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蜀地毒虫野兽极多,又多阴湿毒瘴,路难而险,几乎与世隔绝,是以那处巫蛊极盛,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禁术。

但那也是她听闻的,至于与否,就不得而知了。

听见这些,拓跋继越发惊讶,眼睛瞪得圆圆的,鼓着嘴半天都没合上。

“原来,两名女子或是两名男子也能在一处的么?我以前从未知晓呢。”

这……一般人听了这些不是都惊讶巫术么,面前的这只也不知是如何想的。

荆赋离无奈看她一眼,也未言及其他,只淡淡道,“听完了,你可否走了?”

拓跋继还在震惊中没回过神来,心神逸散,也没听清她说得什么,踢了几下膝旁的茅草,潦潦点头,亦步亦趋跟着她往前走。

霞光四霰,一条条鱼鳞状的彤云挂满了半边天。有哀鸣的鸿雁一列列地从天际飞过。夕霞铺在四周半人高的枯黄茅草上,让秋风扫过,带起一阵毕剥之声。

那老婆子救了她们,却不知为何又遣人把她们丟出老远,这漫野里都是茅草,也不知究竟是何处。

荆赋离纤眉紧蹙,带着身后的人,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夜幕降下,夜也凉下来,秋霜沉降时,才远远地看见了灯火。

“有人家!”见了光亮,拓跋继立时兴奋地喊起来,指着远处就差跳起来了,“咱们能去投宿么?”

荆赋离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在这荒野之中,露宿一夜的确不好受,她倒不在乎什么,可身边的这只体质纤弱,弄不好冻一夜就去寻佛祖了。

“那咱们走吧!”得了准信,拓跋继别说多高兴了,她走了这样久,腿都僵了,能找个地儿休憩一会儿,比什么都好。

一鼓作气地冲到近前,才看清这是一处村落。

有用石块垒成的坯房,有茅草塞成的屋子,虽看着寒碜了点,起码比先前遇见的那个诡异的村落让人心里舒坦的多。

夜色晚了,有不少人家都睡下了,只有几家从木板门缝里透出些微光亮来,伴着的,还有织机嘎吱嘎吱的响声。

想必是勤快人家的娘子还在织布,好让丈夫在明日拿到市里卖。

家家紧闭门户,拓跋继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去敲门求人家收留一晚,就听从村东头传来一声狗吠。

有一必有二,她还没明白过来怎么了,就听四周此起彼伏地响起狗叫声。

一声比一声狠,暗夜里还能看见那些狗眼冒绿光,狂啸着往她这边扑。

“汪!汪汪!”

“糟了,这哪来那么多狗啊!”拓跋继快被吓哭了,下意识拔腿就要跑,没跑几步,就被人从身后拉住了衣襟。

她赶紧踢腿挣扎,才动了一下,就被人从身后轻轻敲了脑袋,“安分点,狗还能把你咬死不成。做别的不行,跑得倒是快。”

“那不一定,万一这些狗饿了几天几夜,咱们不就被撕了么。”

被她埋汰,拓跋继赶紧脸红狡辩,“我可听过野狗把人吃了的。”

身后人听了,哼一声,不冷不热道,“不仅会跑,还尽会狡辩。”

拓跋继脸更红,所幸夜里旁人看不见。

但自己丢脸自己还是有数的,只能垂头丧气地让她提溜着不说话。

见她被自己说了几下就焉了,全然没有拓跋家族人不到黄河心不死的韧劲,荆赋离无奈摇头,随手从右袖中拈出几片银叶子,拋出去,将身旁那些聒噪狂吠的狗打晕过去,免得这小祖宗又鬼喊鬼叫的。

耳边清净许多,看一眼面前耷拉着脑袋一副等死样子的拓跋继,她刚想教训她几句,忽然听到门板“嘎吱嘎吱”的响动,侧首一望,原来是村落中人听见狗叫,纷纷打着火把披衣出来了。

都是青壮的男子,手中拿着草叉扁担,一步一探的往前走。

“谁,谁在那儿!”

荆赋离不答,拎着拓跋继也没动。

不大时候,那群男子到了她们近前,火光下,望见她的样貌,一群人顿时怔了。

穷乡僻壤之地,向来乏世面,哪里见过这样绝色的人,况且她身着贵族衣饰,又是鲜卑人长相,更让人稀奇了。

好一会儿,方有一男子如梦初醒一般,举着火把走上前,“敢问姑娘是何人?如何在这时辰入我村中?”

