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镜下的那双眼睛该怎么形容？

眼眸有些半眯，眼尾微微上扬，瞳色往外渐变为浅粽，乍看上去很慵懒，却奇妙混合了优雅与狡黠，静静凝望人的时候，又好像藏有无数秘密，让人忍不住探究和沉溺。

前几天翻看他的资料时，赫晏平才知道白衿原来就是曾经为了吸引他的注意故意把红洒泼他身的一名小演员。

他们曾在赫家宴会上有过一面之缘。

当时的他，眼里满是拜金，他看了一眼便绝对不会看第二眼。

而现在这双眼睛，很奇怪，他竟有些挪不开眼。

赫晏平看一眼他的装扮，声音听上去很冷淡：“你来纪元有什么事？”

白衿道：“我来试镜。”

赫晏平冷笑：“表演台词怎么念123？”

“真是无处不在的黑历史呀，”白衿感叹，脸上却没有半点恼怒，“不过人总会成长的，以后有机会看我演戏，赫总说不定会刮目相看。”

赫晏平沉默了一下：“那么，你可有试镜成功？”

白衿略显遗憾地摇头：“毕竟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

赫晏平笑了起来：“白衿，我现在才知道你脸皮有多厚。”

“多谢夸奖。”白衿重新戴上墨镜，朝他挥了挥手，一边走一边不忘提醒，“憋尿伤肾，赫总注意别雪上加霜了。”

赫晏平明显僵了一下，盯着那一道气死人不偿命的背影，脸色难看极了。

再次上厕所，是在十五分钟后。

从洗手间出来，对上陈哲欲言又止的目光，心里更气了。

陈哲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年纪比他大两岁，可靠是可靠，却精明得很。刚才在电梯，他一样也认出了白衿，只是看到自己没有搭讪，也在故意装不认识。

总裁办公室气氛低迷。

陈哲试探性地说：“您看要不要打个电话给江黎，让白衿来试镜？”

赫晏平甚至没有看他：“你自己决定。”

陈哲眼皮跳了跳，显然有些摸不透眼前这个大佬的心思，他犹豫片刻，还是取出手机拨通了江黎的电话，又小心翼翼地看一眼赫晏平，打开了手机公放。

“江哥，白衿今天来过没？”

江黎怔愣了片刻：“来了，刚走没多久。”

“他的试镜表现怎么样？”

“像他那样黑料缠身的艺人，咱们纪元是不会与他合作的。”江黎说着又顿了一下，“况且今天是新人试镜，他都出道两年了，不满足纪元的试镜资格。”

陈哲看一眼低头翻阅资料的赫晏平，又问：“纪元除了签新人，会不会签其他公司解约了的老人？”

“当然也会，”江黎似乎终于发现不对劲了，斟酌了一下语气，补充道，“如果解约的人确实有长处，值得被包装和投资，纪元是不会置之门外的。”

“打个电话给白衿，让他来纪元试镜吧。”陈哲推了推眼镜，语气温和冷静。

江黎静了一下，当即不再多问：“那我这就联系他。”

赫晏平突然抬头：“告诉江黎，他是主考官，负责给白衿的专业技能评分，若表现合格，我亲自复试。”

与此同时，白衿恰好打开指纹锁回到家中。

微信传来好友添加提醒。

点开一看，“新的朋友”里有一条“我是江黎”的验证消息，并且是来自好友“清水流岩”的推荐。

他并没有和“清水流岩”聊过天，点开朋友圈也是互相不可见的状态，但从微信名上就知道是通过许清岩分享的微信名片上添加。

白衿通过了验证，江黎很快发过来一条语音通话申请。

“白衿，我是江黎，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方便来纪元试镜。”

白衿从他有些生硬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些不对劲，但却很快想通了这种不对劲的缘由，笑了笑说：“这是你的意思？”

江黎顿了一下，倒也坦诚地回答：“你知道我的态度，是赫总要你来试镜。”

“是他呀，”白衿的表情有些讳莫如深了，“我随时有空，半个小时左右到。”

白衿挂断语音通话，从地下停车场里开出了那辆造型酷炫，外观拉风的红色跑车。这跑车什么都好，动力强劲，声浪高亢激昂，但就是开在省道上太过高调违和，还烧油得很。

最扎心的是，每次看到这辆车，他都会想起还欠着银行二百万贷款。

到达纪元娱乐七楼，前台小姐领着他填了一张表格，又让他在等候区的沙发上坐了片刻，随即带着职业性的微笑，引他进入了试镜厅。

试镜厅空间宽敞，进门便是展示才艺的表演区域。正前方摆放着一排桌子，五个评委神色各异地坐着，中间还有一把椅子空着，江黎坐在空椅子旁边，看上去并不和善。

白衿看一眼评委席，并没有看到赫晏平的身影，轻轻笑了笑，目光里藏着一些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江黎的声音有些严肃：“你有什么才艺？介绍一下。”

