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呦,这我们哪知道啊,头都这样了,要不是那些瓷瓶,我们根本不知道是谁……”缥楼楼主苦着脸道。
“所以,这掌事的尸体,是凭空出现在你们缥楼了?”江妄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走了两圈,
“看着也没什么打斗的痕迹。也是,就这小破屋,不用元婴化神,随便来两个会武的小孩儿都能打散了去。”
缥楼楼主:……
大家也都明白江妄话里的未尽之意了。
这掌事是被杀害之后,特地拿到这间破屋子里的。
再联系乔洒松看见这房间的奇怪反应,这个缥楼,绝对有点儿什么……
在场的四人没一个傻子,一时间心思各异。
江妄他们从这破烂房间里退了出来,四个人站在这缥楼的后院里。
江妄看看他们刚才得弯着腰才能进出的小门,再次感叹,这房间真不是一般的破。
她甚至感觉,这个房间跟本就不是缥楼建筑的一部分,而是为了方便后院奴仆蜗居随意搭建的。
终于能伸开胳膊了,江妄心想。刚才那点儿小空间,她但凡回个头,都能跟陌离亲上。
……
江妄小脸刷地红了一片,不知道脑子里又装了什么废料。
相较之下,其余三人再神色各异也都显得正常多了。
李甜甜脸上的慌乱藏都藏不住,或者她也不想藏了。
乔洒松明显与这些事有关。而最主要的是,死的这位柳掌事和乔洒松一样,都是化神后期……
而没有乔洒松,她李甜甜就什么也不是。
李甜甜现在不想去思考到底怎么回事,这一连串的惨案是不是有什么联系,更不敢去想制造出这么多惨案的凶手是多么有备而来。
她只知道,她必须找到乔洒松,乔洒松必须活着,乔洒松必须和这些事没关系,乔洒松必须好好的做他的绛楼弥勒。
其他什么都不要紧。
缥楼楼主则死死盯着自己脚尖,恨不得整个人缩进地里,用尽全力地在削弱自己的存在感。生怕龙王打个架,他这小鱼小虾遭了殃。
而陌离嘛,自然是目光涣散着,维持着他一贯的呆滞……呆滞?他气息突然变化,周身灵气冰冷得仿佛要凝华一般。下一瞬,一道翠绿的光剑凭空出现在夜色中,嗖的一声飞到围栏那边。
下一瞬,一个通红的身影“呜嗷”一声,火烧屁股般从围栏后面窜出来,然后就开始不断缩地,围着后院一圈又一圈的跑,快得只见残影。然而不管那红影有多快,它身后都始终有道模糊的绿光,一圈又一圈紧跟着。
不知道绕了多少圈,姬瀛丘跑累了,刚停止缩地,回头一看,那绿光就直逼眉心了。
……“啊啊啊!有完没完啊!”
他只能继续缩地狂奔。边跑他边哭喊着,委屈得不行,“我哪儿得罪你了?啊?至于吗……”
减翠攻势却丝毫不减,反而更加凌厉。
陌离眼眸冰凉,双手捏诀,使出的皆是绝命的招数。
若随便换个元婴甚至是化神在这,怕是要命丧当场了。
可姬瀛丘还一点儿向外逃的意思都没有,只是围着后院不停转圈圈,花式躲避减翠的攻击。
可以说是,游刃有余了。
陌离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了,他琉璃瞳色变深了些,那张绝美的脸上仿佛凝了一层寒霜。
原不想让她看见的,就算要杀也不该当着她的面杀。可这狐妖……
陌离眉头轻蹙,神情更加凌厉。他停止捏诀,直接把减翠召回。可他却不等减翠飞到手中,而是纵身跃起至半空中,伸手接住了那道翠绿的光。
他并未做任何停顿,一剑刺向姬瀛丘心口。
姬瀛丘都懵了,他根本不知道身后没有剑在追了,还在不停地转圈圈呢,哪想到前胸突然一阵剑气袭来,他刚缩了一次地,根本停不下来,相当于直直地朝剑尖撞了过去。
无法了……姬瀛丘只能无助闭眼。
元婴一剑,可劈山填海。陌离这一剑威力更盛,宰一两个化神都不在话下,可见是使了全力,必要杀他。
陌离!算你小子狠!你他爹真是,狗咬吕洞宾,我都是为了谁啊?
