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嫌弃

沈硕清推开包厢门时,冷热交替的风,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看着包间里混乱的样子,胃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滚烫的铅块,混着劣质酒精的辛辣气往上翻,他按住喉结强压下那股恶心感,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顾总,不再坐会儿?张董还说要跟您再喝两杯呢!”身后传来谄媚的笑声,带着酒气的呼吸几乎喷到他颈后。

沈硕清没回头,只抬手摆了摆。助理立刻会意,上前挡住那位满脸红光的合作方:“李董,我们总裁还有事,改日再约您细聊。”

电梯镜面映出他眼底的不耐,又是这样的应酬,推杯换盏间的虚与委蛇,父亲的步步紧逼,还有那些试图借着酒意攀关系的嘴脸……他闭了闭眼,将那股烦躁压下去,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过,给司机发了条信息。

车窗外的霓虹飞速倒退,像一场光怪陆离的闹剧。沈硕清靠着座椅,揉着发紧的额角。父亲今天的话还在耳边回响——“顾家的产业迟早要交到你手上,连这点场面都应付不来,将来怎么撑得起门户?”

他嗤笑一声。

回到别墅时,已经快凌晨一点,玄关的感应灯应声亮起,暖黄的光却驱不散沈硕清眉宇间的寒意。

他脱了鞋,刚迈出一步,就被脚下的触感绊了一下。

低头看去,客厅中央那块意大利手工羊毛毯上,赫然印着几个灰扑扑的小爪印,像朵黑色的梅花,从落地窗一直延伸到沙发边。

沈硕清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他有洁癖,重度的那种,家里的每一寸地方都必须保持绝对整洁,地毯每周专人至少清洁三次。

这爪印……他的目光猛地扫向四周,客厅空荡荡的,储物间的门开着条缝,里面的纸箱空着。

那只小东西呢?

沈硕清的脸色沉得能滴出水。他忍着酒意带来的眩晕,一步步走向卧室。越靠近门口,心里的烦躁就越盛——他甚至能想象出那团红毛球在他的地毯上打滚、撕咬窗帘、把抱枕抓出洞来的场景。

心里无端的后悔留下它。

卧室门没关严,和他早上离开时一样。沈硕清推开门,床头灯的暖光漫出来,照亮了床上那个突兀的小鼓包。

鼓包在被子底下微微起伏,还伴随着极其轻微的、呼呼的声响。

沈硕清的脚步顿住了。

他站在门口看了几秒,酒意似乎都醒了大半。那团鼓包不大,形状圆滚滚的,刚好在他枕头旁边,像颗被人偷偷塞进被窝的红毛汤圆。

是那只狐狸。

他居然敢乱跑过后一身脏兮兮的跑到床上来?还睡在他的枕头边?

沈硕清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直跳。他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鼓包,手指几乎要掐进掌心。

被子被顶起一个小小的弧度,能隐约看到底下泛红的皮毛,还有那条不安分的尾巴尖,正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呼呼……”细微的呼噜声钻进耳朵,带着点奶气。

沈硕清盯着那团毛球看了足足半分钟,眼底的冰霜渐渐化开一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

他居然被一只刚捡回来三天的小兽,弄得情绪起伏如此之大

他伸出手,指尖悬在被子上方,犹豫了半秒,终究还是猛地掀开了被子。

暖黄的灯光下,谢浅四仰八叉地躺着,小肚子鼓鼓的,后腿还搭在枕头上,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在洁白的枕套上洇出一小片湿痕。最过分的是,他那身火红的皮毛上,还沾着几根灰扑扑的线头——不用想也知道,是从客厅地毯上蹭来的。

“……”沈硕清的额角青筋跳了跳。

这就是他白天特意叮嘱“不准乱动乱爬”的小东西?这就是他昨晚一时心软没赶下床的小毛球?

谢浅被突然袭来的凉意惊醒了。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一个高大的黑影站在床边,周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像座移动的冰山。

“嗷?”他愣了愣,还没完全清醒,只觉得这冰山有点眼熟。

直到那股熟悉的、带着淡淡酒气的雪松味钻进鼻尖,谢浅才反应过来——是他的金主回来了!

