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衡面色一沉,提着嗡嗡往回一拉:“你俩别动,我去看看。”
刚出门,一众老幼妇孺目光落在他身上,炽热带着期待。几个挎篮子的妇女围上来,往他手里塞了一堆东西。
“婶儿今儿刚烙的饼,热乎的。别见外,快拿着。”
“我家鸡新下的鸡蛋,给小妹补点身体,要是不够给大娘说。”
“我家现杀的大鹅,整只去毛了给你送来的。”
……
他有些不知所措,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摆手推脱,往后退几步:“诸位是怎么了?”
人群中推出个步履蹒跚的老人来,一见他眼眶就红了,扑通一声跪下:“公子啊,你可得帮帮我啊!”
落衡赶忙托着老人手臂,手腕顿时被紧紧握住:“王大爷,有事好好说,您先起来。”
老人像是握住了救命稻草,泪水横流:“山上那帮土匪抢了我家油菜!你知道,他们整日专干打劫的活,现在更是嚣张到光天化日强抢民女了。油菜正值好年纪,可不能被这么糟蹋了啊。”
大爷满怀期待,不住比划:“就跟你刚来的时候一样,拳打脚踢,拿柳树枝抽他们,打跑土匪。这三年村子的安逸是仰仗你得来的,现在他们又来了,你再出下手行吗,算大爷我求你了。”
旁边大娘摸把眼泪,硬把东西往他手里塞:“落公子,你是我们全村的恩人,福星。你来那天教训土匪我们都是看见的,山都晃了晃。我们也没求过你什么事,这油菜着实可怜的很,能不能麻烦你救一救。等你们归来,村里有什么好东西都紧着你们家,行吗?”
“这……”落衡嘴角一僵,拒绝的话在喉间滚了两圈还没说出口。
此时人群中挤出个吊儿郎当的寸头少年来,展示他的腱子肉:“求他干什么!弱的能提起一只鸡吗?”
落衡后退几步,给少年展示肌肉让出空间,一时大半目光被转移。他对他没什么印象,但看体格是个能打的。
人群中有人惊呼一句:“这不是大牛嘛,上次我家驴子受惊乱踢人,就是大牛摁住的,那一身力气不是盖的,土匪肯定不是对手!”
老人闻言一惊,赶紧去拉少年:“大牛,你能帮帮大爷吗?油菜也是和你玩到大的……”
“我是您看着长大的,咱是一家人,不用您求。”大牛一把提起半跪的老人,鄙夷瞥一眼落衡,“我可不像某些人心高气傲。走,咱们现在就去接油菜回家!”
落衡不置可否,招手送他们远去。正好他犯难,就有个愣头青往前冲,那就祝愿他们顺利。
送走众人,他关上房门,长出一口气。
燕回眉头微皱,冷冷问道:“你为什么不救人?”
师父自幼教导他以守护苍生为己任,神瑛台祖训更是严格要求门内弟子端正言行,兼济天下。
让他看着油菜身陷险境却无能为力,这种无力感瞬间将他吞没,看着落衡的眼神带上不解和埋怨。
落衡无视那道责问的目光,给自己倒了杯茶,抛给他一个无语的眼神:“山上有妖,我打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有多少只?什么水平?”
落衡茶杯一丢,冷眼盯着他:“我救你不是让你送命去的。”
“那你为何救我?”燕回一时着急,往前一步。顿时心口猛地一收,喉间涌起腥甜,喷出一口黑血,仰面就倒。
情绪激动加速毒素蔓延,本来保命的毒变成催命符。
落衡骂声“该死”,一眨眼闪现他身边接在怀里。
为什么救你?要不是那些混蛋要顺带收了他的命,他才懒得出手。
嗡嗡探出个脑袋,已经准备好取药,却见落衡摇摇头:“没用了,没什么毒性压得过七步夺魂丹。”
他气得手刀就要劈在燕回身上,顾及他的伤破空一掌,咬牙切齿:“我的事你着什么急?”
