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沿着边界一直往北走,路上不算平坦,一路上都是石子磕绊,马车颠簸起来摇摇晃晃。车夫将军那黄金令牌一路畅通无阻。
马车彻底离开藏鹰国后一路向北,改成了骑马。
朱楠川从未离开过藏鹰国,他只听兄长提起过外面的时候,听他说过漠北的漫天黄沙、瑟瑟砾风,也听过沧荣国的碧海蓝天,波澜壮阔,但他从未见过。
次次,他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世外。
领路的将军提前去给他们准备了蒙头的长纱巾,带了足够的干粮和水就上路了。
刚骑马的时候还有低矮的灌木丛,半天之后就是一望无际的沙地不见绿植,无风时只是口干舌燥,晒得晕头转向。傍晚时分开始起风,那滋味后来想想都后怕。只见黄沙倾天卷起,瞬间迷了双眼,口鼻耳若没遮住都会灌满细尘,实在是无法呼吸。风大时有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势敌难破,马匹更无法行路,只能找个大沙丘处躲一阵子才可。
想来这漠昇国能战无不胜,始终拥有一席之地也是有原因的,这大漠连天之地,即使从小在此处成长,若没有足够的经验也无法存活下去,更不用提在此带兵行军了。
三天后朱楠川满脸黄尘脏兮兮的,唇边更是起了一层层白皮,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身上的白皮早已晒成铜色,露外的皮肤摸上去都火辣辣的烫手。到后来即便后面有灌木出现,停顿休息后也是四肢无力,头都抬不起来,最后无奈之下,江帆骑马环着他坚持到了最后。
最后,他们又穿过灌木丛来到了一望无际的草原。这里又是另一番景象。风经过的草地带起连日的翠绿,波浪翻涌,激起阵阵涟漪。
那个领路的将军把他们带到了草原上临时搭建的屋舍,这里虽然简陋些,但也比沙漠中度日强。
三人在此修整一晚,想着第二日便能面见漠王和王后朱染。
草原一望无际,碧波连天,就连日出也比藏鹰国早一些。
朱楠川接连几日奔波数里,体弱的小身板早已瘦骨嶙峋,早起更是不可能了。
“川川?”
朱楠川感觉身上如有千斤重,翻身都要鼓足力气,听到有人喊他,更是心燥极了,但也只能硬咽下这口气起床。
他缓慢地翻个身回过头。
“姐!”他惊讶地叫了出口。
“川川,看到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朱染坐在他床边笑着说,说着竟也哭了出来。
她听到来信说朱楠川已到城边草屋,便迫不及待连夜骑马赶来。昔日听闻朱府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就连父亲的头颅还要挂城三日,她悲痛之余又派人去打探朱楠川下落,奈何漠昇国人得知她家覆灭更是对她视如草芥,在这里更是度日如年,王后也变成了虚名,更是连下人都不如,但她没有气馁,想尽一切办法得知了朱楠川下落,更是因对一名随将母亲有救命之恩,以命相挟让他救助楠川,这才有今日的重逢!
越是回想,朱染越是泪如雨下。
“姐姐,我无碍,幸得江帆护送,这才一路平安至此。”朱楠川轻轻抹去朱染眼角的泪珠,见她素衣素发,想来也是过得不如意,这朱家没了,摄政王没了,之前的辉煌已不复存在,谁又能护得了她呢。
想来,不要给姐姐添麻烦才是。
“无碍就好,无碍就好。”朱染赶忙收紧情绪,又严肃起来对他说道,“今天修整一番,随我去城里面见漠王,如今我二人也只有靠漠王才能有地存活,切不可无故生事。”
果然如楠川所想,朱染在这确实过得不好,好在漠昇国能容得下他们就好。
朱楠川点点头。
虽有姐姐相护,但也不可任性了。
江帆站在一旁陷入沉思。
他本想着送到这里与大小姐相见变好,以后的路还是要他自己走的,说到底还是要分道扬镳的,可是见朱染黑了许多,面带憔悴,细嫩的双手早已粗糙不堪,已是烈阳夏日却旧棉裹衣,想来已不是不易那么简单……他又如何能安心离去呢!
