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如实回答：“辛玉。”

王后戛然立定，又问她：“你觉得‘辛玉玉’好不好听？”

“难听死了。”

王后忽然就笑了，抬起胳膊，右手在辛玉左肩上稳稳拍了一下，一双注视的目光意味深长。辛玉不解其意，耸起眉毛。

王后道：“你就好好跟着我吧，多些发明创造！”

*

王后宫中。

小南坐在殿内，对着面前的庞然大.物，心情复杂。

事情是这样的，她从衡星那回来，决定把“自己”的样貌也稍做调整，极细微那种，一眼望去人还是原来的人，不会变脸。

首先，她需要一面镜子，但王后殿中是没有镜子的，所以要觅一面。

小南本可以自己去宫找，也可以安排除了辛玉外的宫人把这事办了，或者……只要凡人不怕惊吓，她自己变一面也行啊！

幸且不幸，她偏偏随口问了辛玉：“小玉，能给我弄一面镜子么？”

“喏。”辛玉很快就接下来。

这很正常，但不正常的是辛玉紧跟着就反问了一句：“王后娘娘想要什么样的镜子？”

这是一切噩梦的开始。

但当时小南没意识到，还认真思考起来：“嗞——有什么样的镜子？”

辛玉五指与五指相抵，比划：“有照面的小铜镜。”又把两手分开，一个举到顶，一个抵到地，“也有穿衣镜。”

小南旋即回道：“穿衣镜吧！”又觉得答得不对，“唉，照面的也需要！”

“娘娘是什么镜子都需要对吗？”

“对。”坏就坏在小南应了这句话。

然后，她就得到这个庞然大.物。

正中间，是一面穿衣镜。

穿衣镜旁有个机关，按一下，腾地蹦出来一面照面小镜。

小镜背后又有个机关，再按，弹出另一面照面小镜，小南第一回弹出时，询问辛玉：“你过来，造两照面镜有何区别？”

“区别大了。”辛玉说着在第二面照面镜底拍了拍，转出来一个烛台，她给小南点上灯：“那面白天用，这面夜里用，此乃夜明镜。”

小南心底只剩下鼓掌的份。

辛玉突然按了一下。

底下横扫出来一面方镜，小南吓一跳，得亏她是狐狸精，不然准被扫倒。

“你做甚么？”她问辛玉，又指着底下方镜，“这是做什么的？”

“怕娘娘穿鞋着履时不细致，此乃着履镜。”辛玉说着，顺手将穿衣镜一扒，背面竟也是一面穿衣镜。

小南还停留在谁要单独照鞋子的问题上，片刻之后，才意识到又出现了新镜子：“这两名穿衣镜又有何不同？”

问完她自己已经发现差别了，新的这面镜中，身形照得瘦些。

“娘娘倘若吃胖，可以用这一面，此乃瘦身镜。”辛玉解释道，然后面带笑意，将穿衣镜两侧拉开，竟左右还各有两面镜子，与穿衣镜等宽等高。

嚯！

小南后退三步。

小南从左往后，依次打量镜中自己。

第一面照得颀胖无比，难道是饿瘦时用的？

第二面头大身子小。

第三面头小身子大。

第四面整个人矮至膝盖以下。

“此四镜为一套，照之心欢多乐，唤作哈哈。”

话音未落，一道白光射.来，小南被刺得闭眼。

还以为照妖镜到头顶了。

待缓缓再重睁开眼，见辛玉不知何时又从哈哈镜上支起一镜，圆圆小小一面，镜中却能照到身后殿内所有的光景。小南好奇，走过触之，镜面竟凸如山丘。

“此乃后照镜。”

小南盯着辛玉，紧抿双唇。

辛玉旋起嘴角，挥手：“娘娘，看这！”拉出第十一面镜子。

小南见这镜通体褐色，望去什么也不能看见，不由道：“这也能叫镜子？”

辛玉笑道：“娘娘绕到后面来看看。”

小南踱步绕来，与辛玉并肩同向，眯眼瞅镜——殿内的一切事物虽然清晰却都变暗了，仿佛被剔除了阳光。

“此乃乌镜。”辛玉说着牵出第十二面镜子要往她右手里塞，小南连忙左手拦住接了，低头往下一瞅，嚯哈！怎么自己的右手这般肥大，五指肿得不敢置信。

怎么回事？！小南把右手从镜子下挪开，近眼前再看，手是原来的手，并无变化。

试探着重放到镜子底下，又肿了。

镜子的原因，惊魂方定。

“此镜窥物，米粒如日，名唤放大。”

小南侧首，见辛玉注视自己，抿唇微笑，小南心道不好，应该还没完。

果然，辛玉再次从侧面拉起一竿，小南不由长叹。

“娘娘请看！”

