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鸫站上跑道之后，心中躁动反而平复。她站在偏内道，左前方椅子上站着拿发令枪的老师，加油的同学把拦线挤出一个弧度，所有声音都朝她远去，她耷拉着眼皮，目光搜寻那个清瘦挺拔的人影。张羽熙不会挤在人堆里，也不会选择离她太远的位置，找到了。

同时，发令枪响。

声音慢慢灌回耳内，二十米后，张羽熙跑在她身侧，留下一句“加油”，就不见了。

真是会省力气。

前段距离还没有拉开，大波加油的人聚在一起。广播里传来“请同学们注意安全，不要频繁穿越内场，不要妨碍其他赛事”的警告。

那个人会不会因此直接去一旁歇着呢，或者在终点等。社交的好玩之处大概就在于有概率遇到宝箱，有些是宝箱自己找上门，有些则需要费一番心思扒开灌木穿过迷宫自己寻找，相同点是遇到找到不等于得到，开启宝箱需要钥匙。

宝箱来了，此时距离拉开，莫鸫处在第6的位置，张羽熙凑到她身边，陪她跑了半个直道一个弯道。

莫鸫不知道自己真正跑步的时候神情是很严肃的，眉头微微拧起，眼神执着地聚焦在半空，嘴唇微动，保持着鼻吸口呼的平稳状态。这样陌生的气场让张羽熙有些无措，但又好像不需要开口调和氛围。于是只是跟在她身边沉默。

累了吗，看起来有些为难的样子。莫鸫觉得应该拍拍张羽熙，跟她说累了就陪短一点，可又不舍得。

张羽熙离开时她松一口气，又焦急地等待。

南城没有风的阴天也是熬人的，只是天光不亮，紫外线却一点不少，空气湿度大，人出汗都是无法爽快的，像被闷进温热的沼泽。

莫鸫拂一把额头的汗，觉得今天下午可能会有阵雨，会有不少中暑的人。她匀速向前，已经稳步超掉两人，排在第四。看着前方不远处奔跑的背影，她思考，去年生理期真的有很大影响吗，很难说，她生理期并无不适，只是没敢拼命跑。拼命跑了就能跑进前三吗，她不知道。

思索间，张羽熙又跟上来，手里攥了一瓶矿泉水。

傻，终点都有。

“你脸很红，是不是憋着气了。”

侧头看看，张羽熙皱着眉，有些担忧的样子。原来我已经紧张到憋着气自己都不知道了，莫鸫笑了，索性放开了喘，只剩最后一圈。

广播里好像念着她的加油稿，莫鸫抡起腿加速的时候思绪腾在半空，尽力忽视越来越重的腿，和无法维系的糟糕呼吸。越来越气短的时候又忍不住骂，运动内衣好像要把她勒死了。

和第三名好像只差了20米。

“加油莫鸫！”张羽熙快步跑在她前三个身位的地方。

莫鸫跟上她，又被她拉开。心里无端想，有人带着跑算一种作弊吧，她好像不怎么累了。于是又偏头向前面看去。太好了，第三名也有人陪跑，她赢了的话不理亏！

接着身重如铁又心轻如燕地往前飞。

“哈，哈，把她超掉。”张羽熙又带了一小截，压低声音对身侧说。

得令！

莫鸫在最后100米表现了一把撒丫子狂奔，在看台同学们的加油声里，她身体重心前移，像每一步都要栽倒一样往前跑。

胡梨在喊加油的间隙，拍拍李茂说：“我感觉我测五十米就是这个样子。”

两人哈哈一笑，接着喊起来。

好像状态就是比去年好嘛，莫鸫自我肯定道。去年如果没在生理期，应该也能进复赛的。这么想着，她在还剩30米的位置咬死了第三名。

前面是谁在招手，原来手臂张开人这么长一条，还躲在后面，一会怎么接住我，就喜欢找清静。

莫鸫死死盯住那个招手招得僵硬的细长人条，感觉自己脚底下要踩出火星子了。

不是，你让让我吧，英雄。让我进一回复赛吧。去年你就跑我前面，今年轮到我了吧。莫鸫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会发狠一会求饶。