哥跟你心连心,你跟哥动脑筋你……
罢了,他再怎么说也是个练虚,不至于真死了。就是……疼啊!
然而,这疼却迟迟落不到身上,周围也出乎寻常的安静。
姬瀛丘悄悄把一只眼睛睁开一道小缝。
月光下,一顶白色帷帽浮在胸前,挡住了减翠的剑尖。
那朴实无华的帷帽此刻坚若钢盾,任凭减翠高速自旋着想要穿透一切,却无法再近一寸,甚至连一丁点儿剑气都透不过去。
姬瀛丘完全睁开双眼,白衣姑娘的面容在这样的月夜里格外出尘,她唇角带笑,眸光柔的竟像水一样。
……
姬瀛丘呆愣不过一两秒,便夸张地吸了吸鼻子,一脸感动欲死的模样。
江妄用了魂力。
她只是随手扔过去了一顶帷帽,就好像世间最坚固的城墙,能阻挡一切它想阻挡。
也许这就是大乘的实力。
那缥楼楼主没能及时离开,早就被压趴在了地上。也不怪他傻,主要是陌离说动手就动手,根本没提醒他。
而他们一直僵持,谁也不收手的话,那楼主就得一直趴着。
江妄为数不多的良心今天发现的有些泛滥,她冲着陌离道,
“师弟,要不松手吧,减翠举着怪累的。”
姬瀛丘也跟着小鸡啄米般疯狂点头。
陌离死死盯着她,那眼神比刚刚要杀红蝴蝶的时候还要瘆人,她刚说完这句话,减翠就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呦,今天怎么这么听话,都学会令行禁止了……江妄挑眉。
缥楼楼主在灵力波散去的第一时间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也顾不上打个招呼,一张传送符遁走了。可见是一刻也不想多呆。
陌离收回盯着江妄的眼神,减翠回到手里。他辨认了一下刚刚那缥楼楼主遁走的方向,提剑就要追过去。
江妄看他这架势,不知为何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急忙拦住他,“你干什么去?”
陌离语气冰冷,
“灭口。”说罢又要走。
“?”江妄有一种我就知道的感觉,但也不是很奇怪就是了,毕竟陌离脑子不好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她赶紧上手拉住他的胳膊,
“不是,你灭什么口啊?”结果根本拉不住,江妄只能试图转移他的注意,
“好就算你要灭口,这不是还有一个呢吗?”她指着姬瀛丘。
姬瀛丘:……?
“灭不掉。”陌离看都没看姬瀛丘一眼,一本正经地开口,语气平静的冰冷着。
江妄:……
你这欺软怕硬的也有点儿过于明显了吧……
“不过用不了多久的,”陌离好像也不纠结非要去灭那缥楼楼主的口,他收起减翠,眼神又开始涣散了。
陌离睁着那双美丽却呆滞的眼珠,看着姬瀛丘大致所在的方向,继续陈述,“且容你再活几日。”
江妄:……
姬瀛丘:……
柳掌事的魂魄依旧召不来,江妄都习惯了。
此处显然没什么好待的了,江妄率先朝着绛楼的方向走,她现在只想回她的大床上躺着去,虽然她既不困也不累。
至于乔洒松,她想,李甜甜会帮他们找到他的。
她刚刚在李甜甜身上留了一缕魂力,只要她去见乔洒松,江妄就一定能感觉到。就算被乔洒松发现了,他发现那一刻,也来不及跑了。
至于她非人的身份嘛……乔洒松知道了就知道呗,反正……这几个人也知道的差不多了。
江妄抬起头,今夜明月辉辉,清亮的光织成一层轻轻的薄纱。
白衣的姑娘仰头望月,被那薄纱兜头罩下,遗世独立。
啊,我的公子,我对着今夜的月亮悄悄宣布,这一切正式开始了。
……
果然,第二天,李甜甜就不知道想了什么办法,和乔洒松联系上见面了。
“乔洒松回来了,在十三楼熙鹤堂,他自己的领域里。”
江妄拉着陌离打开了金露阁的瓷瓶,二人身形一闪出现在九楼的空间隔离上。
她没解释自己为什么知道乔洒松的行踪,陌离也没问。
“要快,他可能已经意识到被我们发现了。”江妄又补了一句。
陌离点点头,在空间隔离上飞速摆着阵,末了召出减翠入阵,不断注入灵力。
没过一会儿,陌离缓缓抬头看着江妄,他直白开口,
“你来,我修为不够。”
江妄:……
要去十三楼熙鹤堂,可不是简简单单搭个阵说去就去了。
陌离这阵是从根源上破坏了绛楼原有的所有空间法术,阵成那一刻,绛楼香阵的运转系统将会彻底瘫痪。到时候别说是熙鹤堂了,整个绛楼他们想去哪儿都能去。
可谓是简单粗暴了。
不是说陌离就不能搞一个温和一点的办法,只是大量的演算需要时间,而现在显然来不及。
但问题是,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陌离来动手,日后可以说是遥岑宗查案,就算不合规,也总能说得过去。
可要是她来,这么强的魂力一上,鬼气无法抑制。届时整个南界都会知道,这是她江妄这个鬼王干的了。
前两天刚灭了宿芳宫一宫,现在又搞听香楼,怕是有点儿……太嚣张了。
在陌离的注视下,江妄最终妥协了。行吧,嚣张就嚣张了。
想当年她纵横江北,别说是破开哪个宗门的基阵,就是轰了整个山门又有谁敢多说一句?