“没有什么别的才艺，不过演戏还行。”白衿音调不高，透着一种自然的洒脱。

江黎低头看一眼他的资料，头也不抬地说：“表演一段饥荒的场景。”

既然让他当主考官，不论白衿有什么背景，他都不可能给他放水。

这个即兴表演的题目看似简单，实则暗藏玄机，它只有寥寥数语，范围却很大很广，给人一种不知道从哪入手的感觉。但如果是一个经验老道的演员，便能很快找到切入点，并且抓住其中可以自由发挥的空间，展示强烈的情绪变化和社会性悲哀。

白衿听到这个题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

江黎抬起头，目光紧紧地盯着他。他承认他的外形条件确实不错，如果没有乱七八糟的骚操作，倒是可以走流量明星的路线。但现在，他早就声名狼藉，谁也不可能捧一个充满瑕疵的花瓶，就算勉强捧了，观众也不会买单。

既然来纪元试镜，声乐、舞蹈、演技不求门门精通，至少也要擅长一个。

他的演技在娱乐圈是出了名的，台词念数字也许压根谈不上演技，态度本身就是一个大问题。

江黎其实是一个保守派，他能容忍一名艺人演技不足，绝不能容忍态度敷衍，努力的人轻易就能获得他的尊重。

他看着舞台上沉默思考的白衿，眼里的嘲讽渐浓，这次的试镜机会是赫总提供的，他大概率会白白浪费。

白衿大约思考了十几秒钟，突然，原本欣长挺拔的身躯像是被抽去了力气，变得佝偻起来，眼里的光亮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空洞和绝望。他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向了舞台中央，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厚重的泥土里。

他没有怎么演过戏，但是他曾经多次见过真实的饥荒场景。当最后一口食物吃完，饥民会极度紧张和不安，他们疯狂挖树根、捉昆虫，甚至不惜抢夺别人的食物。当身边的人不停死去，他们又会陷入深深的绝望，最终在长期的饥饿折磨下，变得呆滞和麻木，像行尸一样走着，机械地寻找那丝越来越渺茫的希望。

白衿的嘴唇微微张着，像在艰难地呼吸稀薄的空气。他靠在一个角落缓缓躺下，弓着身子缩成了一团，眼里隐约有泪光闪烁，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渐渐地，他闭上了眼睛，脸上出现了一种怪异的放松和微笑……

江黎愣了一会儿才让白衿从地上起来：“解释一下你最后那个笑。”

白衿不紧不慢地坐起身，轻轻吹了吹手上的灰尘，慢慢地说：“饥民在失温的情况下，会出现美好的幻觉，看到让他感觉温暖的人和事。”

江黎拿起笔，在面前的表格上勾画了一下，随即又道：“表演一幕久别重逢。”

……

总裁办公室，陈哲握着手机敲门而入：“赫总，白衿的试镜开始了，江黎给您预留了位置，您要不要去现场看看。”

赫晏平摆了摆手，表情冰冷。

不一会儿，他又皱了皱眉头，犹豫了一下，走到紧闭的机房门口，刷身份牌打开厚重的金属门，转身进入了监控室。

将试镜厅的监控画面放大，投影到中央大屏幕上，赫晏平面沉如水地盯着舞台上入戏的白衿。

白衿的眼神一开始是陌生和疏离的，仿佛打量一个从未见过的人，但很快，眼神里又自然流露出一种由浅而深的熟悉，尘封的记忆缓缓打开，最后却化为一道礼貌的微笑和寒暄。

没有激动与惊讶，却有一种微妙的复杂、怅惘。

不是所有的久别重逢都令人期待，有时候反而不如不见。

赫晏平紧紧盯着屏幕上的白衿，按下暂停键截出一屏，滚动鼠标放大眼部特写，眼中的情绪瞬间被无限放大。赫晏平凝望许久，又调出回放监控，重头到尾看了一遍。

不得不承认，白衿的演技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相信江黎，这样的表现不会不给他及格。

果然，十分钟不到，江黎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赫总，白衿的初试通过了，这里有全程录播视频，您要不要看一看。”

“不用，我已经看到了。”

江黎马上意识到他在看监控，他没想到日理万机的赫先生竟然会这般关注白衿的试镜，心里疑惑顿生，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道：“赫总，我能不能问您一个问题？”

“问。”

“您是不是早就知道白衿的演技进步了很多，所以才给了他这次试镜机会？”

赫晏平并没有马上回答，过了一会儿，才用没有任何起伏的口吻道：“我也没想到他会通过你的初试。”

他确实不知道白衿的演技在突飞猛进，至于为什么给他这次试镜机会，他其实也说不上来，也许是想看看他怎么在试镜表演中出丑，也许是因为他们在电梯口偶遇的时候，白衿只是装作不认识，并没有求自己给他开后门。

江黎的声音打断他的沉思：“什么时候通知他复试？”

赫晏平说着关掉大屏幕上的监控投影：“我在办公室等他，你让他现在过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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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试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