最后五米，莫鸫错过第三名两个身位，稳进复赛。

在心里和英雄握手谢过的莫鸫一头栽进了张羽熙怀里，她大口喘息着，鼻尖钻进一点无花果味冲淡了嗓子里的血腥。

什么嘛，根本没有好好抱我。感受着张羽熙虚虚环在她身后的手，莫鸫俯在锁骨，伸手把人一勒，满意地贴紧了，却有点站不住要往下跪。

张羽熙十分上道地手一压一带把人拖住，却在慢慢后退，一边退一边一只手找上莫鸫的肩，微微一用力，转换成了掺着莫鸫的姿势。

偷工减料。

莫鸫就着张羽熙的力转了方向向教学楼走去。

去那干嘛？莫鸫疑惑地看向张羽熙。

“跑完不能停，教学楼那边有狐狸她们给你买的果切。”说着，她递上已经拧好的水。

快走出操场，莫鸫差不多喘过气来，“咕咚咕咚”咽下好两大口水，却还是赖在张羽熙身上不肯自己好好走。

“我敢打包票这个三千跑完肯定有不下五个人中暑，体育组真是疯了改成大上午跑三千。”

“诶，接下来按以往应该是接力最后，跳高倒二，我俩接下来可以歇着了，等明天再战。”

莫鸫也不提刚才的拥抱她不满意，人不能逼得太紧的道理她还是懂的，刚才又给张羽熙抱出僵直了，想到这儿又忍不住笑，明明那时候把自己往医务室抱的时候那么自然那么流畅。

中午午间休息，大伙围着体委看新的赛事表，纪文摆摆手哄散人群，直接开了投影。

莫鸫刚走进教室，就听见那公鸭嘎嘎叫：“下午最后还有接力，大家注意，今年接力没有放到最后…”

…不是吧体育组…

“接力棒打到下一个人的手里知道吗，一定要结结实实地打上去，当然不用太用力，大家自己练一练，一定要接稳…”

“鸡哥干嘛一定要接吻嘛，伦家还是纯情男高啊。”

“滚…传的人传稳，接的人接住，求稳再求快，不打加时赛好吗！大家找找感觉啊…”

“罗里吧嗦。”莫鸫把红白棒传给胡梨。

“你们这边分好棒次了吧。”纪文走过来。

胡梨拿着棒说：“第一棒我，接着卫薇，再是莫莫，最后熙宝。”

纪文点点头：“好好练啊，你第一棒就别练接棒了，刚可说了谁掉棒谁请全接力组吃水果。”

几个人隔10米站成方块，正经练了几次。

接力开始之前，莫鸫绕到纪文身边：“怎么还没有三千米的复赛通知啊？”

纪文眼皮一掀：“今年好像说直接用小组赛算最终成绩了。”

看见莫鸫石化在一边，纪文奇怪：“不用跑了还不开心？不是你刚没有骨头一样趴人怀里的时候了？”

哪有！莫鸫肉身恢复弹性，难得没和纪文唱反调，悻悻离开了。

下午跑道上，站在起点焦灼等待的莫鸫看到卫薇迎面跑来，背过身去，向后伸手等待接棒。

红白棒上端稳稳砸进手心，莫鸫收手一把攥住，一根箭一样飞出去。大约是上午三千把身子骨跑开了，这段400米跑得十分顺利，连超两人，排在第一。

“熙宝——”眼见就要到起点，莫鸫大喊着，在张羽熙提速起来时把红白棒砸进她手里，慢慢减速在终点晃悠。

虽然这话听起来不是很对，但还是得说，跑起来的张羽熙别有一番风味，风拂发丝，五官凸显，身姿矫健，宛如母豹，她说自己爆发比耐力好大概一点没兑水。莫鸫遥遥地欣赏着，可惜最后一棒又是特长生要争的天下，最后张羽熙堪堪拿到小组第二。

