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衡远远看到十几个人围着燕回，看样子他伤口已经裂开，招架不住这么多人的围攻，出招迟缓不少。
那头豹子瞅准时机，提起刀刺向燕回后心！
落衡一惊，下意识接住片竹叶旋出去，击在刀刃上。刀尖一偏，擦着燕回的衣服过去，他正巧回身一踢，将刀直接钉在竹竿上。
燕回一回身，目光瞥见不远处的人，无意识地一笑，顿时觉得这十几个土匪也没那么难对付。
二当家手里没了利器，前爪在地上磨指甲，眼睛死死盯着后方的落衡，恨不得立马戳死他。
这个能打的打不过，软娇娘可好收拾的很。
燕回敏锐感觉到他目标的变化，三下五除二扫清拦挡，快跑几步落在落衡身边，把他往身后一挡。
忍了又忍没忍住，他不合时宜地快速问：“你怎么回来了？”
落衡没想到这人这么不着调，大敌当前跟他聊天，大力推他一把：“来收尸的，来早了。”
燕回轻快“哦”一声，提刀迎上豹子的进攻，猛兽的利爪在刀刃上刻下几道划痕，尖锐的声音快把耳膜刺破。
可那豹子将身一扭，故意暴露个弱点，腹部又挨上一刀，落地时没停歇径直奔向落衡！
燕回急忙回身去追，眼瞧着豹子长开血盆大口扑过去，可落衡像是吓傻一样呆愣在原地！
“小心！”
落衡盯着那只丑不可言的野兽，一副营养不良又张牙舞爪的样子，只觉得脏了眼睛。他正想着怎么给他个死法，瞥见后面一脸惊恐的燕回换了想法。
他扑通往下一跪，搞得凌空的豹子有些不知所措，爪子扑棱两下落地，狐疑地盯着他。
“惩恶扬善的山神大人，请显灵吧！”他高举手臂真诚呼唤，“伟大的山神大人，请接受我的祈愿！”
燕回不敢耽误，提刀刺向豹子。
那豹子后爪发力就要躲开，此时从土地钻出几根细长的枝丫，绑住他的四肢，往开一拉。
顿时豹子发出一声痛呼，整个身体被拉平，像是烤架上的羊。
燕回刀尖刺入它身体，一滑开膛破肚，只见它扑腾两下，没了生息。剩下几个小啰啰瞧着二当家死了，立马丢盔弃甲，跑了个没影。
落衡站起身，皱了皱眉，挪开目光：“杀就杀，搞这么恶心干什么？”
他从怀里翻找出药瓶，倾数将液体撒在尸体上。顷刻那妖身上的骨肉内脏化成一摊血水，立马沸腾起来，眨眼间蒸个一干二净。
燕回大吃一惊，夺来药瓶细看：“这是……回幽液？”
神瑛台处理尸体经常用，只是量用的多的多，效果也没这么霸道，少说得有几天才能化完一个成年妖兽。
“我管这叫拜拜水，毁尸灭迹专用。”落衡不以为然收了空瓶子，“本来一滴就够了，但是太慢，看的恶心。不如干脆一点，节约时间又对眼睛友好。”
燕回又吃了一惊：“你自己配的？”
“不然呢？天上掉的？” 落衡站起身晃到燕回身边，递过去个帕子：“擦擦脸，跟小花猫一样。”
燕回用力过猛，这会儿手还在颤，薄软的帕子试了几次都没握起来。
“歇着吧。”落衡一把打掉他的手，细细地擦去他脸上的污秽，喉间不清晰地滚了句，“谢谢。”
燕回呲个大牙乐，明知故问：“嗯？什么？”
落衡把帕子摔到他脸上，抱起手往回走。
燕回接着帕子塞进怀里，委屈巴巴：“我伤口崩了，走不动了。”
落衡深吸一口气，认命回身掺着燕回：“腿没断就自己走。”
燕回靠过去，故意把一半体重压在他身上，格外享受他的搀扶。如果忽略落衡脸上要刀了他的表情的话，那就太完美了。
他想起方才奇怪的山神，好奇问道：“山神是怎么回事？这么灵吗？”
“好好走，别挤我。”落衡踢他一脚：“十有九不灵，看他老人家心情。别试太多次，容易遭他烦。”
燕回意味深长“哦”一声，再打量他时眼神里多了些其他意味。
走走停停磨蹭到竹屋时，天已经大亮。落衡呵哧呵哧喘粗气，恨不得长着翅膀飞回去躺床上。
他声音沙哑喊道：“嗡嗡，开门！”
里面传出句：“说暗号！”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他快背过气了，要不是燕回托着他腰这会已经躺地上了。
真是贱啊，定这么闹心的暗号。
门开了，嗡嗡小跑着来抱他，手还没碰到就被燕回抵住额头，听他带着笑意道：“让他歇会。”
落衡在他肩上拍拍，挂在他脖子上喘气。
燕回伤口还在渗血，有点半身不遂，半拖半抱拉着人往屋里挪。进门前，瞥见楼梯上贴了张血符，龙飞凤舞，画的挺随意的。
