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无疾而终的谈话之后,余京在基地内带着小团子度过了一段相对安逸稳定的生活。
就连日常的治疗任务分配到他手上的数量都少之又少。
不知道是否是那位不苟言笑的陆方载首领提前打过招呼。
余鱼碎片中蕴含着的,扰乱时间的力量在逐渐变弱,反应到现实中就是余京和余生在基地中的存在感越来越淡薄。
这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余京不得不社交的焦虑感。
他一方面会因为在基地研究室中看见的一切而触动,另一方面又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对造成现有情况的人类放下成见。
当矛盾无法被解决的时候,虎鲸种群最喜爱做的就是放任自己摆烂,装作一切都在发生之外。
日子一天天过,但总会有预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以作为生活中的调剂品。
宋家姐妹主动找上门来了。
宋晚夕牵着妹妹的手,身后跟着刚痊愈不久的丈夫林深和他怀中足岁的孩子,敲响了余京的房门。
四个人一人手里一样东西,就连林深抱着的自家宝贝怀里都有一朵漂亮的香水百合花。
他们有组织有纪律地在余京房门前站成一排,配上相同的老实乖巧表情,看起来就像学生拜访老师那样默剧般幽默。
余京开门后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出精彩大戏。
“请问……你们有事?”余京嘴角抽搐,对这四个活宝无奈至极。
余京身后,小团子正死死抱着他的腿,悄悄露出一个小脑袋,偷感十足。
宋晚夕主动上前,声情并茂:“不是不是,我们是上门来拜访余京先生的。”
她默默踩了一脚自己的丈夫,疯狂使眼色。
余京很想装作自己看不见这些小动作,但眼前四个人的操作太过熟练,以至于他根本来不及发表感想。
“哦哦……对,对。”林深被自家媳妇儿的一脚踩醒了,慌忙上前一步,站在余京面前,递出自己带的一罐奶粉。
“余京先生,非常感谢您对我的帮助,我现在已经恢复如初了,我一直想要登门拜访,当面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他怀里的宝贝有样学样,同样将自己手里的香水百合递到余京面前,声音甜甜:“谢谢余京哥哥。”
宛如背书的两个人机父子一下子将场面推向尴尬的**,宋清晨在一旁紧闭双眼,几近晕厥。
倒是宋清晨忍俊不禁,主动上前打破僵局:“我们姐妹俩是想借这个机会感谢余京先生的帮助啦,毕竟姐夫这次能这么快脱离生命危险,恢复正常还是多亏了余京先生的神之一手。”
“对。”双胞胎姐妹总是心有灵犀,宋晚夕很快接上了话头,“如果不是余京先生的帮助,方圆现在可能已经失去……”
话题逐渐向着伤感方向而去,余京不擅长应对这种情况,主动收下了他们带来的礼物:“我知道了,谢谢你们。”
他退后一步,主动邀请几人进了屋。
宋家四人带来的谢礼在余京那张简易的折叠桌上堆成了小山。
奶粉罐、香水百合、几块压得有些变形的巧克力,甚至还有一小盆在末世堪称奢侈的,绿油油的薄荷苗。
翠绿的叶片在透过窗户照入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醒目,带着泥土的微腥和植物特有的清新气息。
这是在这个满目疮痍世界里最纯粹的,属于生命的气息。
被邀请进入房间的宋家四人组在屋子内略显得局促。
看着余京对那盆薄荷苗格外感兴趣,将它带来的宋晚夕的松了口气,笑容温和而真挚:“余先生,这些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东西。我们也不知道您会不会喜欢这些,但多少代表了我们的一点心意。”
“薄荷苗在现在这样的环境下也是十分好养活的。尽管已经说了无数次,但我们真的——真的非常感谢您。”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飘向身旁的丈夫林深。
这一次,收到媳妇讯号的林深立刻挺直了背脊,脸上带着军人特有的,郑重其事,严肃又混杂着感激的表情。
“是!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林深的声音洪亮,带着点训练场上喊口令的铿锵,震得余京耳膜嗡嗡响:“以后但凡有用得着我林深的地方,您一句话!”