吃过早饭,早已不见当初那个领路的将军,屋外也少了一匹马,朱染便带着朱楠川和江帆进了城。
这座城和藏鹰国的国度不同,虽同为王的城池,藏鹰国那是金碧辉煌,箭墙高嵩,黄金万两换来的铜墙铁壁。而眼前这座城却有些寒酸,又高又厚的城墙全是石头磊砌,城里城外到处种满了树,城外的多为松柏柳枝,城内的多为果树,大抵是为了防风固沙吧。
入城之后,几人直奔王宫。
说来也奇,藏鹰国总以帝王称谓,先帝说自己是神龙之子,注定会统一大陆。但漠北王却以王自称,先王曾言,自女娲盘古开天辟地以来,都是神族保佑才有如今盛世,漠昇国当勤俭自持以神为帝崇敬为尊,故而自立为王,世代沿袭。而南国的沧荣国则是海神护佑,海神赐封为皇,先皇以此为尊。
入王宫内,朱楠川这才感觉到自己真的置身于漠昇国国都。
许是漠昇国有先祖庇佑,国民也非常崇敬祖先,这王宫之内处处都贴满先祖画像,一条长长的黄金走廊与画像交相辉映,相得益彰。仔细看,贴上的黄金并不是完整的一块块,而是由一块块小部分拼贴而成,再用烙印狠狠按压,使得黄金与墙面稳稳贴合。如果说,这黄金走廊里的黄金是漠昇国全部的黄金,也会有人相信,毕竟再往里走没了先祖画像,再也见不到黄金了。
入殿之后,只见王座上早已有人等候。
朱染先一步上前行礼:“拜见漠王!”
然后她微微转头,示意朱楠川照做。
朱楠川先是愣了一下:漠王?不是漠北王吗?不敢多想行了礼。
“拜见漠王。”
高座之上,漠王阿日斯兰身着一身花色大衣,浓眉厚须,细细打量了朱楠川。一路风尘仆仆瘦弱许多,但脸却格外白嫩,和朱染刚到漠昇国的时候一样。想到此处忽而搓了搓下颚的浓密胡须,转头与弟弟吉尔格勒相视一笑。
他问道:“染染,这便是你说的楠川?”
“正是。”朱染抬头,又转头给楠川指了指漠王旁边的男子,“这是漠王的弟弟,吉尔格勒殿下,也行个礼。”
朱楠川抬头,见一红褐色男子比漠王瘦弱些,但也是膀大腰圆,满头黑褐色卷发,一身红褐色粗衣裹着几块兽皮,又照做行礼。
“朱楠川有礼了。”
吉尔格勒轻轻摆了摆手,看向朱染。
朱染微微抬头看向漠王阿日斯兰,漠王此时却把眼睛眯成一条缝盯着朱楠川……
是夜,烛光照得室内雪亮。
朱染服侍漠王身侧,纤纤玉手已是裂皱斑斑,轻轻锤在漠王两肩。
一个侍女走进来:“王,水来了。”
朱染迎了上去,说道:“我来为王测一测水温。”
说完手指轻轻触碰水面,满意地点点头:“水温正合适,下去吧。”冲侍女挥挥手。
朱染把水盆放在床下,挽起漠王的裤脚,将他两脚轻轻放入水中,又用双手按压,轻轻搓起来,清水瞬间混浊,底部落下一层淤泥块。
许是温度深得王心,漠王顺势开口:“听闻藏鹰(藏鹰国)水土养人,女儿家柔情似水,是否都像这般白嫩?”
朱染来到此地已有一年,早已今非昔比不胜当年,如今皮肤晒黑,白嫩的双手早已疲皱不堪,漠王此话说的定是朱楠川,今日带楠川面见漠王时,漠王的眼睛就未离开过他,她已明白王的用意,两人只是心照不宣。
“王,您说笑了,藏鹰的水土养出人都娇贵不堪,还是漠昇的水土好,能养出男子汉,我和楠川都喜欢!”边说着边给漠王擦脚。
漠王一听,眼睛瞬间雪亮:“此话当真?”
“那还有假?就如先前所言,王愿助我二人讨伐贼人,为我父讨回公道,朱染携幼弟定感激涕零,肝脑涂地,此时王想如何,我二人定会顺从就是。”
漠王忍不住哈哈大笑:“好,我的好染染啊,不枉本王如此疼爱你!”
朱染笑着依偎在他脚下。
楠川一来,二人不仅可以保命,如今还能为父讨回公道,还她朱家一个清白,这样她和楠川以后可以长久相依,在此安居乐业,不然走到哪里都是死路一条。
朱楠川倒是还好,与姐姐团聚后事事如意,虽然此地不如之前朱府锦衣玉食,但也清净无人打扰。
“江帆,快过来吃羊腿!”朱楠川一手用丝帕裹住羊腿骨,一手撕扯下一条肉丝,咬下一口放在嘴里品味,烤出来的肉又嫩又香,滋滋地冒着油星。
这里的饭食也不错,发熟的大饼两面刷油,在火上烤得两面金黄,外脆里糯,香香甜甜的十分可口。这里的拌菜也十分特别,辣椒菜叶麻油浇烧,吃起来香脆水嫩,把今年饿瘦的肚子又给撑了起来。
朱楠川嗦了一口手指头,见江帆未动,又喊了一句:“江帆!”
江帆猛一回神,清晰地看见朱楠川大口咀嚼着羊肉,但也掩不住满足地笑。漠王已命人给他准备了单独的房间,没让他与下人同住已是最好的安排,但愿他可以这样平平淡淡过下去,自己肯定不能陪他在这待一辈子,看来这护卫身份也是走到头了……
再想起昨夜的飞入床上的野草,那边催促的消息越来越急了,自己也是时候该动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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