江妄轻勾唇角,一袖子甩了过去,磅礴的魂力瞬间涌入阵中。减翠所在的阵眼亮了起来,几乎是同时,光亮以阵眼为圆心迅速蔓延。
不多时,从九楼的空间隔离到其他所有的空间隔离,全部都亮起了阵法的纹路。
各层悬浮的房间本来都附着浅浅的结界,看起来像是包着粼粼的波光,此刻全部失去,一下子都灰扑扑的了。
房间里的人显然也发现不同了,因为解阵香已经毫无作用,空间隔离上的人想进进不去,房间里的人想出也出不来了。隔音功能也消失了,喧闹的声音一瞬间响彻整个绛楼。
等到十二层空间隔离都弥漫上了肉眼可见的浓重鬼气,听香楼弟子便以为是有魔化的厉鬼闯入,将要大开杀戒。
一时间,尖叫和哭泣把绛楼的气氛搅得更加浑浊恐怖。
“走吧,”江妄如往常一般灿笑,没有一点儿心虚的神色。只是在这森冷可怖的鬼气之中,那笑容显得没有一点儿温度。
陌离没有说话,却不似以往般呆滞,他眸色深了些,轻飘飘地看了江妄一眼。
转瞬,二人便直接出现在十三楼的熙鹤堂的书房里。
李甜甜正跪在地上说着什么,而乔洒松站在他那张灵木桌台后,神色难看,他身后的椅子翻在地上,想来是刚刚解阵香失效,鬼气蔓延,他们也感觉到了。
二人一出现在熙鹤堂,几乎是他们落地的同时,乔洒松便接连几掌打过来,皆是杀招。江妄微微一笑,周身魂力轻涌,她身形未动便一一化解。
乔洒松也终于看清了来人,稍稍卸下了面上的警惕与惊恐。
“不想竟是鬼王,扮作遥岑宗师姐,真是好雅兴。”
他抬起肥胖的手拢了拢发束,又示意李甜甜起身,缓声道,
“我听香近来自顾不暇,对南界诸事自是疲于应付,可鬼王也该知道我听香从未参与任何形式的剿鬼。而私下里说,我乔洒松是支持鬼界独立的。”
他说了一堆好像无关紧要的话,不问江妄身份,也不提他们贸然闯入,丝毫没有因为自家基阵被毁而不悦,反而笑得从容又虚假,
“我不在意鬼王为何隐瞒身份来我听香,我就还当您是遥岑来查案的师姐。
只要您能帮我杀了那灭绝人性的凶手,解我之困,亦是解听香城之困,我听香自当以鬼王马首是瞻。”
他弯腰对江妄行了一礼,
“我想,这对于鬼王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
“好说。乔香主如此识趣,自然都好说。”江妄满脸笑意,直接一口答应下来。
“诚如香主所说,我想杀个人不过小事一桩。不过我想,香主若是有什么线索,还是直接告诉我的好,特别是如果香主与凶手认识的话。”江妄意有所指地道。
“我们自己去查不是不行,只是,查总需要时间。
我们倒是无所谓,但对于香主来说……速战速决好像很重要。”
乔洒松的神色随着江妄的话变来变去,最终深深皱起了眉,他看着江妄带笑的眼睛,突然意识到。
这是鬼王,人间的事再污糟,也通通与她无关。她的存在本就代表着凶戾与疯狂,自己这些事在她面前可能根本算不了什么。
况且当年那些事,真说起来与他乔洒松又有什么关系?
