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总算是结了，天上地下的神仙人物都见过了，苍龙部几个能打的武力伤的也差不多，祁台主大手一挥放了假。无所事事的日子过得快，转眼已到寒食，气温回暖纤条被绿，翠华含英。

玉兰还是那树玉兰，白洁无暇，在仲春仍毫无败色，欣欣向荣。

李忠在树下的躺椅上晒太阳：“城里的玉兰都谢的差不多了，这怕是最后一株。话说落衡仙力不是没了吗，怎么还能控制花开花谢，这么神奇的吗？”

嗡嗡把晒干的药草收到袋子里：“八哥本体就是一株兰花，和花草树木同源，控制它们用不着仙力，动动意念就行。”

燕回往翻滚的药炉里添几位药材：“曼珠沙华是什么说法，为什么就可以连通阴阳？”

嗡嗡摆摆手：“八哥他用的术法我也没见过，曼珠沙华我也是第一次见，还是从你这知道的名字。”

小辛又是框框一顿翻找：“找到了——曼珠沙华开于冥界若水河畔，三千年生而不死，三千年死而不枯，三千年枯而不朽，三千年朽而不倒，由死入生，绝无仅有，仅此一朵。”

燕回皱起眉，师父遗留的典籍上清楚绘制出曼珠沙华的样子、习性，和百合牡丹芍药混在一起，像是一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家养植物，可没想到竟如此珍贵特殊。

天上地下仅此一株，可落衡滴血成花，铺展几丈，又怎么说？

李忠完全没往深处想，惊叹一声：“那是不是想要人参就能长出来，天山雪莲呢？这也太妙了，燕回你再也不用上山采药了。”

嗡嗡摇摇头：“不行的，人的体力有限，念力也是一定的，寻常花木还好，人参灵芝这种集天地灵气所化之物消耗极大，怕是只有花神那种级别的能种出来一两株。”

提起花神，将军府里的事落衡还没给出个说法，一时之间所有的眼睛都盯着嗡嗡。

她抓抓头，憨憨一笑：“我们也就是南海的小仙，其他的都是八哥的主意，他说不要太招摇。”

小辛在院子里设了张书桌，堆满书籍手札，他最近正在整理阿爹留下的书，里面记载的一些史实对案子有帮助。

他想起来有本书提到了修仙之道，翻翻找找，弄塌了刚摞好的三角堆：“找到了，书上说‘人妖修仙，经脉重塑……最短的用了三千年…… ’小仙也是很不容易呢。”

李忠惊讶道：“三千年！我都不知道轮回几百世了，人类是怎能活这么久的，有没有什么长生不老的灵丹妙药，给哥哥来点。”

嗡嗡：“延年益寿、固本培元的倒是有，长生不老的不行。人族修仙比妖族要困难许多，每年各大门派会招收新弟子，驻守上仙会授予修行之术。”

“诶呦喂，长见识了。”李忠从椅子上弹射起来，“‘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原来竟是真的，看来我是没有仙缘喽。”

“那可不，但是每年招上仙山的少说也有几百，可几百年都不见得有一个突破上仙之境，雷劫下劈死的不计其数。”

大力听得认真，看嗡嗡的眼神都带上了敬意：“成功飞升的上仙一定都很厉害吧，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嗡嗡瘪瘪嘴，手一摊，一双眼睛瞪的圆溜溜：“你觉得我像是很厉害的样子吗？上仙之数少说也在几十万，厉害的没几个，飞升上神的更少了。单说上清天上巡逻驻守的天兵就是十万，还不计洒扫的小仙侍。”

小辛抱着书补充道：“对对对，说是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三垣七十二星君，四象……”

虚弱一声响起：“你要是再往下念，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小辛闻言登时闭了嘴，身体紧绷地杵在原地，紧张地望着扶在门框上的落衡。

他声音还是打着飘，没什么精神：“四象是白玉京禁忌，一旦触碰天诛伺候，那可是最高级刑罚，可疼了。”