他怀里的孩子被父亲突然拔高的声音惊得缩了缩脖子,小手抓住了林深的衣领。
倘若不是因为他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奶团子,余京充分相信,这个男人还会做出一个致谢的军礼。
这年头,就连研究员都要经过专业训练才能上岗就任了。
余京对眼下发生的一切实在处理不下,就这样和严肃的林深僵着。
宋清晨在一旁抿嘴偷笑,悄悄用手肘碰了碰姐姐,才适时开口,声音清脆,冲淡了那点过于沉重的感激氛围:“好啦好啦,姐夫,你搞得这么严肃,别把余先生吓着。”
“余先生,我们今天来,除了感谢,还有件事想请您赏光。”她顿了顿,笑容明亮起来,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热忱:“基地今晚在中心广场有个小型的篝火晚会,算是为了庆祝这次污染区清剿任务顺利结束,伤员们都平安归来。”
“基地里不只我们,还有很多受到您帮助过的人都很想当面谢谢您。您看,晚上方便带着小余生一起来吗?很热闹的!”
“篝火晚会?”余京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实在不想和这里的人产生太多的联系。
时空的连接于余京而言,只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会出手帮他们解决问题已经让缓过神后的余京感到不可思议了。
眼下,这些陆地上的人类竟然还要对他难得做出的愚蠢决定释放返还的善意,这简直就像是——天方夜谭。
“就是我们聚在一起,围着一个火堆庆祝。”宋晚夕在一旁补充。
余京当然知道什么是篝火晚会,他年少时,也曾跟随着族群遥遥看见过沙滩上的人类办过类似的聚会。
但对于喧嚣的人群、跳跃的火焰、陌生的欢声笑语……还是和人类。
这些组合在一起的东西,令他本能地抗拒。
余京下意识地想拒绝,却正正对上了眼前四人期待的目光。
站在地上的小余生甚至还仰着头,好奇地看着被林深抱在怀里的孩子。
小团子还这样小,一点都不明白他们说的这些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从没作为一个“人类”活过。
也许,让小家伙多体验一下属于人类的生活也不错。
余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桌上那盆薄荷,翠绿的叶子在简陋的桌面上投下安静摇曳的小影子。
拒绝的话在他的舌尖转了一圈,最终出口时却变成了一个含糊的:“……好。”
听见同意回复的四人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落入了星子。
余京头疼地移开目光,宋清晨却还在补充:“太好了!晚上七点开始,我们期待您和小余生的到来!”
她语气轻快,仿佛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
宋晚夕也松了口气,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寒暄了几句,一家人才道别离开,留下满室的寂静和那堆带着人类体温的“谢礼”。
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余生被余京抱起来,遥遥放在桌子上。
余京没有松开手,还保持着托住小团子的动作,将将能让小家伙触碰到桌上的薄荷。
余生伸出小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嫩绿的叶片,薄荷散发的清香让小家伙双眸骤然闪光。
小团子仰起小脸,一双圆圆的眼睛里盛满了惊奇:“鱼鱼,绿的!香香!”
他似乎对这个不会动,却散发着好闻气息的小生命格外着迷:“我们会一直陪着它吗?”
