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龙凤烛

平真十一年四月初八

春和景明,吉辰良兮,幸得天地庇佑,大晟燕王沈昱与南桑永宁公主刘司柠连结缔约,今嘉礼初成,举国皆庆,匹配同称,谨以白头之约,愿两国千秋万代、繁荣昌盛。

——

夜幕降临,弦月如钩,几许繁星相伴,燕王府灯火通明,红色灯笼光彩熠熠,房檐廊角、桃花梅树高挂红花,绸缎随风摇曳,地上光影交错,令人眼花缭乱。

朱殷地毯铺至浅月阁,毯上最多的便是侍女洒下的花瓣,两人从上踏过,前者步调缓慢总有些心不在焉,他着一袭金丝红袍,乌黑头发被白玉金冠束起,整个人透着俊逸矜贵之气。

浅月阁乃是燕王府新建院落,若细细探查,除却那得天独厚的温泉圆池,浅月阁与那蕴真酒坊的百草园构造大致相同,园中多了片花障,精细栽培着俏兰杜鹃,北面有数十株山茶,奇艳相争,谷主曾经得以为傲的那一朵白色山茶在这里倒显得普通了些。

行至屋前,门外候着的侍女行过礼,沈昱一手背在身后,迟疑地止住脚步。

他扫了眼为首的侍女,陷入沉思。

徐福不明所以,提醒了一句:“殿下,你该进去了。”

“我知道。”

“徐福……”沈昱侧过身子瞧着他,似乎是要问些什么,却迟迟不开口。

徐福神色认真:“殿下,你说。”

“……”

“罢了。”沈昱不再纠结,他踌躇了一下,随后踏入红烛摇曳的新房。

气氛旖旎,入眼即是大红双喜,白玉台上龙凤双烛平静燃烧,烛焰虚晃,蜡液沿烛身滑落;梨花木架置有如意纹镂空铜炉,炉内虚烟溢出,阵阵甜香。软烟罗纱从房梁坠下,中间悬着拧丝珍珠帘,内里有一木制四方大卧榻,鸳鸯绸缎被面铺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本该端坐床前的新娘斜靠在角落。

烛光映照着帐前的红纱,她虚掩在后,夜风从未关严的窗缝闯入,薄纱搅动,姣丽的容颜若隐若现。

沈昱掀起珍珠垂帘,不自觉放轻脚步,心脏却随身后的珍珠一样,叮铃碰撞,毫无规律,久久不能安定。

红纱略去,沈昱只觉心头忽而炽热,像龙凤烛燃起的火焰,一点一点蚕食理智。

司柠早已困倦,不知在何时靠着床台睡去。

她轻阖双目,不似平日模样,眉似远山,朱唇微点,两颊胭脂淡淡晕开,额间贴着朱红花钿,花钿之上紧贴一排细小珍珠,头戴金冠,翡翠耳坠落至枕着的手背,她着一身牡丹绣花红裙,拦腰束以流云凤凰腰带,绯红拖尾长长落至榻下。

沈昱先是错愕,随后轻吐了口气,极力平复,他看着她,眸中染上笑意:“不愧是你啊。”

他俯身凑近,呼吸相融间好奇地抬手轻触了下她额间的花钿,婚典见到她的第一眼,他便在好奇额间是什么花。

眼下也没有得出答案。

指尖所触有些异常,沈昱顿感不对,他将手心覆在司柠额头,高热未退。

他拍了拍司柠的肩膀,唤她:“司柠……司柠……”

她陷入昏睡,浑然不觉。

“徐福——”

“怎么了?殿下?”徐福的声音传来,他停在门口不敢贸然闯入,只能贴着门缝询问。

“快去找郎中。”

徐福不问原由,只道了声是便焦急跑去。

前夜太医诊断完说并无大碍,吃几副汤药就好,他这才把她送回皇宫。染上风寒应当静养,今日婚典繁琐复杂,她强撑这么久,眼下病情愈发严重。

沈昱抱起司柠将她平放在床榻,再次将手贴在她额头,懊悔低语:“我应该早些过来的。”

他将门外候着的侍女叫了进来,嘱咐道:“她发烧了,你们帮她换身舒适点的衣服,再拿热水擦擦身子。”

四名侍女了然,迅速着手准备。

“先把她头上那些珠钗取了,取的时候轻一些,别硌着脑袋,她怕疼。”

“是。”

沈昱交代好这些,才起身走出房门。

宾客未散,歌舞喧闹饮酒狂欢,沈昱驻足在门口,依稀听见前院众人的欢笑声以及谢南潇这个醉鬼的哀嚎声。

想来是被揍了。

平阳城上空是一轮弦月,今夜府内烛火通明,倒显得月亮黯淡了些,沈昱盯着落在院中的微弱月光,心思全然停留在屋内。

云团飘来掩去星月,江陵皇城观星台之上,一男子站至栏槛,无尽的夜风穿梭而过掀起他发间的月白飘带,他长身玉立,身上有种不染世俗的骄矜清冷。

他抬头盯着无恒夜空,明亮的双眸莫名透着悲伤,他孤零零地站着,像冬日皓雪中仰头吐息的仙鹤。

“殿下,王妃高热依旧未退。”侍女心急出来唤他。

沈昱再次走进房间,司柠安静躺在床上,额间轻敷着凉水打湿的拭巾,脸上的红妆被细心擦去,只剩憔悴。

“去看看郎中来了没有,让他加快脚步。”他吩咐到。

沈昱接过侍女重新递来的拭巾,取走司柠额间那个:“换盆冷水。”

