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悬于中天,明晃晃的,从杜村长家出来,狐狸怀里少了那根野山参、多了一大包银钱。牛黄纸包鼓囊囊、沉甸甸,约莫是山参真的好,除却十几个亮晶晶的圆银子,老人还塞给她一大把铜钱。
杜村长关上屋门,回头看了看这小姑娘,开口问:“我听姑娘说话偏向官话,不知道家乡哪里?”
狐狸心里一惊,树上的花栗鼠也瞪大了眼睛,紧张地等待着狐狸回答。
狐狸眨眨眼,眼睛盯着远处天空下的绿色山脉,轻声回答:“我是个采药娘子,到处走的,家乡···家乡也很远的。”
杜老先生点点头,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看看狐狸,又提醒道:“姑娘若是回家去,就得早些走,身怀银两,不好走夜路的。”
刚刚松了一口气,听见老人这句话,狐狸又是一惊:对呀,凡人是有家的,可她一只狐狸,总不能白日下山,晚上回山里吧?
“杜老先生,”狐狸叫住这老人,一鼓作气,“我一···一个人,四处采药,没有居所,村子里可还有住处?”
杜老先生听了这话,微微一顿,回头看了看狐狸,沉吟道:“若说是暂时的居所,村子里倒还可以住,可要是时间长的,恐怕没有。”
卖药取钱不费时间,这么一小会的功夫,姜娘子仍站在院门外,听见杜村长的话,便笑开了:“村长,你可是忘了?清来家旁边那个小院子,还空着呢!”
姜娘子话音刚落,杜老先生自己也笑了,“是我老糊涂了,忘了这么回事。”
狐狸听不懂,扭头看去,姜娘子走上前来,依旧是笑着道:“我们村子里只剩下一个小院子空置,只是房子有些年头了,不过鞠衣姑娘不必担心,那房子是清来那孩子的,他照管的很仔细,住人还是可以的。”
姜娘子一连串的话说话,狐狸大约明白了,村子里是有房子给她住的,于是松了一口气,“那房子在哪里?”
“我带你去看看。”姜娘子回答着。
杜老先生也点头:“姜娘子带你去看看也好。”
说着话,狐狸跨出院门,姜娘子笑着和杜村长道了一声,两人便顺着路离开。
这村子起头的三家,狐狸早就看过了,从稻田的方向过来,便先是这几家;此时从院门前一一走过,才看此处平坦,这盆地中的人家不少,狐狸朝右望去,几丈外便又是一家家,大致方向上都是坐北朝南。
村子里种树不少,榆树、桂树绿影成荫,再往远处看,还有菜田、池塘,各家各户的院子略有不同,散落在各处。
狐狸回过头来,眼前的路却有些熟悉,狐狸抬头望一望,石榴树上水红色的影子若隐若现。
姜娘子见狐狸四处看,并没打扰她,只是二人踏上小溪上的木板桥时,才轻声提醒:“姑娘小心脚下。”
狐狸回过神来,眼前依旧是那熟悉的竹板墙,再往前走几步,竹板墙后才映入眼帘一座低矮的土墙,原来那日狐狸匆忙,不曾发觉那少年家旁边还有一座院子。
两人越走越近了,姜娘子笑着道:“村子里只剩下这院子空着,有些小,可是姑娘一个人住,也足够了。”
狐狸点点头,视线落在这毗邻的院子上,确实有点小,这院子紧紧挨着少年的院子,中间只有一条窄窄的巷子,土墙上镶着一面木门,挂着锁。
这时候走到了那少年家门口,姜娘子上前敲敲门,院子里却静悄悄的,不听声响;白雀扑棱一声落在石榴树梢,“大王!里面没人!豆儿黄也不在!”
姜娘子收回手,回头道:“哟,不巧,清来这孩子不在家,姑娘得等一会了。”
“清来?”狐狸懵懂点头,跟着姜娘子重复了一遍这名字。
姜娘子解释:“这院子是清来家的,他姓贺,今年十四岁,是个勤快孩子,姑娘要是租他的院子,是很方便的。”
姜娘子攥着手,又回头看看紧闭的院门,笑着道:“我想清来应该快回来了,姑娘什么东西也没带,你在这里等着,我回家去给姑娘取床被褥来。”
狐狸明白被褥是什么东西,于是低头摸索着从纸包里掏银子,“姜娘子等一等,我给娘子钱。”
“哟!姑娘可不敢给银子!”见鞠衣指尖摸出来个圆银子,唬得姜娘子吓了一跳,上前几步一把攥住鞠衣的手,将那银子推了回去,“家里没有新的,我给姑娘拿的也是旧的,怎么好要银子呢?”