还没看清就被落衡团了，丢给嗡嗡：“老半仙的东西你也敢用？一文钱十张，贱卖的东西没保障，你不怕招来点东西？”
嗡嗡欲哭无泪，扯着嘴角干笑，这不是你画的护身符吗？
“一文钱十张？！”燕回差点咬到舌头。
神瑛台捉妖经常用到符篆阵法，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画两笔，自产自用都不敢随意挥霍。主要是人工费，画符人的灵力高低和身体素质至关重要，成本是真的高。
这价格都不能说贱卖，纯粹是慈善。
“太贵了？”落衡一挑眉，疑惑看着他，“我也觉得是，几张破纸加墨水值几个钱，下次见他我再砍砍。”
燕回吞了口唾沫，默默跟上。关门的那一刹那，随意扫过屋外，又在几处显眼处看到了符。
他隐隐有种感觉，这座山头上全是这种守护符。
这地方……透着古怪……
落衡坐着歇了没一会，先送了油菜回家，又去田里收几颗菜进了厨房，刀大力砸在案板上的声音吓得嗡嗡一颤一颤的。
燕回走过去接了刀：“你去歇一会吧，我来就行。”
落衡没拦也没敢走，他真怕燕回一个不小心把他们都毒死了，抱着手饶有趣味地看他的刀工，有些惊奇：“你武功不错，刀工也不错，胡萝卜丝切的挺整齐。”
看他之前切的就是四仰八叉，粗的粗细的细，讲求的就是一个随心所欲。
菜上桌的时候，嗡嗡的嘴角耷拉下来：“又是凉拌菜啊。”
落衡放下几个干馒头，一敲她的头：“蒜蓉青菜，凉拌三丝，糖水西红柿，有甜有咸，知足常乐。”
他一指燕回：“你也别抱怨，特地为你加了个菜呢。”
燕回抿了抿唇，想着方才好像没看到有炊具：“为什么不开火做些热菜？”
落衡夹菜手一顿，瞥他一眼：“菜凉的热的，生的熟的都能吃，何必麻烦。”
好朴实无华的理由。
燕回轻笑两声，起身倒杯水，背过身去时在水里融进一张符。妖族饮下后，原形毕露。
“慢点啃馒头，喝点水。”
落衡端起水杯时感受到不对，瞥一眼燕回，见他一脸期待地盯着他，索性随他所愿。一杯饮尽，他拍拍肚皮：“做饭的人不洗碗，嗡嗡，交给你了。”
燕回目光一直跟着他转，等了许久也没等到符起反应，不由得有些纠结。
莫非是他想错了，落衡不是妖？真是那神出鬼没的山神出手？
嗡嗡叼着筷子拉拉他的袖子：“燕大哥，你来我们家也几天了，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吧？”
“你是想让我帮你洗碗？”燕回俯下身子和她平视，温柔一笑：“也不是不可以，你得告诉我一些你八哥的事作为交换。”
“啊？你喜欢他？”嗡嗡瞪大眼睛，连忙摆摆手，“不行不行，他这个人不得理不饶人，得理更不饶人，胡搅蛮缠，脾气暴躁，嘴贱还自恋，不好的。”
燕回被逗笑，揉揉她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想多了解了解他，报恩总得按需求来。”
嗡嗡长“哦”一声，点头赞赏道：“讲究。”
可随后她又愁苦起来：“可惜了，这忙你帮不了。我们是来找哥哥姐姐的，分别好久，我们都快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子，更别说你去找了。”
燕回还想接着问，落衡路过餐桌，见狼藉未收拾，立马黑了脸：“说什么呢？”
燕回不敢耽误，收拾了碗筷，提着木桶往河边走去，尽职尽责刷碗。
落衡亦步亦趋跟着他，正好河边有棵歪脖子树适合睡觉，一睁眼就可以看到燕回。
燕回熟练操作，笑着看向树上的人：“盯我盯得这么紧，怕我跑了？”
落衡侧躺着看他：“指不定那帮人什么时候又来，看你看的紧一点好过我又得救。”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竟然在意外人的死活，许是没休息好，脑子混乱，晃晃头转过身去。
燕回见他眼皮上下挣扎的样子不免有些心疼，算来他也有几天没好好休息，轻声道：“你睡吧，我不跑。”
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只见他手一落，呼吸匀称起来，竟是立刻睡着了。
良久，落衡感受到脸上一凉，他竭力撩起一只眼皮，见燕回正往他脸上洒水，不悦地推开他，翻个身又要接着睡。
燕回锲而不舍去挠他：“起床吃饭了，你已经睡了一下午了。”
