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神瑛台,锦衣卫总舵严肃的多,黑漆深瓦,所有人都是行色匆匆,统一的飞鱼服,绣春刀,对突然闯入的两人爱搭不理。
林深领着一小队快步往外走,正好撞见他们,脸顿时垮下来,没好气的翻个白眼:“都说过了别再让我看见你,怎么记吃不记打呢?”
燕回像是乖巧的小孩,气场遇到林深就散了个干净:“林大哥,我们想见见温荣。”
“见不了,重犯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谁给你的权利。神瑛台日子还是太安生了,让你们你个个三天两头往我这跑。若是没能力办案,我挑几个一把手过去教教你们。”
他轻蔑地扫过燕回,桀骜一笑,撞开他就要走。落衡推着他的胸膛把他抵在原地,他带着怒意的鹰眼盯着落衡:“道理讲不通了,就用武力,燕回这就是你带的下属?是不是缺些教养?”
声音大了些,燕回弱不可闻地一颤。
他在害怕林深。
落衡不怒反笑,加大了力道推的他一踉跄,林深就要拔刀,落衡假装震惊,加深了笑意:“怎么林千户不愿意讲道理了?”
林深斜着眼:“这是在锦衣卫的地盘,神瑛台真是好大的本事,挑事也会找地方。”
落衡笑得云淡风轻:“可不呢,神瑛台没点本事怎么能培养出林千户这么优秀……”
长刀出鞘架在落衡脖子上,林深动了怒:“三年前我自请离开,便和神瑛台再无瓜葛,我升到如今的地位全凭自己,休要在此胡言乱语,小心我……”
锋利的长刀丝毫没影响落衡的笑意,反倒是吓得燕回一阵慌张。
“怎么,你要把我抓紧牢里啊,严刑逼供还是就地正法啊?”落衡故作慌张,“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林千户不好公报私仇吧,万一报到太……”
温荣落网少不了锦衣卫的添油加醋,背后的势力明眼人都知道是太后,可就是说不得,说出来就是不敬陛下之罪。
林深的刀贴上落衡的脖子,只要他微微一动就能划破脆弱的皮肤,低声呵斥道:“你休要在此胡说!”
落衡轻蔑一笑,这传的林深本事大的很,心境却是不如燕回许多,一激就怒,反暴露自己的弱点。
他轻声道:“清明节快到了,你也该去看看他了吧。”
林深闻言一颤,刀无力地垂落身侧,望了望飘渺的淡淡云烟,做了妥协:“跟我来。”
燕回在两人剑拔弩张之时心就跳到嗓子眼,见刀贴上落衡脖颈更是吓得乱了方寸,想拉着人就走,被他一个眼神定在原地。
此时撤了挟制,燕回一个健步冲到落衡身边,反复检查过没有血丝才堪堪放心:“你太鲁莽了,受伤了怎么办?”
落衡瞪他一眼:“你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哪去了,怎么一见了林深跟草包一样,打起精神。”
燕回像是受挫的小孩,乖乖点点头。
路上,燕回低声问道:“林大哥和……的事你听李忠说的吧,他都是道听途说,还总喜欢添油加醋,不是真的。”
落衡摆摆手:“总不是空穴来风,真作假时假亦真,传言总有可取之处,真的事你又不肯说。”
李忠虽是八尺壮汉,却有一颗八卦之心,磕着瓜子和巷里的大娘能唠一下午,连门外的白猫有几只小母猫都一清二楚。
落衡养伤期间,李忠竹筒倒豆子般的从林深如何被尚春山收留,到三年前刺杀事件后他自请离开师门细节加猜测加流传讲了个通透。
谣传,林深对恩人兼兄长怀着心思,之所以离开神瑛台,也是在他身亡后睹物思人受不得打击,对燕回爱搭不理也是因为吃错。
如今看来,谣传也掺着真。
林深在前面走的飞快,对着落在后面还窃窃私语的两人道:“说悄悄话回家说去,我的时间不是这么浪费的。”
一处石砌的建筑处,林深展示了令牌带着两人下行,地下阴冷,泛着恶臭,紧凑狭小的牢房每间人满为患,怕是里面的人加起来能比一集市的人多。
蓬头垢面的犯人见有人进来起了骚动,看清了来人是林深后失了兴趣,接着靠着墙睡去。
落衡避开伸开来的一只黝黑肮脏的手:“他们都是犯了什么罪,要遭受牢狱之灾?”