他立刻兴奋地扑腾起来,小短腿在床单上蹬了蹬,想扑过去撒娇。这些天他摸出点规律,只要他装得足够可怜、足够亲昵,这个冷冰冰的人类就会很温柔的摸摸自己的脑袋。

可还没等他跳起来,后颈的皮毛就被人拎住了。

“呜!”突如其来的悬空让谢浅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蜷起身体,尾巴紧紧夹在腿间,眼睛却还巴巴地望着沈硕清,试图用眼神传递“我很乖”的信号。

沈硕清低头看着这团在他掌心乱扭的小东西,皮毛乱糟糟的,脸上还沾着可疑的灰渍,连那条引以为傲的红尾巴,都蔫得像根被踩过的绒线。

“脏死了。”他嫌恶地皱紧眉头,声音里的寒意几乎能结冰。

谢浅听懂了那个“脏”字——虽然他不明白自己哪里脏了,但他能感觉到男人语气里的嫌弃。这可不行!他赶紧挣扎着,伸出小爪子,一把抱住了沈硕清的手腕。

毛茸茸的爪子贴上冰凉的皮肤,带着点湿乎乎的体温。沈硕清的指尖猛地一颤,差点把手里的小东西丢出去。

“放开。”他的声音更冷了。

谢浅非但没放,反而抱得更紧了。他把脸埋进沈硕清的手腕,用湿漉漉的鼻尖蹭着,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咽声,像个被主人抛弃的孩子。他记得三姐姐说过,撒娇要乘胜追击,尤其是在对方看起来有点动摇的时候。

沈硕清看着缠在自己手腕上的小毛球,只觉得太阳穴疼得更厉害了。这小东西到底有没有搞清楚状况?他现在浑身酒气,烦躁得想砸东西,它居然还敢往他身上凑?

更让他无法忍受的是,这团脏兮兮的东西,爪子上还沾着地毯上的灰,正一点一点蹭到他的皮肤上!

“别碰我!”沈硕清终于忍无可忍,猛地一抖手腕。

谢浅没防备,被甩得在空中晃了晃,抱着他手腕的爪子也松了。他委屈地看着沈硕清,眼睛里迅速蒙上了一层水汽,看起来可怜极了。

沈硕清的动作顿住了。

他看着那双湿漉漉的、像是含着泪的黑眼睛,心里的火气莫名消了大半。这场景太熟悉了——昨天在酒店后门,这小东西也是这样看着他,用那双眼睛,硬生生让他把到了嘴边的斥责咽了回去。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跟一只听不懂人话的小兽置气。

沈硕清拎着谢浅,转身走向浴室。冰冷的瓷砖让谢浅打了个哆嗦,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这人类要干什么?难道是嫌他脏,要把他丢进水里淹死?

“呜!放开我!我不脏!我昨天才洗过澡!”谢浅拼命挣扎,小爪子在空中乱挥,嘴里发出抗议的叫声,可惜在沈硕清听来,不过是些意义不明的呜咽。

沈硕清把他扔进洗手池里,打开了冷水龙头。

“哗啦——”冰凉的水流瞬间浇了谢浅一身,把他的毛全都打湿了,紧贴在身上,活像只落汤鸡。

“嗷呜!”谢浅冻得浑身发抖,他最怕水了!尤其是这种冰得刺骨的冷水!他在水池里疯狂扑腾,想爬出去,却被沈硕清按住了脑袋。

“老实点。”沈硕清的声音毫无波澜,他拿起沐浴露,挤了一大坨在手心,揉搓出泡沫,然后粗暴地抹在谢浅身上。

“唔……”谢浅被揉得晕头转向,泡沫钻进眼睛里,辣得他眼泪直流。他委屈极了,明明就是早上在花园里打了个滚,可是自己已经在毯子上蹭干净了才上床的,怎么就脏了?这个人类也太过分了!