余京没说话,只是弯腰放下余生后,动作有些生硬地把那盆薄荷端起来,放在了窗台上光线稍好的地方:“可以让你暂时养着它。我给你放个凳子,你就能给它浇水了。”
余京贴心地将一方凳子放在窗台边,恰好是能让余生踩着触摸到薄荷的高度:“就像我养着你一样,只要你也用心养着它,它就会陪着你。”
“那我也要养鱼鱼,鱼鱼就会陪着我!”小孩子的思维总是天马行空,你永远不知道他出口的下一段逻辑会在何处。
夕阳最后的余晖透过蒙尘的玻璃,给薄荷叶的边缘镀上了一层极淡的金色。
余京静静看了一会儿,才低低“嗯”了一声。
窗台上,那抹翠绿在并不精致的水泥台上,微弱而固执地宣告着存在。
当夕阳没过地平线,最后一丝光亮消失,繁星出现在薄幕之上,余京带上小团子赴约。
夜幕低垂,基地中心广场被巨大的篝火映照得一片通明。
粗壮的木头构成巨大的立状支柱,在火舌的舔舐下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火星子像无数细小纷飞的蝶,乘着热浪升腾,又在寒冷的夜空中迅速冷却、湮灭。
空气里弥漫着燃烧木柴的焦糊味,食物加热的油脂香。
欢声笑语,熟人嬉闹,人们在时刻紧绷生活里,偷得浮生半日闲,绘就成人间烟火象。
广场上人头攒动,这些来自各地的基地幸存者们难得脱下了一身疲惫和戒备,享受着片刻欢愉。
特制的扬声器中播放着末世前人们耳熟能详的音乐,欢快的节奏响彻到基地的每个角落。
孩子们在大人身边追逐嬉闹,发出咯咯的笑声。
提前分好晚会工作的人们有条不紊地做着各自手中的事情。
被制作完成的食物统一放置在了食物分发点,因此,当晚会开始前,这些地方就已经大排长龙。
热气腾腾的烧烤和特制的油炸食物是今晚的主菜,这些末世前简单的东西,到现在为止已经是大型活动才能见到的奢侈品,难得有幸能够吃上。
一切的一切,都使得今晚的晚会更加热闹。
余京拉着余生的手,站在广场边缘靠近阴影的地方,遥遥看着。
小团子对周遭的一切都好奇得不行,眼珠子就没停下过,随着广场上的食物流转。
但他实在太小了,即便此刻他们周遭没什么人,余生也很难看清楚更靠近广场中心的东西。
余京穿着简单的深色外套,看着自己牵着的小孩,认命地叹了口气。
他微微弯腰,单手将小团子托抱在怀里,以便于小余生能从这个角度看到更多东西。
“余先生!小余生!这边!”宋清晨清脆的声音穿透嘈杂传来。
她敏锐捕捉到站在广场边迟迟没有入场的余京和余生,挥着手小跑着过来。
身后是宋晚夕和林深。
余京迟疑了一下,还是抱着余生走了过去。
人们在今晚的晚会上有着不约而同的默契,都穿着干净的便装,不去穿作战服或研究服,和自己平日的工作暂时告别。
林深比前面的两姐妹走得慢些,他怀里抱着自家的小宝贝,看见余京在宋家姐妹两的带领下来到广场中央,也就停下脚步,和余京点头致谢。
两个男人各自抱着一个孩子,腰背挺得笔直,在篝火的映衬下有种说不上来的奇异和谐。
在几人的热情下,余京抱着小团子坐到靠近篝火,偏中央的位置。
余生的小脸很快被火光映得红扑扑的。
他睁着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在食物的香气里,小团子一边咽着口水,一边看着正在游戏,比赛奔跑的孩子,为他们的胜利高兴鼓掌。
“出息。别冲着人家吞口水,引起误会。”余京哭笑不得,在宋晚夕的帮助下,用姑娘递来的手帕给小团子擦了擦嘴。
被不轻不重地呵斥了一句,小家伙也有些不乐意,哼唧着把头埋进余京的脖颈,任凭余京怎样诱哄都不肯抬头。
所幸没有哭,余京才不至于当场化身“好妈妈”。
虎鲸先生对此锐评。
最后,还是排队那到吃的的宋清晨解决了这个问题。
宋清晨每样都拿了些,烧烤、热馍馍、浓汤一类在餐篮里放得满满当当。
她走到余京身边,笑着给几人分享自己的“战利品”,临到最后,还特地拿出一块热气腾腾的糖饼:“余先生,给小团子尝尝?基地厨房的阿姨们特意给小孩子做的糖饼,放了不少糖,很香。”
看着怀里的小祖宗,余京犹豫片刻,伸手接过,低声道:“谢谢。”
给孩子们的糖饼特地做成了末世前某些热门的卡通人物,憨态可掬的模样一看就特别讨喜。
余京用饼轻轻在小团子头边晃,戏谑到:“不是很爱吃吗?这个很可爱,吃不吃?”
