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内的雨滴小了许多。卢易踩着泥泞的道路向前追赶,他没看见彭江的身影,只能蹲下来查看他们几人刚刚踩过的脚印。有一处地方像是某人滑倒留下的痕迹,从地面的坑印来看,那人摔得不轻。
卢易沿着脚印走了十分钟左右,听到了窸窸窣窣的人声,正透过前方的林子传过来。
悄声向前走了几步,卢易握紧拐杖防止四周的偷袭。他压低身子放慢步子,找了块有树丛的地方隐藏了起来。身子与矮树灌木贴紧,卢易眯眼看向前方,七八个黑影围着两个倒地匍匐的人。
因为地上两人的挣扎,让围着他们的人格外兴奋。老孟就在那些人之中,他咬着牙露出凶相,对准地上一个起身反抗的人踹了一脚,有一拳打在了那人脸上。因为那人脸部着地,看不出他被打的伤情,不过从他抽搐几下的样子来看,他被‘照顾’的格外特别。
卢易没有着急冲去救人,他在一旁看了一会儿,没想到,不远处还埋伏着另外一批人。卢易大致数了数,有十五个人在场。如老吴所招供的一样,这些人都聚集在了这里。再看他们手里的棍子和刀子,身旁的伐木工具,卢易确定老吴说的是实话,他们没有带枪一类能够威胁他的武器。
似是心里有了底,卢易向后撤了几步,他用并不大的声音‘阿欧’了一声,惹得十几人看向他这里。在他们察觉到他的位置时,他朝反方向跑去。
“给我抓回来,活的死的都行。”老孟一声令下,五个年轻人朝着卢易追了过去。
倒在地上被老孟揍了一拳的彭江想要起身,却被老孟用木棍敲击了后脑勺,他直接失去意识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彭江身上恢复了知觉。他感受到一股力量在扶起自己,这种感觉跟做梦一样,他左右摇晃着脑袋无法控制。
“绑好了。”是柳二爷的声音,就在离他不远处。
“小彭怎么样了?”这是小泉的声音。
刘多金的脸凑到了他模糊的意识前,见他能够将目光聚焦在自己的脸上了,刘多金咧开带着血丝的嘴笑了起来,“没事,他死不了。”
刘多金看向彭江的头顶,“博士,他站不稳就别拽他了。”
“不拽他,他就昏死过去了。”
彭江听见了卢易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努力抬头去看,那张挂彩的脸就正对着他。见他能控制自己的头颅了,卢易慢慢松开了拽着他的手,改为扶着他的肩膀让他自己坐直。
“我靠!”彭江察觉,恢复意识不是件好事,他全身疼得像是要裂开了一样。
“别说话,你脑袋被打了一下,说太多你会头疼。”卢易提醒他。
彭江半倒在他怀里,一晃一倒地说:“你也知道我被打了啊,还不让我多睡会儿,这会叫我个什么劲儿。”
“睡在这里,你会变成食物的。”卢易没听出彭江在跟他玩笑,认真地说。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彭江头疼脑裂懒得理他。
用眼睛瞟了一圈,彭江看到了自己人在打扫战场,附近的每棵树旁或站或跪地绑着几个人,都是刚才和他结梁子的人。尤其是眼角充血,嘴角肿胀,垂头泄气的老孟,这会被打的全身无力,背靠着树瘫在地上。
“他大爷的,老子打死他。”彭江看见这人就要再去打,奈何他也被打得半死,根本没法儿报仇。
刘多金虚扶他一下,“得了吧,您现在能站起来再说,还去打人,你连自己都打不动吧。”
“还不都是因为你。”彭江瞪他一眼,“你这冲动的毛病啥时候能改改?你自己送死也行,那就在我看不见的时候去死,别带上我。”
刘多金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他有些不好意思,“好了好了,我不跟你吵。要不是你刚才替我挨那几下子,我可能这会儿就上天了。”
彭江撑不住身子了,直接倒在了卢易身上,将他的一条腿压得跪在了地上。就算这样,彭江还是不想闭嘴,他忍着痛说:“这群人渣都他妈有毛病吧,你说话他们打我,你跟他们顶嘴他们打我,我靠!看我好欺负啊。”
说话时,他疼得摸了摸后脑勺。
刘多金更加羞愧,“他们不是觉得你打他们比我打他们狠,才报复你的吗?不过彭哥请放心,这份替打的恩情,我多金记下了,以后一定找机会还回来。”
“去你大爷的。”彭江靠着卢易,察觉一滴血落在了额头上,他抬头看去,“卢易的右耳根正在流血。”
彭江激动地动了动身子,“你什么情况?”他想要看看卢易的伤情,却发现站不起来。
卢易张了张口还没有说出来,刘多金就抢了他的话,“要不是因为博士,我们俩这会儿可能手拉手上天了。”
彭江正要问细节,柳二爷已经带人抬了担架过来。
“快放上去,先去治伤。”柳二爷让人将担架放在了彭江面前。
“老子不用。”彭江嘴上逞强,身子格外诚实,连拒绝优待的力气都没有。
柳二爷冷哼,“看看,上担架的劲儿都没,装什么英雄。”说着,他就要去扶彭江。
手还没有搭在彭江身上,发现他已经被同样受伤的卢易一把扶起。卢易看他腿脚发软根本支撑不住身子,竟然当着大家的面将他横着抱了起来,一米八的人被这样抱着,彭江只觉得血脉膨胀险些喷血而死。
“卢……卢易,你他妈的给我放下来。”彭江拒绝着这辈子最难看的姿势。
卢易没理他,直接将他放在了担架上。
刘多金凑到卢易面前感慨,“牛气啊!打这么久,受这么多伤,还有力气抱你这只猪。”
“你才猪呢。”彭江仰面朝天,恨不得现在死了算了。
卢易对柳二爷说:“警察什么时候来?”
