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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真下车后,用手掌顺了顺衣服上的褶皱,径直朝南舟的位置走去。
今晚,她身着一袭酒红色的旗袍,肩披米白色的羊绒披肩,头发特意卷曲成大波浪状,整齐地盘绕在脑后,再用一支黑色绒花的发簪固定,相比起周围那些穿着各式夸张繁杂晚礼服的宾客来说,她的这一身装扮算是格外低调了。
周宜坐在车内,看着妈妈的背影,眉头越皱越深:“走吧,我从后门进去。”
司机应了一声,重新发动车辆,缓缓从周真身后驶过。
与此同时,周真在距离南舟一米远的位置站定,面带微笑询问道:“你是南舟?”
南舟辨认了几眼,确定自己不认识她之后,有些茫然地点点头:“对,请问您是?”他顺势将手机装进了裤子口袋。
对方说:“我是周宜的妈妈,周扶京的姑姑。”
南舟怔了下:“您好,周女士。”
南舟确定自己之前从未见过她,那她又是怎么认出自己来的?
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周宜和她说的,而她们刚才在一起。
想到这里,南舟下意识往她刚才过来的地方探了一眼。
周真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没点明,继续笑着说:“之前听扶京说我家周宜和你之间闹了点小误会?我前段时间忙,也没来得及细问,不过我自己女儿的脾气我还是了解的,肯定又是她主动找你麻烦吧?今天正好碰见你,我代她向你说声抱歉,她年纪小,你别和她计较。”
面前的女人声音温和,嘴角还总是勾起一抹浅笑,温暖而又明媚,彷佛从她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带有温度的。
一时间,南舟内心的警惕稍稍消散:“不会,周女士您言重了,之前在周宅的事情也有我的不对。”
周真笑了笑:“你是在等扶京?”
南舟:“对,我是来接周先生的。”
周真:“那怎么不进去啊?”
南舟有些腼腆地笑了笑:“我没有邀请函。”
“这样啊。”周真沉默了两秒,随后眼睛一亮:“不如你跟我一起进去吧,外面太冷了,你穿的又薄,很容易生病的。”
说完,不等南舟回答,她便直接将手搭到了他的手腕上,牵着往会所门口走去。
南舟脚下踉跄了一步,本想拒绝,但周真这时又小声道:“会所门前人来人往,你站在这里太惹眼了,保不准哪个多嘴多舌的乱说话,到时候传出一些不好的传闻,扶京可是会受影响的。”话落,她微微扭过头,注视着南舟的眼睛,轻声问:“你应该能理解吧?”
南舟同样看着她的眼睛。
恍惚间,突然觉得眼前的女人好像变了一副面孔。
但明明她的嘴角依然带着笑意,攥着自己手腕的手也依然是温暖的,到底是哪里变了呢?
南舟想不明白,但他不想给周扶京添麻烦,所以,还是跟了上去。
走进会所,周真随机喊住了一位工作人员:“你好,请问周扶京在哪里?”
工作人员:“周总在楼上的包厢。”
周真:“行,我知道了。”
话落,她扭过头,对南舟说:“扶京在忙,要不你先跟我去那边坐一坐?”
南舟下意识抬眸,朝着楼梯的方向看了一眼。
虽然,周真看上去是一个性子温和且好说话的人,但南舟心底却莫名有些排斥她对自己的亲近,就像是曼陀罗,艳丽却又危险。
周真瞧出他的犹豫:“刚才在外面,你应该已经给扶京还有程泽打过电话了吧?”
南舟没说话。
周真知道自己猜对了,于是,笑着又问:“没打通,对吧?”