他指尖在菜刀上一抹,眼都没眨,挤出一滴血喂到燕回嘴里,随后拖着他腿往床上一丢。
作死!
落衡一身气没处撒,夺门而出犁了两亩地,搞得身心俱疲,没力气想糟心事。一推开门,却发现床上没有人!
“燕回?!”
一转身,发现那人在药房里捣鼓,药炉咕噜噜冒泡。
他有些诧异:“你怎么过去的?”
燕回头也没回:“滚过来就行。”
落衡叉着腰没话说,憋了半天一笑:“聪明。”
他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没找到嗡嗡,眼皮直跳:“燕回,嗡嗡呢?”
燕回也意识到不对,紧张起来:“她说她去找你了,你没看到吗?有半个时辰了。”
落衡拳头攥的邦邦硬,仰天长啸:“靠!”
“你先别着急,我和你去找。”燕回顾不上药烫,吹两口一口闷,直接迈步走来。
落衡心跳到嗓子眼,想着这人要死毒发暴毙还得埋,好麻烦啊。
一、二……六、七、八!
燕回正好走到落衡身边,感受一下身体神清气爽,拉着人往外走:“别再耽误了,赶快找人。”
落衡一时忘了挣脱,吃惊地盯着他。整座山头的毒物被他抓来练成一颗七步夺魂丹,这人一碗药解了?
心思回拢,他猛地反应过来:“你动我人参娃娃了?”
燕回心虚不敢看他,低头赶路,步子迈得更大:“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找嗡嗡要紧。”
落衡晃晃头,挣开束缚,跟上他的步伐:“去端了土匪窝,谁敢动嗡嗡我要他的命!”
连夜翻过半座山头,隐隐能看到半山腰上寨子的火光。
燕回按住落衡,强硬把人拉进树林,借着夜色掩护,小心地观察:“对方人多势众,我们只能智取。”
落衡扒拉下碍事的野草,伸长脖子张望,被燕回摁着头顶摁下去。他瞪一眼他,随后又觉得自己不占理,挪开目光。
燕回聚精会神盯着寨子口,看到一个农夫打扮的人,架着辆牛车,和守卫说了声什么进去了。
他计上心来,一回头却发现落衡不见了!
从林子往下找,幸好在山路拐弯处找到了他,一辆驴车停在路旁,上面架着几坛半人高的酒,驾车人已经晕了。
落衡瞧见燕回,对他招招手,倒掉一缸酒,自己躲进去:“过来驾车,酒是加过料的,自己小心点。”
燕回揭开蒲盖:“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鲁莽?做什么事情前能不能和我商量一下?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在上面有多着急?”
“所以呢?我做错了?”落衡眨着眼睛,桃花眼里尽是无辜,“你着急和我有什么关系?反应慢还怪别人。”
他一把躲过蒲盖,敲一敲缸子。
燕回吃瘪,好心当成驴肝肺,真是个冷漠无情的人。
他做好伪装上路,到了寨子口被几个五大三粗的大汉拦下:“下车,例行检查。”
燕回点头哈腰:“几位爷,这都是供寨子的酒,我从镇子送来的,一路没歇,不会有问题的。”
一个大汉像是拎小鸡仔一样把他拎起来丢开:“给老子滚开,你说没问题就没问题,出了事你付的了责吗?
几个说着就要开封,燕回赶忙去拦:“几位爷,这酒见了空气就开始坏了,还是等喝的时候再开吧。”
“我们不就是要喝吗!开开!快点!”
燕回开个加料酒,舀起一瓢殷勤递过去:“爷,赏脸尝尝。”
也不知道落衡料加的够不够,这么壮的人放倒需要多久。看着他们传过一轮,每人饮过一瓢,渐渐四肢无力,眼一翻晕了过去。
他捞出落衡,趁着夜色混入寨子。全程溜着边走,专挑昏暗无光的地方。不知晚上是有什么聚集活动,整个寨子没什么人。
逐渐逼近中心,一座茅草屋里灯火通明,传出笑声和吵闹声,听起来人数不少。
不多时走出个瘦小男人,正在放水。燕回在后方突袭,捂着嘴往稻草堆里一拖,点上穴位。
落衡抽出根硬桔梗,戳着那人脸皮:“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敢喊一声,我就阉了你……呵,真小。”
那人身心受到侮辱,身体战栗不已,疯狂点头。
燕回松开手:“今晚绑来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个子不高,穿着明黄色裙子,对吗?她在哪?”
