量,是因为他成绩不够,但他又想跟周湘云读同一所高中。
陈量看出他的心思,耻笑道:“你这就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陈量一直看不上这个儿子,觉得他太软弱,又不成器。
陈行止咬紧下颌,哼道:“你怎么知道我就是癞蛤蟆。”
陈量看着陈行止眼中迸发的野心,破天荒地朝他露出了赞许的目光。
没人能想到后来种种,竟然只是始于这样一次对话,始于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经年累月的执念。
周湘云问他:“陈行止,你真的懂爱吗?”
陈行止怔住,旋即笑道:“我不懂,如果我懂的话,我们也不至于到现在这个地步。”
周湘云垂下眼,轻声说道:“也许你对我有些好感,但更多的是征服欲、是占有欲,是跟小孩子一样看到喜欢的玩具就想拿过来玩一玩,看到好吃的就想抓过来尝一尝,可我不是物品,陈行止,你也不是小孩了。”
陈行止慢慢收起笑容。
“我没有把你当成过物品。”
周湘云说:“一个人怎么想没用,怎么说也没用,只有怎么做才是最真实的。”她的神色十分倦然,可还是强撑着,对他说道:“如果感受不到喜欢,那便是不喜欢。”
陈行止艰涩道:“如果没有程烈,你会爱上我吗?”
周湘云笑笑,“我快死了,陈行止,将死之人不应该说假话,就算没有程烈,我还是不会爱上你。”
“为什么?”陈行止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周湘云仿佛是觉得这个问题很好笑,她望着他,清楚地说道:“因为我们不是一路人。”
打着爱她的名头做尽了伤天害理之事,享尽了特权却又不认其是,推诿腾挪的人,只能说,他骨子里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虚伪又冠冕堂皇。
陈行止突然笑了,笑得很决然,“周湘云你听好了,这个离婚协议书我不会签,要拖,咱们就拖到死,你活着是我陈行止的老婆,我让你就算死了也得是我陈行止的亡妻,不管你是死是活,都跟他程烈毫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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