南舟这才点了点头。
“他们那群人在谈事情的时候,不仅整层楼都封禁,就连手机信号都能屏蔽,所以,你就算现在上去也见不到扶京,反而会给工作人员们添麻烦,还不如和我去那边坐一会儿,吃点蛋糕,喝点热茶,等扶京那边的事情谈完了,信号恢复,他自然能收到你给他打过电话的提示信息。”
说到这里,周真神色复杂,盯着他看了两秒,压低声音:“更何况,你还没有邀请函,在场的宾客也没有认识你的,万一被巡逻的安保人员发现,又没人能证实你的身份,他们再把你当成偷偷混进来的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事情会很麻烦的。”
南舟听完这番话,莫名有种自己只要不听从她的安排,那就是在犯错的感觉。
他紧抿了双唇,朝刚才那位工作人员探去一个眼神。
对方在捕捉到他的视线之后,只是浅浅微笑,恍惚间,他似乎还看见对方稍稍点了点头。
南舟没办法,便松了口:“那好吧,麻烦您了。”
而这次,周真只是轻飘飘地回了一句“客气”。
南舟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后,来到了一处开放式的休息区域。
这里的空间宽敞又明亮,数张呈 S 形曲线的大沙发摆放其中,每一张的尺寸都非常大,目测坐十几个人都没有问题,而在这片沙发区域的正前方,则搭建了一座小型的舞台,一名身着白色礼服裙的女人正在上面弹奏着钢琴,下面的宾客则三五成群地坐在一起聊着天,气氛十分惬意。
就在南舟四处打量周围环境的时候,不远处有个女人突然站起身朝着他们招手示意。
周真看到后,脸上瞬间堆起笑容,抬手回应。
但就在她抬步往那里走时,却先回头看了南舟一眼,那个眼神说不上友善,倒更像是看看他有没有偷偷溜走,有些莫名其妙。
南舟下意识眼神躲闪,随后又不自在地用手背揉了揉鼻尖。
周真没说什么,等回过头时,她的脸上已经再次堆满笑容,朝着那位和她打招呼的女人走去。
刚一走近,对方就率先开口:“你可算来了,我给你家周宜介绍个男朋友怎么样?对方是江州的——”
南舟落后了周真两步,他刚跟上去,便清楚听见了‘江州’两个字,紧接着,心脏瞬间收紧,就连呼吸也跟着乱了一拍。
江州——
这个名义上的家乡,对于南舟而言,却是永远都不想再踏入的噩梦之地。
他在江州下面的小县城出生并长大,后来在十四岁那年,跟随母亲离开,便再也没有回去过,这么多年来,他刻意地回避着有关那个地方的一切消息,试图将自己和那里彻底剥离,可当再次听到’江州‘这两个字,心头的畏怯却丝毫不减。
刹那间,无数零碎的记忆画面如同电影胶片一般在他的脑海中飞速闪过:那座破旧得摇摇欲坠的老房子,每逢刮风下雨就总是发出哐哐声响的门窗,院子里狂吠不止的老狗,还有深夜醉酒归来的父亲拍桌叫骂声,以及第二天眼睛红肿的妈妈——
这一幕幕场景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他对那个所谓“家”的全部回忆。
南舟不由自主地将双手紧紧握成拳头。
与此同时,周真在听对方介绍完那个男生的家庭背景后,才柔声开口:“小宜年纪还小,现在的年轻人三十多岁才考虑成家的事情,我们当家长的说多了,反而招她们烦,所以,我也懒得帮她张罗这种事情,让她自己去找吧,不过,还是多谢你想着我们家小宜。”
语罢,只见周真紧紧握住对方的手,并轻轻地拍打了几下对方的手背,表示自己的谢意。
而听到周真这番言辞,对方原本堆满笑容的面庞,不禁稍稍收敛了几分:“嗐,你是知道的,我平时很少会帮人做媒的,我也是看这个男孩子的人品和家世真的和你家小宜很相配,我才多管这件闲事。”
面对对方的解释,周真赶忙点头应和道:“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我还能不清楚你的为人吗?只是我家小宜的脾气你也是了解的,就算是我家老爷子也鲜少能做得了她的主,这种事情我说没用啊。”话落,她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
对方见状也知道就算自己说再多也没用了。
既然周真连向她女儿传达的意思都没有,那就是压根没瞧上自己介绍的这个男孩。
“行吧行吧。”女人没了兴致,正准备坐下,却在这时,突然注意到站在周真身后的南舟,意外道:“诶,这是谁啊?”
周真像是已经忘了自己身后站着人一样。
闻声跟着扭头看了眼,随后淡淡道:“哦,他啊,保姆。”
“保姆?”这次不仅对方惊得合不拢嘴,就连围坐在周围的其他宾客也跟着将意外的目光投到了南舟的脸上,纷纷打量了起来。
“长成这个样子当保姆?这么瘦,能端得起锅子吗?”对方在将南舟从头看到脚后,笑着打趣道。
此话一出,其他人也纷纷跟着笑出了声。
“你可别这么说,他是在扶京那边照顾的,能被我家扶京看上并留下来的人,那肯定是有他的长处。”周真突然停顿了几秒,悠然转过头,一双精明的双眸中翻腾着嘲弄的情绪,随后薄唇微启,缓缓道:“诶,对了南舟,要不你和大家说一说,当初你是怎么从一个演员跨行到我们周家当保姆的?我相信大家应该也挺好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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