“我们是行路的客商,路上遇了劫匪。”荆赋离眼睛不眨地把先前的说辞照搬了一遍。“我与舍弟在家奴拼死保护中逃过一劫,天晚了,四下乱走,望见这边有灯火,方过来了。”

“如此么。”男人点头,眼睛却没从她身上挪开,“若是姑娘不介意,便在这村落里歇上一晚吧。”

“多谢了。”荆赋离颔首,这男人倒是比她料想中的要好说话许多。

男人憨厚笑了笑,被日头晒得黢黑的脸上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挠挠后脑勺,唤身后的人把东西收了,“都回去吧,明儿还要出去蒿田呢。”

男人们顺乘地收起了手中的扁担绳索,打着火把,一步一落地往自家屋里走。

天边挂着的盘月散下一些银辉,照在这村落里的角角落落里,将那些长了青苔的磐石照得干净,也将村落前挂着草纤的柿树梨树照得清楚。

这显然是个不闻世事一心耕种的小村子。

拓跋继一看见那些农具就欢喜得不行,她除了读书,对贩马和耕种都格外有兴致。

看见墙边靠着一些用烙铁固成的阡把,她下意识就要往那边跑,没动弹几下呢,就被身后的人不准痕迹地拉住了衣领。

她有些怨念的回首,就见她那姐姐——嗯,算她认的姐姐好了,用一副死了人的眼神盯着她。

虽说她没有说话,但暗夜里拓跋继还是分明从她的眼神里看出来她现下要是跑过去,定会被她打死的。

只能歇了那份兴致,怏怏垂头,双手搓着自己的衣带余角,听那年青男人在她们耳边滔滔不绝地说话。

“二位看模样穿着不像是这江域一带生人,是从北部过来的么?”

“是。”拓跋继还垂着头一副兴致不高的生气模样,为了防止她又出什么故事,荆赋离不得已分了七分神在她身上看着她,用三分心思和男子说话,“我们家是北部的商人,但近来北方战乱,便举家往南方来了。”

“是么。”男人腼腆笑了笑,又看了她好几眼,搓搓手,似乎是觉得在寒夜有些冷似的,结结巴巴道,“姑…姑娘,我姓庄…是这村…村落里村长的儿子,如今尚未婚娶,敢问…姑娘…敢问姑娘贵姓?”

“免贵姓荆。”

“荆…荆姑娘……”

火光照耀下,男人的脸比拓跋继在阳城坊里看见的西域猿的屁股还要红,又看他一副含羞带怯地神色盯着自己身边的人看,顿时明白他有什么心思。

赶在他把话说出来之前,一把搂住身旁的胳膊,学着自己幼时隔壁住家张大娘的儿子撒娇求他娘给他买糖葫芦的语气,跺脚皱眉道,“阿姐,我饿了,我困了,我不走了!”

她未及笄,声音还有些娇憨,软绵绵又甜甜的,像是让耳朵吃了蜜似的。

被她这么一抓,荆赋离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这小家伙竟然在对她撒娇。

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正对上她理直气壮嘟嘴生气的样子,顿觉无语。

这怎么忽然又不高兴了,该不高兴的难道不是她么?

带孩子就算了,可问题是这只也不是三岁的娃儿了,谁能教教她怎么带十几岁的孩子?

荆赋离暗自叹了口气,转念又一想她年纪尚幼,自己的确不能对她太过苛责,怕狗就怕狗吧,反正她还小,培养也不急于一时。

想定,她不禁又叹息一声,对那被拓跋继堵了话的男子道,“舍弟年幼,行举鲁莽,还望公子海涵。”

“哪里哪里。”男人涨红脸,挠挠后脑勺,有些为难道,“小公子是饿了么?空屋舍我们村中倒是有,但怕是这会子没什么剩下的吃食了。”

穷苦人家,连一粒米都舍不得撒了,做饭时自然是考虑到全家的分量,往少里做才对,这会儿突然要现成的吃的,的确是有些难。

荆赋离心领神会,从衣袖中掏出来几块银子打成的叶片,递给男人道,“这般晚了,就不劳烦公子和村里的乡亲了,还请公子能替我们寻一间能御风寒的屋舍,并给些吃食,我们自己做就好了。”

男子忙推辞道,“姑娘既然是落难,我又怎么好收姑娘的东西。”

“公子收着我们受公子的东西才能心安些。”荆赋离道,“只是能否劳烦公子寻些好的屋舍,舍弟自幼喜洁净,若是太过……怕她不喜欢。”

男人这才腼腆地接下了她递过的东西,颇为艳羡地望着一旁的拓跋继,“得姑娘这样处处庇护幼弟的姐姐,可真是幸事……姑娘放心,村中房舍虽简陋,胜在村人勤劳,都打扫得很干净的,姑娘小公子请随我来吧。”

荆赋离淡笑应下,不紧不慢地跟着男子往村中走去。

拓跋继走在她旁边,嘀咕道,“什么怕我不喜欢,明明是你自己爱洁,还赖到我身上。”

在山庄不过一天多的功夫,她就连着看她换了好几套衣裳,说她没有什么癖讳,她是一些儿也不信的。

荆赋离自幼习武,当然听见了她的话,听说后,从腰间拔出防身的匕首,放在她面前比划了一下后,似笑非笑地看她,“怎么,你有什么意见不成?”

我哪儿敢啊。

拓跋继撇撇嘴,灰溜溜地低头不敢看她,“没有。”

这才像话。

荆赋离满意地点头,将匕首又放回去。

看来,小孩子还是得吓唬吓唬才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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