林深面色不改:“大不敬之罪?”
“哪位的?”
此言一出,近旁牢里的人瞪起灰暗的眼睛投来目光,燕回赶忙扼住他的手腕,小心去瞄林深的反应。
他冷笑一声:“要是想再看见太阳,我建议你闭嘴。”
兜兜转转饶了十几个弯,灯光愈发昏暗,十步一关卡,若是没有人带路怕是得绕晕在里面。
林深脚步停在最里面的一间牢房前,打开复杂的锁扣:“我只给你们一柱香时间。”
里面是简陋的干草,铺盖发了霉,但比起外面的已是“雅间”。
温荣一个隐在昏暗里,佝偻着背,头发蓬乱,四肢绑着笨重的铁链,见有人来到,抬起一双污浊的眼睛,着急问道:“可是有了小女的消息?”
罪大恶极之人心底也有一片柔软。
燕回在老者面前蹲下:“温小姐现在还未找到,只知道还活着,您好好配合我问话,我们就有线索更快让您父女团聚。”
老人污脏的脸上浮现笑容,这是他这些天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好好好,你尽管问,只要能找到阿柔。”
“飞虎军,您知道吗?”
温荣笑意一僵:“您开什么玩笑,我一介文人……”
燕回捕捉到他神情的变化,冷面道:“温大人多隐瞒一分,温小姐就多一分危险,您可想好。”
温荣陷入挣扎,几个呼吸后,他终于下定决心,深呼一口气道:“二十年前,北狄入侵,先帝主战,从民间秘密招录爱国之士和能人异士组建飞虎军,开始收复失地,当时的将军是谢良。”
“飞虎军势如破竹,便再也瞒不住,太后连颁十三道召回令,限三日内回京者许封官加爵,荣华富贵。军中人大多出身卑微,有些人便动了歪心思,趁夜脱离大部队,从小路回京。”
燕回:“谢良在小队里吗?”
温荣点点头:“当晚,敌军夜袭,飞虎军没有主心骨节节败退,伤亡惨重,退到永定河畔,拼死一战。”
落衡居高临下:“此战胜了。”
视死如归,自当战无不胜。
温荣痛苦点点头:“胜是胜了,但胜的惨烈,五百将士战死过半数。还未等缓歇过来,河对面乌云压境,一群妖魔鬼怪渡江而来,杀伤力极强。”
这便是史书上记载的人妖之战了,只是人妖互不干涉条约执行已万年,如此公然挑衅定不是偶然。
落衡冷面问道:“是你私通妖族,告诉他们飞虎军的消息?”
藏了二十年的秘密被公之于众,温荣面上的镇定再也装不下去,惶恐道:“我只是个传话工具,告诉那边时间地点,其余不关我的事啊。”
燕回抓紧问道:“后来呢?剩下的人逃脱了吗?”
温荣颤抖着声音道:“军队里有个厉害人物,用了一个很厉害的阵法,进入的妖都被粉碎干净。但是,等他杀干净妖,天降异象,天雷劈下来,地都烧焦了,人自然是……一个也没活下来。”
后面一切都清楚了,临阵逃脱者封官加爵,忠诚之士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落衡嗤笑一声,不知该先骂天道荒唐还是人心险恶。
温荣拱手求道:“请你们一定要救救阿柔,都是我的罪过,所有罪责我来担,不关阿柔的事啊。”
落衡:“你记得你还有有个女儿叫阿暖吧,若是失踪的是她,你还会像现在这样担心吗?”
温荣一愣,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落衡一笑,透着寒意:“也对,你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担心了,因为她已经死了,死在二月四,你都不知道吧。”
温荣的眼中浸满泪水,模糊了视线,手无足措。
从地牢里上来时,眼光刺眼,清新的空气淘换肺内的污浊。
落衡抬手档刺目的光:“这样的人为什么还好好活着,而善良的人永坠无间。”
燕回没去坚持自己的善恶论,跟着陷入沉默。
阳光普照,哪管你是谁。
李忠传来一道急令:“影妖在将军府,速来支援。”
车马太慢,燕回揽过落衡腰跃上屋顶,施展“逐月”向着将军府快步前进。
落衡本想挣脱,想着急令当前这是最快的法子,也就忍着隔应,调整步子借力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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