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落衡伸着懒腰从客房里出来，院子里围了一圈人，就缺他一个。他好奇走过去：“怎么了，一大清早这么热闹？”
听到他声音，一个身影冲开包围圈扑进他怀里，不住颤抖，呜呜哭泣，泪水不一会儿打湿前襟。
他垂下眼眸，眼中寒光闪现，手却是轻柔地安抚着脆弱的人：“嗡嗡乖，八哥在这呢。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帮你卸他一只胳膊，还是你想把他做成不倒翁？”
李忠背后一寒，难以理解他是怎么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最残忍的话。
还得是他的疯言疯语好使，嗡嗡对着一帮人只是哭的止不住，听了他几句话抬起鼻涕眼泪横流的脸，吸着气哽咽道：“有……有鬼……”
落衡取出帕子帮她擦去泪水：“你是说钱三家里晚上闹鬼？你看到鬼什么样子了吗？”
嗡嗡点点头：“他们家有颗柳树，我躲在上面，钱三家晚上一直亮灯，突然有一阵风把蜡烛吹灭，他娘就着急跑出来，说‘孩子他爹，我知道是你，你终于回来看我们了’，然后我就看到了那个鬼……”
“那是一个黑乎乎的人影，他娘扑过去，手从鬼的身体里穿过，那个鬼说‘我已经死了二十年了，你碰不到我的’。
“那只鬼说‘这颗树跟我走的时候一样青翠’，然后他转过来我看到了他的眼睛……”嗡嗡想到恐怖的画面，闭着眼睛扎进落衡怀里，“他……没有眼珠，是一个骷髅，眼眶里是绿色的火光！”
“恭喜你呀，是我们里面第一个见鬼的。”落衡轻拍着她颤抖的背，“小家伙勇气可嘉，奖励一瓶花蜜。”
嗡嗡抱着他的腰不松手，挂着泪珠抬起头，可怜巴巴委屈道：“才一瓶啊。”
落衡抹去她的眼泪，笑道：“怎么这么喜欢哭啊，要是眼泪是金豆豆，我岂不是早就赚的金盆满钵。”
他的腰连小个子的嗡嗡都环的轻松，燕回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冒出一句“嬛嬛一袅楚宫腰”，奢想何时能摸上那腰。
嗡嗡抓住落衡的袖子摸一把涕泪，惊得他原地跳起：“死丫头，恩将仇报啊你。”
嗡嗡做个鬼脸跑进厨房：“葛叔我饿了，有吃的吗？”
院子里哄小孩大军里的葛州一脸慈爱，紧跟着进了厨房：“那必须有啊，奶香小馒头蘸蜂蜜，配上个水煮蛋蘸醋。”
落衡嫌弃地举着被污染的袖子：“算是个好消息，起码温小姐还活着。”
李忠担忧问道：“我们真的对上鬼了？我们只会除妖不会驱鬼啊。”
燕回猜测道：“会不会是影妖故弄玄虚？”
落衡：“影妖闲的没事喝喝茶不好吗，非要费事装作人家老爹去探视一家老小，心肠这么好？”
燕回：“清明未到，冥界那边怕是出了什么纰漏，才趁机溜出来几只，城里这几日闹鬼的说法应该也是这么来的，不曾想竟然是真的。”
“这个锅冥界可不背。人死为鬼，度若水，放下前世执念，过奈何桥，斩断相思，饮孟婆汤，忘却前尘，此时可以随意选择年龄形态，但就是没有骷髅选项。此人若是已故二十年，是个骷髅形态，应该是魂魄长久被困人间，不得前往冥界入轮回。”
李忠不解：“二十年前正是战争频发的时候，将士们披肝沥胆，以身殉国，是为大义，怎么会魂魄被困呢？”
落衡摆摆手：“为国捐躯者受冥界最高礼待，这般情况却是特殊。若是此人阵亡被宵小恶意布阵压下，冥界那边找不到魂魄在哪，自然也就带不回去。又或者此人生死簿上阳寿未尽，神仙干涉凡人气运，冥界不知此人已死，也不会派黑白无常来接，也就因此徘徊人世。”
李忠义愤填膺：“将士殉国，何其英勇，等抓到真凶，我一定暴走他一顿，为将士们报仇。”
燕回会意，对大力道：“去趟白虎部，调阅钱三父亲的资料，务必要找到所属何军，二十年前哪场战役牺牲。”