可他不敢反抗。沈硕清的力气太大了,按住他的手像座山,他根本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冰冷的水和刺鼻的泡沫包裹着自己,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声,听得人心头发紧。

沈硕清的动作其实已经放轻了。他看着这团在泡沫里缩成一团的小东西,湿漉漉的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水珠,像沾了露水的蝶翼。刚才那股嫌恶和烦躁,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种复杂的情绪。

他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压了下去。他是在教育它,让它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宠物就要有宠物的样子,不能随心所欲,更不能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

冷水冲掉泡沫,谢浅感觉自己已经冻得快要失去知觉了。他趴在水池底,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任由沈硕清用毛巾把他裹起来,胡乱地擦着。

“下次再敢弄脏地毯,就把你丢出去。”沈硕清把裹成粽子的谢浅放在洗手台上,语气依旧冰冷,但动作却不自觉地放轻了。

谢浅缩在毛巾里,委屈地看着他。眼睛红红的,鼻子也红红的,像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兔子。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是弄脏了一块地毯,就要被这样对待。在青丘的时候,他在泥地里打滚,母亲也只会温柔地舔干净他的皮毛,从不会这样凶他。

沈硕清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他移开目光,转身去拿吹风机:“吹干了再出去。”

吹风机的热风终于驱散了一些寒意。谢浅趴在那里,任由沈硕清给他吹毛,一动也不动。他的尾巴垂在下面,蔫得像根晒蔫的草,连最基本的反抗都没有了。

沈硕清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莫名地有点不是滋味。他刚才……确实有点太冲动了。也许是酒意上头,也许是被父亲逼得太烦躁,他把所有的火气都撒在了这只无辜的小兽身上。

“好了。”他关掉吹风机,看着重新变得蓬松柔软的谢浅。洗干净吹干后的皮毛依旧很漂亮,像团燃烧的小火苗,只是那双眼睛里的光,却黯淡了许多。

沈硕清伸出手,想摸摸他的头,却被谢浅躲开了。

小家伙往毛巾深处缩了缩,背对着他,一副拒绝沟通的样子。

沈硕清的手僵在半空,然后默默地收了回来。他转身走出浴室,没再管洗手台上的小东西。

浴室门关上的瞬间,谢浅才抬起头。他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眼睛里的水汽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他想家了,想青丘的阳光,想母亲温暖的怀抱,想那些不用看人脸色、不用被人嫌弃的日子。

他不明白,这个人类明明白天还允许他钻被窝,为什么晚上回来就变得这么凶。难道人类都是这么喜怒无常的吗?

该死的人类,该死的天雷,太过分了,都欺负狐

谢浅趴在洗手台上,伤心地呜咽着。哭着哭着,他就累了,眼皮越来越沉,最后在温暖的毛巾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沈硕清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浴室的方向一片安静,没有传来任何声音。那只小东西……还在里面吗?

犹豫了一会,沈硕清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浴室门口,推开了一条缝。

洗手台上,那团红毛球蜷缩在毛巾里,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紧皱着,小嘴巴抿着,像是在做什么噩梦。

沈硕清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有点疼。

他走进去,小心翼翼地抱起熟睡的谢浅。小家伙很轻,轻得像一团棉花。他把他放在卧室的地毯上,又拿了条干净的毛巾铺在下面。

“就在这里睡。”他低声说,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那团熟睡的小毛球说。

沈硕清回到床上,却依旧睡不着。他看着地毯上那团小小的红毛球,心里五味杂陈,自己是不是对它太凶了,它只是弄脏了地毯而已,刚刚还对自己撒娇?

半晌,沈硕清心里有些懊恼的想着,也许,他真的不适合养宠物。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盘旋了很久,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沈硕清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他没看到,在他睡着后,地毯上的小毛球悄悄地抬起头,看了看床上的他,然后犹豫了一下,还是迈着小短腿,一点点挪到床边,蜷缩在床脚,闭上了眼睛。

虽然这个人类很凶,很洁癖,还嫌弃它,但……这里有他身上的味道,很安心。

谢浅打了个哈欠,把脸埋进柔软的地毯里,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梦里,他又回到了青丘,只是这一次,微风掠过花丛,有一股熟悉的气味停留在他的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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