嗡嗡见睡了好久的哥哥醒了，欢欣鼓舞地就要扑过去，可身旁一个身影仗着腿长比她更快地搀上他的胳膊。

燕回熟练地搭上他的手腕，脸色低沉下来：“身体亏空，还是得好好修养。”

他从屋里取出一件外套披上，才扶着他坐在树荫下，又从一旁的药炉里倒出滚烫的汤药。

落衡皱眉，捏住鼻子：“我不喝。”

嗡嗡坚定摇头道：“不行不行，不喝药怎么能好，你失血过多差点救不活了，要不是燕大哥医术高超，你已经下去和黑白无常掐架了。”

他抬手在嗡嗡脑袋上一弹：“让你多读书不听，只有人死后才会到冥界入轮回，其他五界死就意味着魂飞魄散，归于混沌。”

岔开话题也没用，燕回的药已经送到跟前：“喝一口给一个梅子干，喝光给一包。”

“两包。”

燕回偷笑：“成交。”

亏了。

落衡心里的苦涩盖过黑乎乎汤汁的苦，应该叫三包的。

嗡嗡叉腰嘟嘴，不服气道：“哼，我要两罐蜜糖你都不给我，我要把你的梅子干吃光。”

落衡往嘴里塞上一块沾着糖粉最多的梅子干，挑眉道：“你敢动一下，就多站半个时辰马步。”

嗡嗡吃瘪，哼哼两声无力反抗。

葛州端了刚做的青团出来：“都在啊，今日寒食，当食青团，快尝尝——大力，去叫半月。”

圆润饱满的青团泛着清新悠悠的艾草香，躺了几天的落衡来了兴致，第一次见人间的花样不免感到新奇。

一口咬下去，软糯香甜，红豆沙的甜和糯米的绵密相得益彰，一整个是春天的味道。

落衡眼睛都亮起来，显得格外人畜无害：“葛叔，做的真好吃。”

葛叔眉开眼笑，拍着胸脯保证道“好吃就多吃点，受个伤都熬瘦了，交给葛叔，食疗跟上，保准没几日就又蹦又跳的。”

燕回看着落衡扬起的笑，心里却泛起苦——他的毒，他解不了。

当初他抱他回来时，一身血滴滴答答，气若游丝，药都灌不进去。灵力不能输，根基就护不住，吊着的一口气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散了。

他慌了，止血的手都在抖，还是倔强地不愿假手于人。

就像是落衡自己说的，他命大。生死边缘走一遭，躺了几天好在是无性命之忧，还能嘴贫两句。

所幸一切都好……

落衡数着人头和盘子里的青团，估摸着自己还能再吃一个，丝毫没注意到背后有人一往情深。

半月进来时抱了几枝海棠，白里透粉，肉眼可见的心情不错，嘴角难得带着一抹浅笑：“我院子里的海棠开的不错，给大家带了几枝来。”

大力麻利地从屋里去了花瓶插上：“这树海棠竟然开花了，可真是稀奇，一定是个好兆头。”

有说有笑的，突然一个公鸭嗓声音传来：“半月呀，姑母来看你了。”

肥胖矮小的妇女挎着竹篮进来，刚到门口就大声呼喊，满脸堆笑，市侩小人的经典模样，唇边一颗显眼的媒婆痣。

半月的脸顿时垮下来，动都没动。

葛州的眉也紧皱着，大块头的肌肉绷紧。

她随手把竹篮放到古籍堆上，推倒一摞书，仅仅瞥一眼，熟视无睹地拉上半月的手，谄媚笑道：“半年不见，半月越发水灵了，今日正值寒食，姑母带了些自家做的青精饭来。这外面的花花世界再好，也抵不过家里的味道，是吧。”