柳二爷回:“在路上了,你们先回去治疗,我留几个人在这里等着。”
卢易点点头,跟着伤残人士一起往林子外走。
下了一夜的雨终于慢慢停下,林区都是泥土和枝叶的香气。路面依然泥泞湿滑,一辆吉普载着三个病号碾压过泥水路回到了林场内。
彭江和刘多金互相搀扶着下了车,卢易从副驾驶缓缓落地,柳二爷将车钥匙放进衣兜里就和三人朝高主任的办公室方向走去。
“要不要这么残忍?刚刚看完病就要去汇报工作。”刘多金一脸的怨气,“我快疼死了。”
彭江瞪他,“差不多得了啊,殴打咱俩的整个过程,你就挨了两拳,被踢了四下,你也配叫成那样?”
刘多金不服气,“那叫两拳四脚吗?那是往要命的地方踢啊。”说着,他看了看自己的命gen子,“我的小可怜,不知道还能不能要孩子了。”
彭江翻白眼不理他。视线落脚处是走在一旁的卢易,他身上有刀子划过的痕迹,耳朵下的刀伤尤其明显,不知道会不会留疤,嘴角挨了两三拳,左眼眉骨处有淤青。他像是对伤痛习以为常,在看病时,陪着两个吱呀乱叫的人,比医生还淡定。
彭江推开借助自己力气走的刘多金,移步到了卢易身边。他抿抿嘴说:“你怎么样了?”
卢易打量他一眼,摇摇头,“我没事。”
彭江记得他们检查伤势时卢易脱下衣服后的样子,一身的刀口,虽然不深,那也搁不住多啊,他竟然会回答没事。
“要我说,你就住院观察一下,你还非要跟着回来。”彭江说他。
卢易淡淡回:“我还没你伤得重,你不也回来了?”
“我是小脑被打了一下,轻微脑震荡,不严重。可我身子完好无损啊,除了被踢几下,啥事儿也没有。”
“没事就好。”卢易打断他的话,走进了高主任办公室。
彭江一怔,看着冷冷离开的人,又看向一旁的刘多金,“刚才卢易那样子是不是看不上我的意思?”
刘多金没太注意,“没有吧。”
“怎么没有?他说起我俩的伤时,还不屑地看了我一眼。”
“我看你就是多心了。”刘多金推了推他,“快进去汇报工作,完事儿了我还想躺会儿呢。”
卢易咬咬牙,“他有什么好豪横的,又不是他救了我……”
刘多金扭头纠正,“还真是人家救的你,就在你昏死的那会儿。”
“怎……怎么可能?就算他救了我,那肯定也有柳二爷他们帮忙。”
“你又错了,他单枪匹马救得咱俩。”刘多金留下一句话走入办公室。
彭江呆愣原地,‘单枪匹马’这个词他无法理解,那么多人,那么多刀和棍,再厉害也没法儿一个人单挑这群有功力的人吧。
彭江半信半疑地向前走着,一进屋子,他就听到了民警周二三的声音。
“犯人在咱们派出所压着呢,晌午等着和市局交接。”周二三对高主任笑着说:“你们下手可真狠啊,那帮偷伐的现在还都躺着坐着立不起来呢。有一个腿动不了,还有一个指头折了,这会儿已经送到医院了。”
高主任小心地问:“那……他们这情况……”
周二三明白高主任要问的意思,摇摇头说:“您放心,他们是犯法者,你们在抓他们的过程中也是受了生命威胁的,出手不管轻重都算是正当防卫,若是他们没有受这么重的伤,我都打算给你们申请见义勇为奖了。”
“勇为就算了,没事就行。”高主任呼了口气。
周二三想起一件事,奇怪地问:“你们林区开格斗课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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