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归尘

杜鹃的简易医庐离路埜的茅草屋很近,里面果然七零八散的躺着很多未化成人形的鸟类。叶空庭大致看了一下他们的伤势---

基本是擦伤或划伤,伤口不深,但数量甚多,有的伤口甚至高达十处。

叶空庭问了好几只,回答都和路埜猜测的相似---正值春季,鸟类数量增多,隶属百鸟山庄的鸟儿毕竟是少数,发生冲突也是很正常的事。

“出门在外,能忍则忍,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我们让他们三尺又何妨。”叶空庭背着手,苦口婆心的劝说,颇像个老大爷,“我们百鸟山庄的孩儿们不能惹事,更不能怕事,受了什么委屈回来告诉庄主或者我,别自己冲动出头,听清楚没有?”

数声啼叫似回应叶空庭的苦口婆心。

杜鹃站在他身后,又发出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笑声。

叶空庭捂住耳朵,嗔怒回头。

“你这副模样,像极了我外婆。”杜鹃边笑边解释。

......

次日,路埜当真开始寻找荒地。

百鸟山庄坐落在澡兰山上,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贺疯子最初创立山庄时,对环境的要求是颇高的。

而澡兰山的确是一座为飞羽生灵所钟爱的地方。

路埜走走停停,瞧着哪块地都极好,逛遍了整个山庄也没挑出个所以然。叶空庭劝他有这功夫不如去收拾开春作乱的鸟儿。

路埜似乎等他这句话已经等很久了,当即拍手叫好:“好!叶兄,开辟荒地之事就交与你了,我立刻出发,为百鸟除害。”

叶空庭气极反笑,反对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路埜腾空而起,踩着树的枝干,几步便没了踪影,留下“除害”在林间回荡。叶空庭知道路埜双标,嘴上说喜静,其实还是更爱热闹。肩上扛着百鸟山庄这么大的担子,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能去外面转转,这样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此时的壶天皇城,因为奚妃刺杀之事,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王溯再次建议周柏龄增添暗卫和侍卫的数量,意外发现宋欲不在,周柏龄随口回答:“他惹朕不痛快。”

“宋欲竟然会惹陛下不痛快?实在不像他的作风,”王溯环顾殿内一圈,“俗话说‘春捂秋冻’,陛下您身体抱恙,初春寒气未散,还是先别撤炭盆子为好,怀玉近来办事越发粗心了。”说着,侍女在他的眼色指使下,匆匆离殿。

“还是你想的周到,”周柏龄半卧在龙榻上,批阅奏折,“朕让你查的奚妃同党,你查的怎么样?”

“正如陛下所言,奚妃的确有同伙。臣揪出一个来历不明的内监,不过他的口风相当紧,宁可一死,也不愿出卖他的主子。”

听闻此话,周柏龄愤怒地将奏折摔在桌上,狠狠地说:“给朕查!就算扒他三层皮,也必须让他开口。朕倒要瞧瞧,何人想要朕的性命。”

王溯趁机劝道:“陛下,宫里危机四伏,宋欲又被您调走,您还是再加一批侍卫吧。臣已经从密阁调了一批来,确保为陛下效忠。”

周柏龄默许。

等王溯离开后,怀玉忍了许久,没忍住,问道:“陛下,您该不会怀疑宋欲是奚妃娘娘的同伙吧?”

周柏龄瞥了他一眼,神色冷冷的:“朕有那么蠢?”

怀玉拍了拍胸脯,一副终于松了口气的模样:“那陛下为何要把他调走?”

“你倒是很关心他,”周柏龄瞧着他的样子觉得好笑,纯心想逗逗他,“如果宋欲心怀不轨,有弑君之嫌,怀玉,你也脱不了干系啊。”

果然,怀玉被吓出一头冷汗,“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哎哟,借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呐。奴才只是随口一问,陛下明鉴,奴才对陛下始终忠心耿耿啊。”

周柏龄哈哈大笑,挥挥手,让怀玉赶紧起来:“朕知道,所以朕想让你辞官回乡一段时间,你意下如何。”

怀玉刚直起一半的膝盖又“扑通”跪了下去:“陛下,您真是要了奴才的老命了,这...奴才最近是不是也惹陛下您不痛快了?哎哟,奴才该死...”

“怀玉,你必须离宫,”周柏龄打断他,正色说道,“而且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的去向。”

怀玉一惊,抬头看自己服侍了大半辈子的君主一副决然表情,心下了然,却更觉悲痛,不由得竟涕泗横流。

会平寺距离皇城有相当远的距离,宋欲离开百鸟山庄后又行了一日才到达。由于是秘密行动,周柏令连匹马都没给他准备。

这座寺庙没有朱红高墙,只有一堵绵延的素白色院墙,墙头覆盖着最普通的灰瓦。墙皮因年久失修而有些许剥落。唯一的标识,是一扇深赭色的木门,寻常得像是某户人家的后院入口。