半月试图挣脱，却被拉的死死的。

落衡好奇青精饭是什么东西，打开篮子一看——一碗隔夜的白米饭。

他讥笑一声，算是明白为什么大家对这个老女人这么大敌意了。

她眼睛麻溜转一圈，锁定慵懒靠着的落衡，看着中气不足，服饰朴素但精致，定是个家境优越的短命鬼。

她直勾勾地盯着落衡，笑出一排参差不齐的黄牙：“这位小公子风姿绰约，定不是寻常人物，可有婚配？我这有几个不错的官家小姐，给公子引荐引荐？”

半月拉她一把，被她闪着精光的眼睛狠狠一剜。

落衡一笑：“不劳您费心，我幼时家里给算过一卦，说是克妻啊，不敢拖累人家姑娘。”

她一愣，哑口无言，遗憾得收起一排牙，对半月低声道：“姑母有些家事要同你说，可让这些人回避一下？”

客家让主家回避，倒是新鲜。

半月别开眼：“就在这里说吧，我们没什么家事好说。”

老女人拉下脸：“不是姑母说你，这是小辈该给长辈说话的态度吗？‘子不教，父之过。 ’你可不能学……”

“当年我爹落魄时你也没少落井下石，现在装起长辈了。”半月手背青筋暴起，睥睨着她，“你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又欠赌债了？要多少钱？”

老女人笑得谄媚：“姑母说错话了，那个混小子的债怎么能让你来偿呢。姑母这次来啊，是想提醒下你和城西黄家的亲事快到时候了，人家聘礼都送到了，咱们也不好再拖下去是吧。”

半月深吸一口气：“那个花心草包断奶了吗就成亲？”

“黄公子刚及弱冠，相貌堂堂，家财万贯，嫁过去定是亏待不了你的，这年头这么好的条件可不好找啊。”

“你怎么不提他留恋烟花柳巷，花钱如流水，他爹还没被他气死？”

老女人急了：“怎么这么说话呢，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多晦气。这可是你父亲定下的亲事，你想忤逆父母之命不成！”

葛州终于是忍不了，把半月护在身后：“半月现在是我葛州的女儿，神瑛台就是她的家，大姐你哪位啊？”

老女人被夸张的体格逼退一大步，翻了个白眼，声音尖细：“半月是我们家生养的女儿，打断骨头连着筋，你这叫拐骗良家妇女，小心我报官啊。”

葛州声如洪钟，震得她一颤：“你报啊，那就先算算你虐待孩童的罪，看谁蹲牢蹲的久。”

老女人话被堵住，斗又斗不过，一摇一晃地往外走，嘴上还不积功德：“你们就呆在这破地方吧，花开不按时节是要出大问题的，一定会遭报应的……啊！”

院子花坛里伸出一株狗尾巴草，壮硕粗大，大臂粗细，把她绊倒在地，正好嗑在石头上，掉了两颗门牙，流一嘴的血。

回头看却是什么也没有，她慌了神，踉跄着跑了。

半月松了口气，对着落衡道：“多谢了。”

落衡摆摆手：“应该的。”

嗡嗡忍着笑凑到他面前：“你克妻啊？真的假的？损人不利己，你什么时候怼人这么没水平了？”

落衡随意靠在书桌上：“实话。我幼时家里人请人给我算过，说是命里无妻。正好我心思也不在情情爱爱上，早早了断烂桃花，总好过哪家姑娘一腔真情错付，情债最是难偿。”

他这次是没掺一点假。

三千岁那年，父亲请了司命星君占卜命格，共卜了三卦。

第一卦时，星君推演了一个时辰，说是此子乃天纵奇才。众人皆笑，所言非虚，无需占卜。

第二卦时，星君用了三个时辰，擦擦汗珠，说是天煞孤星。父亲问何解？星君不答。

第三卦时，又用了三个昼夜，耗费千年修为，司命已经站不起来，言道四字真言：“和光同尘。”父亲又问何解？星君讳莫如深，不肯多言。

燕回借着收药碗的空荡，深深叹口气。落衡一番话，扰动的他心情复杂。

命里无妻，无心情爱……

说不上好还是不好……

买个小伏笔，后面憋个大马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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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枯井女尸案（二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