“对不起。”

莫鸫扶着冲过重点线的张羽熙，听她喘着气这么说。

她还没开口，卫薇在一旁递上水：“已经很棒了。”

张羽熙正闭着眼喘气，莫鸫替她接过来又顺顺她的背：“听见没，诺，薇姐给你水喝。”

闻言，张羽熙睁开眼弱弱一笑，把水接过来往嘴里灌。

“诶呀好了好了，刚运动完别这么大口喝冷水。”莫鸫拨弄一下瓶子，拿下来拎自己手里。

胡梨也从一旁走过来，四个人热热闹闹地一起去买了水果吃。

今天运动会，学校通知，想要回家可以，告知班主任就行。莫鸫已经好久没出校门，拉着张羽熙和老班顾双打个招呼就迫不及待地离校了。

“胡梨硕让我帮她带点吃的，也不说想吃什么，就让帮忙带点。我刚好买点东西去商场，你呢？”站在公交站，莫鸫问张羽熙。

张羽熙是没什么要买的，但莫鸫这个注视肯定是想让她陪着去，想想明天的跳高比赛说：“我也去，我给卫薇带盒寿司吧，给她加加油。”

听到我也去的莫鸫露出满意的表情，接着往后听她就不太高兴了，合着别人不找你要，你都给准备寿司，我找你要个拥抱都给得这么扣扣搜搜，欺负我人好啊。

她不高兴，却不说：“还真是友爱同学啊熙宝，一看你这事就做得特不熟练。”

被她说中的张羽熙一下警觉。眼见张羽熙洗耳恭听的样子，莫鸫笑眯眯起来：“你看卫薇本来跳高就不熟练，你给她送东西反而给她心理压力，压力一大她再没发挥好，她压力肯定更大啦，你让她怎么面对你。”

本来就只是临时决定的张羽熙在莫鸫的循循善诱下也觉得这样不妥，露出迟疑的神情。

莫鸫趁热打铁：“你看，你这样，明天她上场之前你就拍拍她说平常心就好。熙宝啊，你肯定也知道肢体接触往往比语言安慰事半功倍。”

对于这些话，张羽熙是很有些信服的。毕竟莫鸫和谁都能来两句，到哪都玩得开形象已经通过这几周相处牢牢树立在了她心里，此时只一味凝神点头。

看目的达成的莫鸫趁张羽熙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根本不用去商场时，转头把她拐进了出租车里。

“去盒山。”

师傅一脚油门，张羽熙没有后悔余地了。

一边逛，莫鸫一边在张羽熙耳边恶魔低语：“熙宝啊，你看，我明天都没项目了，还去学校是纯粹因为要看你跳高。”

张羽熙并不上当，眼皮都不掀一下冷漠道：“那你别来。”手里不停歇地从生食区拿刺身放到推车里。

莫鸫眨眨眼，意有所指：“这么爱吃生的，心肠冰冷。”

受张羽熙启发，莫鸫拿了两盒寿司拼盘准备明天带给胡梨。罢辽，两人在出租车上分道扬镳时，莫鸫对她招手：“我明天不仅去，我还带相机专门录你！”

张羽熙心中恶寒，想起卫薇遭遇，反思，那一句“电子永生”是有一些恶毒了。

由于没提前说要回，家里连周姨都不在。

张羽熙拿出刺身放进冰箱，留下一盒三文鱼放在餐桌上，又去厨房做了个简单的土豆沙拉，就这么糊弄着把晚饭吃了。

戒断手机一段时间，她的瘾显然压下去很多，洗完澡把资料看完，只觉得天大地大睡觉最大，于是关灯昏过去了。

没有想到进度这么缓慢，哎，慢慢来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三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