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务处指挥中心。

巨大的电子屏幕上分割着夜总会外围各个监控探头的画面，以及热能感应成像图，上面密密麻麻的光点代表着酒店内混乱的人群。

梁祖尧背对着屏幕，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他身边的通讯台前，坐着几名肩章并不显眼的警官。

这是一支完全听命于他个人、游离于编制之外的心腹小队。队长此刻正戴着耳麦，接收着来自现场最前线的秘密汇报。

“目标区域已清空，闲杂人等已被驱离。”

“‘包裹’已安置在预定位置，遥控信号稳定。”

“外围观察点报告，未发现其他点位脱离迹象，推断其仍在预设包围圈内。”

队长汇总：“处长，一切按计划进行。”

梁祖尧点点头，拿起另一部通讯器，接通了正在现场外围待命的、由宋家锋带队的大批警力。

“家锋。现场情况我已了解。匪首梁启明落网，但国际重犯迦陵及其核心党羽仍在场内，可能持有极端危险性武器。我命令你，立刻带队突入！控制所有出口，尤其是东南侧的后勤通道和地下停车场入口！务必阻止迦陵逃脱！允许使用必要武力！重复，目标是迦陵，绝不能让他离开那栋建筑！”

电话那头的宋家锋此刻正穿着防弹背心，手握佩枪，身后是同样神情紧张的吴晞和众多重案组同事。

听到梁祖尧的命令，他眉头下意识地皱起。

“处长，”宋家锋按住耳麦，“现场混乱，我们的人刚完成合围，是否先进行喊话和心理攻势？或者等待飞虎队的控场？现在强攻，里面还有大量无关人员和我们自己的兄弟，风险是不是太……”

“家锋！”梁祖尧打断了他，“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迦陵有多危险你比我清楚！他多在外面一分钟，港城就多一分威胁！这是命令！立刻执行！所有后果，由我承担！”

宋家锋的话被堵了回去。

他看了一眼身后那些信任他的队员，又想到迦陵以往制造的惨案和其危险性，牙关一咬。

处长说得对，抓捕迦陵的重要性压倒一切！

“明白，处长！”宋家锋不疑有他，“重案组二队，跟我上！控制所有出口！A队、B队，随我突击！注意安全，发现目标，果断行动！”

警方力量按照计划移动，梁祖尧看了一眼屏幕上那些正在忠诚执行命令的蓝色光点，其中包括宋家锋和吴晞的位置。

他拿起加密电话，再次下令：“密切监控宋队长队伍的推进方向。”

“明白。”

梁祖尧放下通讯器，重新看向屏幕。

-

另一边，备用通道入口，应急灯光线微弱，到处都是灰尘和建筑内部的陈旧气息。

“不管怎么样，”金爷苍老的面容上夹杂一丝复杂难辨的神色，“还是感谢你对顾铮手下留情。既然如此，我金某人也会履行约定。这条通道绝对安全，出口外有我的人接应，能确保你们暂时离开警方现在的包围圈。”

迦陵负手而立，听到金爷的话，淡淡地“嗯”了一声。

紧接着，他问了一句：“顾铮呢？”

金爷花白的眉毛动了一下，语气如常：“梁小姐带他走了。”

梁小姐。

那个被他亲手放走的女人，转头就迫不及待地护着另一个男人离开了？真是好得很。

迦陵神色峻寒，仿佛下一秒就要再让顾铮吃个枪眼。金爷身后的几名心腹保镖见状，警惕地保持着距离。

一旁的吉姆早就憋不住了，他不敢直面迦陵的火气，只能小声嘟囔：“老大，我早就说您当初就不该放走梁沅沅。您看她现在在港城混得风生水起，怎么可能会想跟我们回T国？要不我现在带几个人去把她弄回来？反正她拖着个病号肯定走不远。”

维猜一如既往地冷静务实：“现在时间紧迫，警方随时可能搜到这里，我们必须立刻走。”

吉姆不服气，又看向一直沉默的阿侬，试图寻找同盟：“阿侬，你平时不是最心疼梁沅沅那丫头的吗？她就这么一声招呼不打就走了，你就不想把她找回来？”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迦陵冰冷的余光，都落在了阿侬身上。

阿侬垂着眼睑：“就让梁小姐在港城好好生活吧。”

吉姆看看维猜，又看看阿侬，最后只能悻悻地看向迦陵，等待最后的指令。

迦陵闭上了眼睛，极轻地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所有情绪已被压入深不见底的寒潭。他没有任何废话，只吐出一个字：

“走。”

他率先转身，走向金爷指示的那条幽深通道。经过金爷身边时，他脚步未停，只丢下一句话：“这次，不算合作。下一次动不动顾铮，还要看我心情。”

金爷被他这过河拆桥、嚣张至极的态度气得脸色发青：“你——！”却终究没能说出什么。眼下，让这个煞神尽快离开才是首要。

迦陵不再理会他，带着几个手下，迅速没入黑暗的通道。

通道内部比想象中更复杂曲折，但确实如金爷所说，暂时没有遇到任何阻碍。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接近出口，甚至能隐约听到外面接应车辆预发动的声音时——

“咻——砰！”