小家伙被糖饼的香气勾引,忍了半晌还是没能忍住,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余京,在男人宠溺的目光里别扭地拿过饼,慢悠悠翘着脚丫开始啃。
小仓鼠似的鼓着腮帮子。
余京没忍住,伸手戳了戳小团子的脸,被那双湿漉漉的圆眼盯着瞧后,心虚地收回手。
林深看着余京,目光真诚而坦率,带着作战队员特有的耿直:“余先生,这次任务,我本来都以为自己死定了。那天在治疗室醒来,听晚夕说是您救了我。那种感觉,真是——”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最终化为一声短促而有力的感慨,“劫后余生啊!多谢您,让我捡回一条小命。”
末世纯净水比酒贵,林深举起手中装着清水的搪瓷缸,郑重地朝余京示意了一下,然后仰头喝了一大口。
余京只是微微颔首,他手边没有水,于是举起小团子捧着糖饼的手,朝林深一举,在小家伙还没啃的地方咬下一口,算是回应。
太甜了,余京嚼着饼。
小团子低头看看自己缺了一大块的饼,又抬头看看余京,吱呀了半天,用粘着糖糊糊饼渣的手拍了拍余京的脸,就又低头啃自己的饼了。
余京被逗笑了,眯着眼,显然心情不错。
篝火的光芒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跳跃,明暗交错,让人意外觉得这个男人温润如玉,好像永远不会发脾气。
在宋清晨的极力推荐下,余京取走了餐篮里的一串蘑菇烧烤,在尝过味道后,撕下一小块,递到余生嘴边。
一心一意啃饼的小家伙嗅了嗅,临时放下自己的“任务”,张开嘴,小口小口地吃起余京递来的东西,脸颊一鼓一鼓。
东西太多,小团子大人要处理不过来啦!
这是近日里来难得的宁静,余京竟向宋晚夕讨要了一杯水,喂给余生喝。
闲到一定地步,余京想起人类的社交礼仪,便主动开启滑头,提出自己的问题:“你们为什么会选择做这些工作呢?比如你的丈夫,林深,为什么会主动出去探查那些东西呢?你们知道的吧,那很危险。”
“你们不怕么?”
宋晚夕在递给余京水后,目光温柔地看着自己同样在哄着孩子的丈夫。在听到余京的询问后,她微微一愣,而后盯着燃烧的篝火出神。
就在余京以为自己不会得到回应,又问出了些过分东西,准备重新恢复寡言少语状态时,宋晚夕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在篝火的噼啪声和远处的音乐声中显得格外清晰:“其实啊,每次林深他们出任务,我带着小方圆在家,心都是悬着的。”
她看向小方圆,脸上的笑容中夹杂了一丝苦涩。
宋晚夕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但很快又被温柔取代,她伸手理了理林深怀里孩子蹭乱的头发。
林深脸上掠过一丝赧然和心疼,他放下搪瓷缸,大手包裹住妻子放在膝上的手,粗糙的手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传递着无声的安抚。
宋晚夕的目光转向跳跃的火焰,声音低缓下来,像是寻常情况下和周围朋友聊天,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谁不怕呢?谁都怕,林深他也怕。”
“怕回不来,怕留下我和孩子孤儿寡母,怕再也见不到明天……每次出发前,他都会抱着小方圆亲了又亲,跟我说些‘等我回来’‘家里就交给你了’之类的傻话,好像这样就能多一分保险似的。”
那抹苦涩又温柔的笑意变得愈发真切。
“可是怕归怕,”她的声音渐渐变得清晰而坚定,“该去的时候,他从来不会犹豫。”
“就像这次,东南区那个污染源,谁都知道凶险,仪器探测的污染浓度高得吓人,派谁去都可能是送死。可总得有人去啊。如果没人去清理,污染扩散开来,整个基地外围的防护都会被侵蚀,到时候遭殃的是所有人,是更多像小宝、像小余生这样的孩子……”
“不止林深,清晨、我,还有许多像我们一样,有能力的人,都会去的。只要任务需要。”
林深沉默着,只是握着妻子的手紧了许多。
篝火的光映在他坚毅的侧脸上,那双经历过生死的眼中,此刻只有一片沉静的坦然。
宋晚夕侧过头,将脸轻轻靠在丈夫的肩膀上,闭了闭眼。
“基地里,像姐夫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很多。”
宋清晨的目光扫过篝火周围那些欢笑或沉默的脸庞,续上宋晚夕未说完的话头:“巡逻队的张叔,快五十的人了,儿子在污染爆发初期就没了,可每次清理外围零散污染生物,他冲得比谁都靠前;
医疗队的李姐,自己腿脚受过伤,走路都不太利索,可只要需要医疗的警报一响,她背着药箱跑得比兔子还快;
还有研究所的小陈,瘦得跟竹竿似的,可为了抢修被变异藤蔓缠住的净化器滤芯,差点被勒断气……”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力量,穿透了喧嚣的背景音。
“大家心里都清楚危险,谁不想安安稳稳地守着家人过日子?可这世道,安稳是种奢望。你不顶上去,我不顶上去,那最后的结果,就是大家一起完蛋。”
“不论,现在这个局面究竟是谁造成的。”
宋清晨端起自己的水杯,喝了一口,目光重新落回余京身上,带着深深的感激:“所以,余先生,我们真的特别特别感谢您。”
“总领告诉我们,您和我们不一样,让我们像对客人这样对待您,但您却主动选择帮助我们。”
“您不知道,自从您来了基地,您经手处理的那些污染伤,愈合速度惊人,感染率降到了我们都不敢想象的地步!”