门上有一块不加任何彩绘的木匾,用清瘦的楷体刻着寺名“会平”,若不细看,极易错过。

门虚掩着,不完全敞开,也不完全紧闭。

宋欲轻轻一推,这木门就发出年久失修的“嘎吱嘎吱”声。难以想象,堂堂昔日皇子会生活在这种地方。

不等宋欲进入,一位有些岁数的僧人捻着佛珠出现在门后:“阿弥陀佛,施主远道而来,贫僧有失远迎,请进请进。”

僧人面容和蔼,眼神中透着一种历经世事的宁静。他身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僧袍,脚蹬一双朴素的布鞋,双手合十,微微欠身,将宋欲迎进了寺内。

寺内的布置极为简单,一尊有些陈旧的佛像端坐在大殿中央,香炉中插着几根未燃尽的香,袅袅青烟缓缓升起,给这略显冷清的寺庙增添了一丝神秘的气息。地面由青石板铺就,有些地方已经出现了磨损,露出底下灰色的泥土。

“施主此番前来,可是为了行简公子?”僧人一边领着宋欲往内院走去,一边轻声问道。

宋欲点了点头,说道:“正是。”看来周柏令已经提前通知寺里了。

僧人微微叹了口气,说道:“陛下到底还记得这个孩子。”

见宋欲不语,僧人转移话题:“不知施主姓甚名谁?”

“在下宋欲。”

“贫僧居念。”

静谧的禅房里,十七岁的少年跪在蒲团上,向老僧行了最后一个大礼。窗外,居念和宋欲静静的候着。

老僧并没有立即扶他起身,只是轻捻佛珠,缓缓开口,声音像古井的水波:“殿下此去,是归位,亦是修行。”

周行简抬头,由于身份特殊,他并没有剃度出家,但是常年与青灯古佛相伴,他的眼里是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明澈:“师父,弟子忐忑。”

此时,这双明澈的眼里多了迷茫与无措。回宫的道路似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他抬脚不知迈向何处。

“你可知陛下为何此时招你回宫?”

“因为父皇需要我去完成我的使命。”

老僧点点头,目光穿透窗棂,望向庭院中站的笔直的宋欲:“殿下,无所求,故无所惧;有所欲,必有所慌。想想你曾在佛前扫地时的那份心境,任何麻烦,也可视作尘土,扫尽了也就清净了。”

周行简似懂非懂,默默记下:“可是师父,如果我不得不做一些违背佛法的事呢?”

老僧露出浅淡的笑意:“佛法不在形式,在发心。帝王家需要的是明君,不是高僧,你若能以菩提心行帝王事,便是大乘。”

“弟子还有一事不明。我的母亲...”

“你母亲的事,”老僧罕见的打断,“宫里自会给你一个说法。但你要记住,无论你听到什么,你已经安然度过了这十七年的晨昏,过往之事如已覆之舟,沉没,沉默。”

“弟子谨记师父教诲。”

周行简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将寺里的清气永远留在肺腑。他再次跪拜,这次老僧扶住了他:

“不必再拜了。从今往后,你该拜的是江山社稷,黎民百姓。”

周行简起身,向外走去。在门槛处,他回头,看见老僧背对着他,面对佛像,开始晚课的木鱼清脆响起,一声一声,敲响别离。

“师父,”周行简突然开口道,“我还会回来。”

木鱼声不停,老僧没有回头。

当周行简的身影消失在廊外,木鱼声微微一顿。老僧望着佛像慈悲的面容,轻声叹道:

“只是下次归来,你便不是现在的你了。”

禅房外,古老的松针轻轻落下,仿佛寺院的叹息。而院门外,一个时代悄然来临。

王溯持剑立于清心殿门口,天气放晴,宫里的百花开得正艳。

周为赢与蔺冰夷在桌前对坐,两人只喝茶,不发一语,连棋盘都没让侍女摆上。

蔺冰夷率先打破宁静:“太子大老远把我从妖域叫来只是让我来品茶的么?”他呷了口茶,“可惜冰夷对茶简直一窍不通,枉费太子你的美意了。”

周为赢薄唇扬起向上的弧度,他的嘴角常常噙着笑意,偏偏笑意不达眼底:“是本王欠考虑了,没有想到蔺先生竟不擅长品茶,蔺先生可否告诉本王你的喜好,下次再请先生也避免出错。”

蔺冰夷佯装思索片刻后回答:“冰夷只是半吊子一个,没有特别擅长的,只是.......尤其喜爱江山美景。”他怎会不知周为赢在想什么,请自己来壶天,不过是想让自己帮他圆满野心。

周为赢听明白了他话里的弦音,身体前倾,期待的目光紧紧缠着蔺冰夷:“看来蔺先生与本王是知己啊,不知蔺先生最赏识哪一处的美景呢?”

“自然是养育我的那一方水土。太子有机会真应该亲自去欣赏一番,保证比壶天更为绝色。”

周为赢端着茶杯的手一顿:“先生如此高赞,本王是非去不可了。只是可惜本王最近琐事缠身,实在抽不开功夫。这皇宫啊,仿佛有一把无形的锁链,锁住我的腿,不放我去到其它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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