落衡眉头拧起，手脚并用地又推又踹，死活不肯离开树：“告诉嗡嗡，去田里摘点蔬菜自己啃，我要睡觉。”
燕回叹口气，强硬地把人打横抱起。
落衡身体悬空一瞬间清醒过来，慌忙勾住燕回脖颈：“你干嘛？”
燕回颠了颠人，感受了下重量，只觉得没几两肉，想着回头得加点营养。
“我做了饭，带你回家。”
落衡顾及到他心口的伤，不太敢靠，僵着身体往外挪，却被一把捞进怀里，听到燕回轻声却不容拒绝道：“别动。”
他尝试说服自己，他抱了燕回一次，他报复回来也是合理的。
刚进屋子，他鼻子一动，嗅到了不一样的香气。
嗡嗡立马凑过来，笑得见牙不见眼：“你们终于回来了，快点开饭吧！我看着它们我口水都快攒一缸了！”
落了地落衡才真正看清香味的来源，只见桌子上摆着几个色泽诱人的烤番薯，三碗冒着热气的米饭，还有一个……大土块？
“这是叫花鸡。”燕回敲开一层土，扒开里面的荷叶，露出里面烤的焦香的鸡肉来，香味顿时满屋缭绕。
他撕下一只鸡腿递给落衡：“尝尝我的手艺。”
他正要接，却被燕回一避，只听他道：“别动，烫手。”
他疑惑地看向燕回握着鸡腿的手，怎么不烫他手？奈何美食在前，肚子咕噜噜地响，他的理智已经飞到九霄云外。
就着他的手撕下一条肉丝，香软的肉带着荷叶的清香，他眼睛登时就亮了。他之前吃果子，啃菜叶子，都过得是什么苦日子！
嗡嗡抱着另一只鸡腿啃的眼泪汪汪，鼓着腮帮子狼吞虎咽：“太好吃了！”
“再尝尝这个，可甜了。”燕回掰开一块番薯，烫得两只手来回倒，细细扒开焦黑的外皮露出里面软糯的芯来。
落衡舔舔下唇，吞口唾沫，期待地等待投喂，丝毫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香软的番薯肉入口即化，甜滋滋的，胃里也暖烘烘的。
他卸下一身半死不活的萎靡，笑得眉眼弯弯：“好吃诶。”
燕回心里暖暖的：“好吃我以后每天都给你做。”
一句话唤回落衡的理智，神情落寞下来，接了番薯自己啃：“你没有自己家吗？我这不是收留所。”
燕回把手指上粘的番薯卷进嘴里，笑得欢快：“我伤还没好，走两步就喘，你舍得放我出去寻死？”
落衡扒着番薯皮，抬起眼皮看一眼他：“为什么不呢？”
算算时间，他传往神瑛台的消息也该到了……
此时屋外响起一声凄厉的婴儿啼哭声，尖利刮过耳膜，随后响起剧烈的碰撞声。
嗡嗡吓得鸡腿坠了地。
燕回唰一下站起，赶忙朝窗外看去，只见一只体型巨大的人面虎对着院子不知疲惫地发起进攻。
可它面前仿佛有一堵看不见的墙，只闻得碰撞声不见其形。
结界？
落衡倒是不慌不忙，吹着气吃番薯：“不慌，半仙的符还是有点用的。”
面前扔下一摞黄纸符，因为太高上层坍塌，飘了一地。
他不由得心里一慌，震惊地看向燕回。
只见那人居高临下盯着他，不可置信带着点失望：“不解释一下吗？”
落衡手缩在衣袖里屈起手指，想着要不要撤掉结界演一出苦肉计，突然就被攥出手腕提起来。
他吓了一跳，番薯落地。
燕回眼中冰冷：“山神？半仙？你是谁？”
“我……略通符修……”
燕回仗着身高俯视：“撒谎。”
落衡突然就笑了，挣脱出来揉揉手腕：“我救了你就要对你坦诚相待吗？你想的未免也好过美好。况且，我是妖魔鬼怪与你何干？”
此时门外碰撞声停歇，想起一声少年的呼唤：“燕师兄！我们来接你了！”
燕回震惊地看着他：“你……知道我的身份？”
“以后多长点心眼，别再对陌生人掏心窝子了。”落衡一笑，取出他的木牌还回去，“燕回，做回你的捉妖人吧，你的家不在这。”
燕回杵着不动，他推着他往外：“我救你一次，你救我一次，扯平了。快走吧，别来烦我了。”
燕回不住挣扎，却被不断往外推。
被关之门外，他大力拍打竹门：“落衡！总得让我吃完这一顿饭吧！”
此刻他恨死自己为什么要在那么美好的时刻问无关紧要的问题。
屋里没有应答之声，世间的所有声音都悄然退散，只有他那颗心脏狂跳。
大力跑上台阶，担忧地看向他：“师兄，我收到信就赶来了。你怎么样，伤好点了吗？”
燕回像是没听到，黯然神伤，良久敲了敲门：“落衡，我们会再见面的，我有预感。”
落衡背抵住门，看着桌上凉掉的菜没由来的心烦，他深吸一口气：“嗡嗡，搬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