“这对我们来说,不仅仅是救了几个人的命,还是给了我们这些必须冲在前面的人,还有守在家里等他们回来的人……多了一份活下去的指望和底气。”
“您救活的,不止是躺在治疗室里的伤员,是支撑着这个基地在废墟里活下去的……脊梁。”
宋清晨的话语,像一块块沉重的石头,投入余京看似平静无波的心湖。
篝火的光在他琥珀色的眼睛中明明灭灭,跳跃、变化。
他抱着余生的手臂无意识地收紧了些。
小团子共通到了抱着自己人不平静的心绪,单手紧紧捏着还没啃完的糖饼,扭动了一下小身子,环抱住余京。
他们之间的体型差距过大,即便如此,小家伙依旧用小手轻轻拍打着余京的侧背,发出乖巧的声音安抚这只虎鲸。
余京从未从这个角度去理解过人类的行为。
在他的认知里,陆地生灵的贪婪引发了毁灭,他们承受苦果是咎由自取。
可眼前这个女人讲述的,却是一种在毁灭的漩涡中,明知前方是深渊,依旧选择用血肉之躯去填堵缝隙的绝望抗争。
即便他们同样在憎恨着,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但,为了家人,也为了更多素不相识的“家人”。
这种逻辑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愚蠢,却又有着一种他无法否认的力量。
就像是那盆窗台上的薄荷,脆弱,却执着地向着稀薄的阳光伸展,在任何恶劣的情况下都尽可能谋求生存。
余京闭了闭眼,回抱住怀中的余生。
小团子和他的感知是相通的,在余京试图剖析自己翻滚情绪的同时,余生摸索着,碰了碰他微凉的手指。
小家伙清楚地知道余京的复杂情感,但他无法替他分担。
这样的情绪让余生同样感到难过,他只能捧着自己吃得只剩下一小半的糖饼,用两只小手紧紧攥着,努力地举高,试图和余京分享自己的情绪——这块糖饼很好吃,大鱼鱼刚刚也吃了,余生吃了糖饼以后很开心,大鱼鱼也会开心。
饼已经被小团子攥得温热,边缘甚至有些湿漉漉的指痕。
小家伙仰着小脸,火光在他清澈的大眼睛里跳跃,奶声奶气地催促:“鱼鱼,吃,甜甜,不会难过。”
那一小块沾着孩子体温和口水的,形状不规则的饼,却令余京翻飞的情绪骤然安静下来。
余京怔怔地看着余生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又看看小团子手中那块已经残缺,微凉的糖饼。
至此刻,余鱼曾形容的,那种混杂着酸涩和暖意的情绪就这样猝不及防猛地撞上心头,堵得他喉头发紧。
这叫做——爱。
余生沉默地接过余生递来的那一小块饼,指尖清晰地感受到那温热的,属于一个小生命的柔软和依赖。
他没有立刻吃,只是紧紧攥在手心,那点微薄的热量似乎顺着掌心一路蔓延开来。
篝火还在噼啪燃烧,晚会的气氛似乎达到了**,有人开始围着篝火唱歌。
他们并不知晓自己明日会怎样。
余京抱着余生,坐在喧嚣的边缘。在无人窥见的深处,他的心里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写到这里的时候,总是在想,那一句“人们最幸运的,在于总有那些最无畏的勇士,默默守护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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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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