一声子弹呼啸声划破寂静，紧接着是子弹击中他们前方管道壁的刺耳声响和迸溅的火花。

“有埋伏！！”吉姆反应极快，将迦陵扑向旁边的掩体后方，同时嘶吼提醒。

紧接着，更多的子弹如同疾风骤雨，将他们完全压制在通道内，根本无法冒头。

对方火力凶猛且精准，显然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妈的！”吉姆躲在掩体后破口大骂，“我们的位置暴露了！金爷那个言而不信的臭老头！他阴我们！”

维猜一边冷静地根据枪声判断对方的人数和位置，一边快速观察四周环境寻找反击或撤退的可能，回应：“不一定是金爷。”

金爷如果想动手，没必要多此一举提供通道，更可能在接应点下手，而不是在通道内伏击。

迦陵背靠墙，手臂被刚才吉姆扑倒时擦伤，渗出血迹。

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也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这时，他随身携带的秘密通讯器震动了一下，上面只有一行极其简短的危险信号和一个新坐标。

“梁祖尧这个人，”迦陵的笑声在枪林弹雨中格外突兀，“还真是老样子啊。”

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对维猜和吉姆道：“计划改变。不走原定出口了。左转，第三个岔口，废弃通风管道，走那边。”

-

与此同时，梁祖尧听着通讯器里传来伏击小队失手的报告：“目标未按预定路线出现，反而从一处未标记的废弃管道脱离。”

他精心布置的陷阱，竟然落空了？

他立刻意识到问题所在。

“警署里有内鬼。”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眼神阴鸷得可怕。迦陵必然是在最后时刻收到了警告，临时改变了路线。

“我的好儿子，以为有个Plan B就能逃脱吗？”梁祖尧傲慢一笑，“在港城，所有的地下通道、废弃建筑、码头仓库……哪一个角落的图纸不在警务处的档案库里？哪一个地盘，不是我梁祖尧的？”

他拿起通讯器，指令毫不留情：

“启动第二套方案。封锁所有可能区域。”

他要把迦陵所有的退路，一条条，全部堵死。

猎杀，才刚刚开始。

-

林蒲桃半拖半抱着意识模糊的顾铮，蜷缩在一处被帷幕遮挡的视觉死角，顾铮失血过多，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压在她身上。

她心脏狂跳，一方面庆幸警察的到来或许能阻止更大的流血冲突，另一方面又极度担忧自己的身份和顾铮的处境。

外面，警察掌控全局的呼喝声、被捕者被铐走的挣扎声、以及对讲机里传来的指令声，交织成一曲宣告秩序降临的终章。

这本该是令人安心的声音，是她身为警察理应感到归属的节奏。

她透过帷幕的缝隙，想起过往无数次参与的警方大型抓捕行动。

不对劲。

涌入的警力太多了。

和胜会确实是个大帮派，今晚场面也足够混乱，但需要调动堪比应对恐怖袭击级别的力量吗？

她看到不止有普通巡逻警和重案组，还有CTRU（反恐特勤队）的队员，甚至看到了几个穿着更高级别防弹衣、手持MP5冲锋枪的身影——那通常是更特殊情况下才出现的配置。

这不像来抓捕一群刚刚经历了内讧、大多手拿模型武器的黑|帮成员。

不过对手是危险而狡诈的迦陵，如此兴师动众也可以理解。

林蒲桃努力平复自己的神经和呼吸，叫自己不要多想，想要带着顾铮离开。

可她分明看到了宋家锋与吴晞身处其列。不比他们，林蒲桃刚刚从“匪”变回“警”，不得不重新思考眼前的局面。

警方行动节奏与指向性太过明确——警察们并非先控制大厅内所有人员，进行初步甄别和安抚，而是有相当一部分人，目标清晰地直扑几个特定的出口和通道，尤其是通往后台以及她知道的那个逃生通道的方向。

那种感觉，不像是在搜索，更像是在封锁和堵截，仿佛早就知道哪里是关键。

她听到一个小队长模样的警官在用对讲机急促地喊话：“……B区出口封锁完成，未发现目标。A队向C区楼梯间加压。重复，加压驱赶！”

加压驱赶？

这个词让林蒲桃的后颈一阵发凉。

抓捕行动中，通常会使用“搜索”“控制”“封锁”这类词汇。

驱赶——这听起来像是在狩猎，像是在把某种猎物赶向预设的陷阱区域。

他们要驱赶谁？迦陵吗？

然后是通讯频道里的杂音。

她竖起耳朵，努力从嘈杂的环境中分辨警方频道里的指令。

除了明面上调度人员的命令，她似乎捕捉到一些频率略有不同的通讯片段，断断续续：

“清洁区确认” “包裹状态” “报告，舞台已清空”

这些词汇零碎而古怪，与她熟悉的警方行动代号完全不同，更像是覆盖在官方行动之下的另一套指挥系统。

这一切，难道不仅仅是来收拾残局的？

梁祖尧的目标，从始至终，或许根本就不只是抓捕迦陵，甚至不是现场这些虾兵蟹将？

警方这看似天罗地网的包围，与其说是抓捕，不如说……

林蒲桃被这个猜测激得牙齿打颤、手脚冰凉。

也许，他想利用这次混乱，将所有的威胁——梁启明、迦陵，甚至可能包括知道太多的顾铮——一次性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