他守在身侧,紧握着她的手,不断地换水,擦拭,一直等到郎中到来又离开,期间司柠迷糊醒来,转眼间又陷入昏睡。

前院宾客尽兴而归,夜晚趋于平静。

沈昱扶起司柠让她靠在怀中,随后接过煮好的汤药,轻声将她唤醒:“把药吃了再睡。”

不等司柠反应回来,沈昱已经将药匙喂至她嘴边,司柠脑袋混沌,就着他的动作,一口接一口将药喝了个精光。

“都忙了一天了,你们先下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守着。”

侍女听命退下,屋内只剩下二人,司柠躺下后再次沉沉睡去,紧握住他的手却没再放开。

沈昱安静地守着她,屋内火烛染至尾端熄灭,唯有那对龙凤烛静静地燃烧,不熄不灭,微光尽放。

司柠睡得并不好,她梦见自己置身于无垠荒漠,入目皆是苍凉黄色,没有一丝风的痕迹,她拖着疲惫的脚在沙土中前进,头顶太阳猛烈地炙烤,沙面的热气穿透鞋底,她一直走一直走,却依旧看不见尽头。

没有体力支撑,她最终倒在了沙丘之上,汗湿的衣服紧贴着皮肤,热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有水至嘴边,甘甜清润,片刻,额间清凉热意消散,她能感觉到有人替她擦去了身上冒出的热汗。

周围的环境变了,荒漠长出了青草,不远处有片花卉,细细一看,原来是百花谷。

轻风乍起,桃花漫天飞舞,有人笑着向她走来。

“爹爹。”

司柠梦呓。

——

燕王府宴席结束,秦王沈均醉酒被人搀扶上马车。

“别拦着我,四弟成婚,我高兴,今夜大家都要不醉不归!”沈均拦在马车前头,迟迟不肯上去,惹得离府的官员各种好声劝说。

他挣脱侍从,一把揽住侍郎大人摇摇晃晃要走回燕王府,嘴里还嚷嚷着:“走……接着回去喝。”

侍郎大人尽全力稳住他:“殿下您醉了。”

“我没醉!”他反驳道。

“没醉没醉没醉。”侍郎大人随即改口。

沈均松开他:“来啊,接着喝。”刚迈开腿还没走上台阶就直挺挺往回倒,侍从见状快速上前将他扶上马车。

“秦王殿下醉的不轻啊。”旁边尚还清醒的大人说了句。

侍郎大人回他:“这秦王殿下毕竟是燕王殿下的哥哥,手足成婚,一高兴自然就会多喝几杯。”

秦府马车驶离,有人嘀咕了句:“可这两位王爷素来不和,今日怎就这般兄弟情深了?”

“太子殿下呢?”

“宴席刚过半就离开了,许是出了什么事吧。”

马车不紧不慢绕过转角,车内之人一改方才迷离模样,冷声使唤:“方嵘,去汀泊茶楼。”

“是。”

茶楼东厢房,云墨山河屏风之后,有一人坐在方桌旁的木椅上,他身着官袍,一手搭在桌上,另一只手垂下搁在左边膝盖,头发虽已花白,身姿却依旧笔挺,浑身散发着清峻温和的书卷清贵之气。

桌上沏了茶,他盯着屏风上的留白迟迟不动作。

沈均推门进来坐到他身侧:“师傅方才在宴席上暗示我来这,可有什么指示?”

那人瞧了他一眼,搭在桌上的右手不急不缓将茶推到沈均面前:“你可知燕王前夜进宫是为何?”

沈均:“皇后?”

他摇了摇头。

“难不成有要事禀奏于父皇?”

那人依旧摇头。

接连两个回答都猜错,沈均不知还能为何:“深夜入宫,徒儿实在想不出他能有何紧急情况。”

“你忘了一个人。”那人掀唇,吐出四个字:“永宁公主。”

“她?”沈均微怔:“他们怎会认识?”

话刚出口,沈均脸色瞬变,脑子里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南桑。”

两人之间能想到的联系只有南桑。

“那次救走沈昱的人会不会是她。”沈均猜想。

那人摇了摇头,眸色深沉:“但愿不是。”

“可沈昱为何要找她?还是深夜。”

“不是找她,是把她带回了皇宫。”他起身走近屏风,目光从留白处移至山河:“永宁公主那夜出宫了。”

“前夜,崔子奕的死……”沈均未把话说完,两人似乎以有计划。

沈均松了口气,放松地饮了茶,心中尚有疑虑:“沈昱深夜入宫乃至永宁公主私自离宫,这些事并未传开,师傅您又是从何得知?”

“从永宁公主来平阳之时,我便派人监视着她,她可不像我们所见那般简单。这位公主鬼点子多的很,私逃出宫可不止一次。”

沈均笑了笑:“那不正好,她既与我那四弟成婚,我们倒是多了对付他的手段。”

清明节假期来了,容我小小放个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3章 龙凤烛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