那人点点头:“在主堂……大当家说要今晚……”
他不敢说了,旁边有人一直恶狠狠盯着他,太可怕了。
燕回摁住落衡手,示意他别轻举妄动:“主堂一共多少人?”
“三十几个,三个当家都在。”
燕回一个手刀敲晕,卸了他的刀试了试手感,差的很,但够了。
“我们用酒药翻他们,再趁机带走嗡嗡。”
落衡给他一个“白痴”的眼神,要不是手被拉着他早就行动了。
推着酒车刚推开屋门,喧嚣声登时停下,所有人怀疑地盯着他们。
柱子上绑着嗡嗡和油菜,嘴被布封住,看到他们就眼睛一亮,还没出声收到落衡一道警告目光,愣是不敢再动。
旁边角落里蜷缩着一个鼻青脸肿的年轻人,是大牛。他一看到落衡把头埋得更低,往墙根挪了挪,不想让他看到他这副惨样。
燕回朝四周拱手一圈,对主位上三个当家一拜:“小的来给诸位送酒来,好酒配英雄,大家喝个尽兴!”
落衡低着头给众人分酒,不怀好意的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他身上,还有的脏手就想往他脸上动。
他拧眉一避,酒洒了出来。
领子被揪起,整个人被提起来,一只猪蹄手摸上他的脸,呲个大黄牙:“真漂亮啊……”
落衡嫌弃地偏过头,不住地挣扎,奈何那人手劲太大,徒劳无功。
那人越发嚣张,手在他身上随意游走,鼻子扑在脖颈猛吸:“好香啊,一定很好吃。”
落衡一脸平静,拧着眉头看他,手搭上粗壮的手腕,看着他的眼神有种怜悯:“放手,不然你会后悔的。”
“啊!”
那人手臂被穿个洞,落衡还在诧异中被拉入一个陌生的怀抱,被强拉着坐在腿上。只见那人一身兽皮,头上顶个枯枝冠,想是大当家。
粗制滥造。
“美人受惊了,我已经替你教训他了。”
他那双能挤出油的眼睛看得落衡恶心,挣了几下发现他虽然体型不大,力气是真大。干脆豁出去了,屏息对燕回招招手:“大当家尝口酒吧,我亲手酿的。”
大当家接过碗,眼睛在他脸上流连:“美人的面子我不能不给。”
落衡心里扬起笑,期待地看着酒碗离嘴越来越近,可突然大当家手一拐,强行撬开他的嘴灌进来!
那张油腻大脸越靠越近,不会是要亲他吧!
危急时刻,落衡憋的一口酒喷出去,撒了那人一脸,趁他不备,一巴掌打歪油脸,往他身下一踹,挣脱出来。
燕回正巧对他伸出手,握住他小臂大力一拉,将人藏在身后。
所有人兵刃出鞘,凶狠地瞪着他们。
“大胆!竟敢冒犯大当家,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们龙虎帮的威名!”第二把交椅上的人站起来,一把弯刀抵着燕回胸口。
三当家饶有趣味地绕着他们转悠:“小美人,跟着大当家吃香的喝辣的,不比跟着这个小白脸强?”
大当家添一口唇边酒液,感受着脸上的酥麻,歪唇一笑,看着落衡的眼神越发□□:“都退下,别吓到美人。”
落衡在一众**的眼神里如芒刺背,很想上去一人一刀,手指节咔嚓作响。此时拳头被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他疑惑地看向身前人。
只见燕回昂首而立,一手握着他,另一只手借着袖子掩护握住刀柄,脸上维持着最后一抹笑:“几位当家的,我家以后全部酒随龙虎帮喝,这内人……”
落衡还在懵,什么时候成了……内人?