大力拔腿就走：“我现在就去。”
落衡好奇问道：“神瑛台业务这么广泛，还涉及到冥界？”
“不曾有很多，只是每年清明中元节，两界通道打开，逝者可回人界看看亲人。我们会布下阵法，防止鬼魂伤人。”
大力消息传来的很快，说是只能找到钱三父亲钱来是二十年前入伍，剩下都查不到。
落衡换了件衣服，理理袖子：“看起来是真成了活死人——你们人族将士阵亡，会毫无记录吗？”
暗示的意味太明显，燕回心中的担忧不断放大。战争频发，伤亡过重时，官员有时会瞒报、谎报来保住自己的乌纱帽，人丁造册上自然无记录。
可也说不通，谎报是欺骗朝廷，布阵困住将士灵魂岂不是多此一举。
突然想到了什么，落衡收起玩味的笑：“小辛。”
没什么存在感的小辛突然被凶神点了名，瑟缩一下，紧张地扣除布包肩带，他也没漏眼睛出来啊：“啊？”
“查一下鸿钧五千九百八十年的刑罚记录，越说不清道不明越好。”
“好。”小辛接到指令立刻重新扎进书堆。
燕回往落衡那边靠靠：“你是觉得是神仙干涉凡人气运？”
落衡神色凝重，摇摇头：“是只怀疑神界，只有紫微宫有资格降下神罚，随便一道雷威力足够屠戮一军百人，定会有蛛丝马迹。”
上神一念，凡人生死已定，山川变化可控。
可上神再闲，突然平白无故战死百人，为何朝廷没有记录？
两人一对视，默契看透对方心中所想。
突然，书山崩塌，小辛兴奋地钻出来，举着一本手札：“找到了，二十年前在永定河畔降下七七四十九道天雷，受罚对象不详。”
众人心中有了答案。
永定河畔，飞虎军……
李忠倒吸一口凉气：“不是说一道能劈死百人，这七七四十九道得杀多少人啊？”
落衡不住摩挲着食指关节：“七七四十九道天罚劈的是上仙，飞虎军应该是牵连，不然群山断裂，流水断截，天灾临世。”
李忠对上神的力量有了具象化的认识，想着下次去庙宇时定要再虔诚一些。
二十年前，大哥已经受命前往人间三年，会不会……永定河畔受刑的上仙就是他……
案子扑朔迷离，涉及到位高权重的朝廷官员本就难办，还牵扯到其他神仙妖冥四界，勾出二十年前的旧事。
落衡捏捏眉心：“燕回，这个案子非同小可，神瑛台担不住，不要再查下去。”
燕回眼睛里透着执拗：“温小姐还未找到，太后之令还未完成，百姓有难，我们怎么能为一己之私而退避千里。”
落衡就知道他说是白说，燕回还是三年前那个志存高远的少年，执拗固执，妄想凭借一己之力扶大厦将倾。
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燕回逼近一步：“那你呢，还会继续查下去吗？”
落衡哑口无言，他会查下去，那怕预见的结局不会好。
“已知前面万丈深渊，不是只有你有勇气一往无前。”
四目相对，两人寂静无言。
警报声突然响起，打破沉寂，李忠立刻反应道：“是影妖现身了，他藏不住了，我去安排人追踪。”
乌云遮蔽太阳，落下一片阴影，燕回的眸子黑曜石一般亮：“我去锦衣卫提审温荣，你去吗？”
他的心跳如擂鼓，生怕迎接他的是分道扬镳的通知。
乌云只嚣张了片刻，暖阳夺回控制权。落衡一笑，璀璨如华：“愣着做什么呢，走吧。”
落衡平日威风八面，一眼一言便唬得人新生畏惧，可偏偏对上燕回丢盔弃甲，败给他的一腔孤勇和赤诚。
真是拿真诚的人没办法……
呦呦呦，并肩作战的小情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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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枯井女尸案（十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