这竿是竹筒制成，中间附着一个罗盘，两端似乎都有一个镜子，小南正准备朝筒里瞅，辛玉纠正道：“娘娘，应该从这面瞧。”将竹筒两端调换了个，还主动揪下一根头发，放在低端镜下，而后指了指顶端：“娘娘现在能看了。”

小南皱着眉，虽顺着辛玉所指，向筒内窥去，但满心警觉。

“怎么什么也看不清？”小南问道。

“要调。”辛玉旋转罗盘，小南眼前的视野逐渐清晰，竟窥得发丝犹如蛇皮。

“此镜毫厘皆清，镜名显微。”

小南一只眼眯着，另一只眼紧盯筒内，久久不抬头。

“娘娘？”辛玉疑惑，娘娘怎么了？

小南抬头，一张木然的脸：“还有镜子吗？”她要求辛玉，“机关都放出来，一次给我个痛快！”

辛玉摇头：“没有了。”很遗憾，辜负了娘娘的期望。

小南将信将疑，甚至心头感到害怕，她将所的机关镜子反复数了三遍，才确认道：“一共只有十三面，不会再多了，对吧？”

“对。”辛玉点头，她只造了十三面，一来这是她能想到的全部镜子了，二来十三也是个吉利数字。

小南望着眼前机关全部展开的庞然大.物，心情复杂。

她往前走，直走到镜子跟前，不能再前后，才盘膝坐下，入定。

辛玉在她身后两步距离。

小南转身，面色平静：“你过来。”

辛玉手指自己，娘娘喊我？

小南的身子已完全转过来，脸上仍旧毫无波澜：“小玉，你过来。”

辛玉走近。

小南面对辛玉，右臂高抬反手一指，那穿衣镜上直升起一面镜子，煌煌锃亮，超过房梁直抵到顶。小南的语气毫无波澜：“这是我送你的镜子，你知道它叫什么吗？”

辛玉摇头，不知道，另外娘娘这个机关是何时和如何做到的？

小南深吸一口：“此乃‘高悬明镜’。”“镜”字音落的时终是忍不住，长长跟随着吐出一口气，竟有一种无法形容的畅快感。

辛玉频频颔首，深感愧疚，自己终究还是没有做出“娘娘需要的全部镜子”，让娘娘失望了……辛玉抬首，咬牙，望向小南，心内默默发誓，下次一定尽善尽美，不负王后所托。

小南见辛玉目光坚毅，心下喜道，总算将辛玉制住，量她下回不敢了。

小南命十余宫人齐出力，将所有镜子一并抬走。

让辛玉也跟着出去。

殿内只独剩下小南，一场惊魂，她想静静。

半晌，躺在地上，望着一片空旷，她终于好些了，手一挥，变出一面铜镜悬空，正照她的面庞。

早这样多轻松，不该顾忌凡人窥视的，小南心头感叹。她望向镜中姜昀的脸，姜昀同衡星一样，不好看也在眉毛浓密——姜昀的眉毛又粗又横。小南起手，用法力将眉毛修改，淡些、细些，但也不是那种细细长长几成线的宫眉。

双眉修时，才发现原先全被藏住，姜昀竟是一双凤眼，挑眉衬着英气。

其实姜昀也不算难看，就是皮肤太黑太糙，只要她夜里多吸点月光精华，七七四十九日就能变白。

而且她日常穿的衣裳，不是棕褐短打，就是墨绿盔甲，皆是显黑颜色，换些别的颜色，其实能衬白点。只是……姜昀有其它衣裳么？

小南甚至不曾见过王后的女装。

小南鲤鱼打挺般坐起：“来人！”

辛玉入内：“娘娘有何吩咐？”

不不，暂时不需要辛玉，小南摆手，让她唤侍衣宫人来。

宫人来后，小南询问，宫人回禀，王后衣物并不多，可以全部呈给小南览视。

抬上来两个箱子，先开的一个，亦是棕衣绿甲，空着半箱，没有女人衣裳。

宫人打开另外一个箱子，这箱礼倒是满的，堆了许多颜色鲜艳裙裾和首饰，还有凤钗凤冠。

小南弯腰检视，裙子皆是崭新，摸着料子不像是穿过，除了一套华丽隆重的礼服有穿过的痕迹。小南猜想，是不是封后大典姜昀穿过一次？

她巧妙套话，得知这这箱是成婚前大王赏赐的妆奁。

果然被猜中。

箱子最上几层是春夏衣裳，小南翻翻捡捡，除了紫色衬黑，其它颜色的以后都能穿穿。再往下翻，是秋冬衣裳，袍厚，夹袄厚，裙子也厚，小南翻着翻着，摸到一件，忽地手抖。

里衬是锦缎，外面是雪白与淡灰交错的绒毛，小南打个哆嗦，颤颤巍巍松手丢掉这件狐裘，脸色惨白，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