二当家的刀逼近他胸口,桀骜不驯地对他吹胡子瞪眼:“放屁!大当家看上的人是天王老子也得就范,你一个小酒贩子敢跟大当家谈条件?”
燕回微微扬起下巴,俯视看着他。
二当家莫名感受到一股寒气,还没来得及骂回去,却见周围人大半倒下,大当家呜呼两声倒地不起。
他猛一拍脑袋:“你下药了!”
燕回抬脚踹中他胸口,登时踹飞几尺远,压塌了枯树枝堆起的“宝座”,冷眼睥睨:“污言秽语,脏耳朵。”
他手腕一转,藏在袖子里的刀滑落到手掌,锋芒一闪,齐整整砍下一个大汉的手掌,惨叫声霎时快冲破屋顶!
落衡避开血,一瞧是方才调戏他那个粗汉,手也是碰他那只。
二当家挣扎起来,一看阵营已经覆没一多半,大哥和三弟也未能幸免,剩下的小啰啰忌惮不敢靠近,两股战战往墙根挪。
“你们竟敢如此猖狂!”他周身爆开一圈妖气,脸上浮现豹纹,瘦长的身体越发细长,一声嘶吼带着恶臭。
竟是只豹子精!
燕回猛地一推落衡:“救人,快走。”
他提刀挡下二当家的弯刀,看着落衡带着两个小姑娘和大牛翻窗逃走,连头也没回,顿时心底升起一股失落。
二当家撅出嘴的豹牙快戳到他脸上,泛着一股腥臭味,他不由得手里加大力道推开,翻窗逃走。
“追!”
二当家气急败坏,发出一声嘶吼,四爪抓地,扑出去的同时掀翻了茅草屋,冲着那道黑影奔去。
燕回轻功提到极致,心口的旧伤不堪重负地裂开,带着呼吸有些错乱,此时已经能听到身后豹子撕裂的风声。
跑下去会让豹子追上落衡他们的。
他脚一刹,回身一刀,正巧劈在豹子跃起的腹部。
它吃痛弹开,成半人半妖状态虎视眈眈地盯着燕回,鼻孔喷出热气:“我一定要吃了你,用你的骨头下酒!”
此时小啰啰们围攻上来,包成一个圈,把他围在中间。
不妙啊……
落衡带着三人在林中狂奔,突然嗡嗡一拉他袖子,脸上带着惊恐:“八哥,燕大哥怎么办?”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功夫不差,死不了。”
“可是……”
他眼一斜,瞪她一眼,小姑娘顿时不敢说话。
跑几步还是停了下来,认命地叹口气:“嗡嗡,你带他们先回家,锁好门窗,我去看看。”
他扭身回走,脚下扬起的风卷得落叶打旋。
竹林中风声萧萧,落叶簌簌。
正疾速奔跑着,落衡突然感到身后一凉,扭身一躲,一只狼爪从他脸上擦过,锋利的指甲削掉一缕青丝。
落衡恶狠盯着前面对他龇牙的狼妖,厌恶值达到极点,没什么好话冲上去。
狼妖没眨眼但那人瞬间移动到他眼前,一拳头对着下颌砸过来,犬牙刺破下唇,它在空中吐出一口血,坠地时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落衡嫌弃地看着袖子上沾到的脏血,看向狼妖的眼神越发怨恨。
那狼妖嗅到不同寻常的气味,夹起尾巴就想跑,刚迈开爪子,头顶一根竹竿硬生生折断压下来。他赶忙跳跃着快跑,爪子快磨出火来,两侧的竹杆跟着他不断坠落。
背上砸下来粗壮一根,它发出一声嚎叫,站不起来。
落衡就隔着老远冷冷看着,随手折了跟细枝条丢过去,正好插进狼妖头上,抽搐两下没了动静。他又掏出瓶液体浇上尸体,毫不在意地快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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