对,如今种种不过是梁霁自己一腔仇怨罢了,有什么不能说的?
“凶手名叫梁霁。”他紧蹙的眉舒展,终于开口。
“这些年听香城的惨案,翾风娇子、酤酒逸客和柳掌事,还有……我乔家,都是他一人所为。手段惨无人道,简直是罪不容诛!鬼王若能杀了他,不仅是为我听香报了血仇,更是大义之举,传扬开来,也是提振鬼界新形象的大好机会……”
“先等一下。”江妄礼貌打断。
怎么说着说着又说道她身上了?
她是真没看出来,这乔洒松还有干传销的天赋呢?而且人家这忽悠能力,真是比江大宝那几个不着调的强上一万倍。
江妄微笑,
“烦请香主详细讲讲,这梁霁是谁,为什么要干出这些事。又为什么,要杀你呢?”
乔洒松知道这女鬼不好糊弄,但没想到她这么较真儿,而且她到底知道多少……
他只好道,
“梁霁曾是听香城大族的少爷,后来族灭落魄。至于为什么要作恶,怕是心理扭曲,随意泄愤罢了。”
江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并不说话。
乔洒松有些烦躁了,
“他为何要杀人,我又怎么能知道变态凶手的想法?
再者,无论如何,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总是他做下的,鬼王只管杀了他就是了,何必问上这许多?”
江妄耸耸肩,“香主这是不想说了。”
她刨根问底,不光是她略有好奇,最主要的是,这不是有个历劫的嘛。
“算啦算啦。”
江妄拉起陌离,“也不算全无收获,走吧公子。”
陌离的目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涣散了,听到要走也只是眼神空空地点了点头。
乔洒松直觉有点不对,他连忙拦住二人,“不知鬼王可否给个期限,在下也能稍稍安心。”
“期限?”江妄夸张地一捂嘴,“哪有什么期限啊?”
她那张清丽的脸配上天真的神情,半分违和也无。
“鬼王这是什么意思?”乔洒松堆满肥肉的脸倏地阴沉下来。
“字面意思啊。”白衣姑娘语气里都是轻快的意味,“若是碰到了那个叫梁霁的,我会拿住他,但杀不杀的就不一定了。”
“如此恶徒,不杀何以平民愤?!”乔洒松几乎是质问出口。
“可是,正如香主所说,我鬼界正是提振新形象的时候,贸然杀人总是落人话柄的。此案需听香楼回避,性质又如此恶劣,人我若抓到,自是送去遥岑宗处置,哪有自己草草杀了的道理?杀他,我没有这个权利,对我也毫无利益。
再说了,这人他为什么干这些事,有无隐情,尚未可知。或者人家精神不好,就是单纯发疯呢?
最后说句最难听的,你说这梁霁是凶手,他就是了?你乔洒松又在这桩桩件件的事情里扮演着什么角色?”
乔洒松彻底怒了,表面的平和再也维持不下去,“鬼王既不信我,又来做什么?还问我做什么!?”
“谁说我只是来问你的了?”江妄无辜笑笑,她单手捏诀,熙鹤堂的四壁浮现出了一张魂力凝成的网。
她指了指乔洒松那杂乱不堪的灵木桌台,此刻那上面胡乱堆着各种稀世珍宝,
“我要是不来,香主岂不是跑了?”
“从你的种种反应来看,凶手下一个要杀的应该就是你。而我想见猎人,自然要把他的猎物掌控起来。”江妄笑得恶劣。
“你说对吧?”
“你!!”乔洒松气极,不顾江妄身份实力,伸出食指指着她骂道,
“堂堂鬼王,竟然如此言而无信!随意许诺信口胡说,简直……卑鄙无耻!”
“你不是第一个骂我不要脸的人,”江妄对这种人参公鸡向来不痛不痒,她慢条斯理地接着道,
“而且是你蠢好吧?
一个正常人究竟是有多蠢,才会相信鬼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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