狐狸抬起头来,只见眼前圆脸妇人笑得热切而明媚,脸颊也红红的,“我害怕姑娘嫌弃,我有个女儿,给姑娘拿她的干净被褥,姑娘先凑合一晚吧。”
狐狸点点头,“谢谢娘子。”
“不谢、不谢。”姜娘子笑着松开手,“我回去拿被褥,姑娘在这树荫底下等一会。”
姜娘子说着,便又往家去;狐狸看着她的背影绕过院墙不见,回头打量起来。
不过短短几日的功夫,只见榴花似火,绿影浓荫,花栗鼠见人走远了,这才敢从一路窜上石榴树,墨团也在上面,压得这花枝颤,落下来几滴水珠。
狐狸往前走了两步,却见墙根处的小洞中,圆圆不知何时溜了进去,正艰难地从院子里往外探头:“大王!这院子里有两间大屋子呢!”
四下无人,小山鼠们一个个放开天性,背上黄牵着小晏,也走到了那洞口前,他推推圆圆的脑袋:“进去,先让我们进去。”
圆圆哦了一声,又开始艰难地往后缩身子,这不怪他,灵气滋养后,短短时日,小动物们也圆润了不少,不再是瘦杆杆模样。
其实屋子什么的,狐狸并不太在意,但是紧挨着少年的房子,这倒很合心意。
狐狸舒服地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那飘渺香火旁人看不见,但此刻却源源不断缭绕在狐狸跟前,让她十分受用。
忽然,身后远远的传来脚步声,狐狸睁开眼睛,提醒那排着队进院子的小山鼠:“有人来了。”
最后面的右爪黄也顾不上洞口狭小,赶忙推着小晏的屁股钻进去,又探出头来:“哪里?”
狐狸不答话,只听远处的木板桥上传来“噔噔噔”响声,狐狸才转过身去,那桥上正走过来个姑娘,穿着碧青颜色的碎花裙,走动间荡漾,只是看不清楚样貌,怀里拥着个蓝布大包袱。
等她走到了跟前,这姑娘闷闷的声音从包袱后传来,“鞠衣姑娘!”
这是来给狐狸送被褥的,可却不是姜娘子,狐狸赶忙伸出手,轻轻松松抓住了包袱,分担重量。
感受到有人帮忙,这青衣服姑娘艰难地挪开包袱,抓在手里,膝盖顶住防着落在地上,这才露出脸来——一张粉面圆脸,杏眼桃腮,是个年轻姑娘,长相秀气,看起来和善可亲。
身后响起来蝉娘小小的呼声:“芮娘!”
这正是姜娘子的女儿,芮娘。
不妨直接碰上狐狸的目光,这芮娘猛然红了脸,原本要说的话一时卡住,看着眼前姑娘一双水灵灵的狐狸眼,才磕磕绊绊道:“鞠衣姑娘,我娘让我来给你送东西。”
“谢谢你。”狐狸道谢。
芮娘的脸依旧是红的,像秋天薄皮的石榴,泛着细腻的光泽,她猛眨眨眼睛,这才避开狐狸的眼神:“我、我姓张,单名一个芮字,你喊我芮娘就好。”
“嗯,我知道的。”
芮娘抓了抓包袱,指尖用力,想来是不轻松的。狐狸单手提过来,“我来拿就好。”
“不用了,很沉的,我···”芮娘正要拒绝,却发现眼前的小姑娘轻轻松松,一只素白的手就将包袱提着,这才吞下了口中的话。
张芮下意识攥住手,手心里的东西让她想起了正事,赶忙摊开手心,“对了,我碰上清来了,他还有事,我先把钥匙送过来。”
狐狸点头示意,芮娘走到门前,松开门锁,推门走进去:“鞠衣姑娘先进来吧。”
狐狸提着东西走进小院子,却看院子中正对着就是一间屋子,竹门竹窗,左侧一间小屋子,窄窄的,院子也小,走个十几步就能到头。
“这院子清来经常打扫,是很干净,姑娘不用怎么收拾就能住。”芮娘将院门关好,往正屋去,狐狸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吱呀一声,竹门推开,比起来少年的房间,这屋子要空旷很多,只有一架竹床,床前的窗子关着,透进来的光线中有些微的浮沉飘荡。
芮娘伸手擦了一把竹床,葱白指尖看不到什么污垢,于是她转过身来笑着道:“没什么脏的,我去打点水擦一擦,姑娘就可以铺床了。”
不等狐狸再说什么,这芮娘便出门去,听那动静,似乎进了旁边的院子。
小黄偷摸拉着小晏从院子里溜进来,张着脑袋四下看看,“大王,咱们以后要住在这里吗?”
“应该吧。”狐狸歪歪头,环视一圈。
说实在话,这木房顶、土墙面,还不如她在山巅上的洞府呢!
但狐狸要适应,往后去,这就是她在人间修炼的新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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