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困陷

南疆人的军队又岂会是如此混乱没有秩序的?

无缘无故粮草仓大火,后援军迟迟不到,不难猜是有人混进去使绊子了。至于是谁,此等胆识,柳璟能猜到的也只有他爹。

只是说来奇怪,他爹要搞混入敌营的奇袭,那也犯不着一声招呼不打直接闪人失踪,此中必定还有隐情。

眼下最愁人的情况便是若临安侯临阵脱逃的消息传遍大梁,那柳璟仗着身份抢劫这事就不再可能行得通。

逃兵乃重大军罪,眼下太守还没得上面对临安侯的意思,不得不卖他面子,之后就未必了。

暗自盘算着,柳璟直起了身,向外走去:“走吧,去给另一个人也松绑了。”

太守跟在柳璟身后走出牢房,问了一嘴:“那位是您的……”

柳璟接道:“友人。”

太守“嗳”了一声。

得,抓的人都不该得罪。

两人几步就到了隔壁牢房门口,太守使了个眼色命人开门。

这牢门一开,入目便是顾炽直直挺立在原地不敢动弹的身影,倒是给两人吓了一跳。

只听顾炽道:“别进来!”

太守一惊,愣是把跨进去的腿收了回来。

丹绛笑叹道:“进来罢,此阵已解。”

顾炽闻言肩颈线才略略松弛下来,丹绛淡淡地看他:“想必顾掌门应该已经做出决定了。”

顾炽阴着个脸:“是,那便希望你也能遵守承诺。”

说话间,小吏已经给丹绛解开了镣铐。

丹绛闷头咳了两声,直直看向站在太守身前的柳璟,嗓音暗哑:“我站不起来呢。”

他胸前的血痕很长,从锁骨蔓延到腹部,一眼就能注意到。

柳璟皱眉看向顾炽:“你对他动刑了?”

顾炽百口莫辩:“……对。”

但是有没有人可怜一下他差点误入杀阵把命交代进去?

柳璟神色微冷地瞟他一眼,过去把人一把拉起:“出息,你还能被人打了?”

柳璟直觉认为,这人有千百种办法护自己周全,只是他都没用。

丹绛得逞一笑,借力起身:“还生气吗?”他咳了几下又道:“别听那老头的,那破阵本也撑不住。”

柳璟抬眼一看他嘴角的血。

“……”得,发个屁的火。

柳璟叹了口气刚要说话,丹绛便身形一晃,扶了把墙才勉强站稳。

这次却不是他碰瓷。

彼时整个地牢剧烈地震了一下,上岩悬挂的壁灯一阵猛晃,走廊两侧成排的蜡烛统统翻倒,火油着了满地。

一下巨动后,轰鸣的声浪穿过岩石顶回荡在众人耳畔。

“滴答”。

从天花板滑落的水滴滴在柳璟优越的鼻梁上,在他半张脸上滑过。

柳璟头顶正上方,便是一道岩石的裂痕。

四人狠狠一怔。

下一刻,他们对视一眼飞身而出,直奔地牢出口。

牢房外天花板的石块訇然砸落,而后层层崩裂,碎石如雨,浑浊的泥水顺着碎裂的石块蔓延进来,熄灭了地上燃烧的蜡油,整个空间都阴暗下来。

这一块地牢其实并不大,总共就四个牢房,向上的楼梯口就在他们所在处的一丈之远。

平常瞬息之间就可到达的距离,在此时显得无限漫长,泥水流淌,光线暗淡,哪怕习武者都很难看清脚下的路。

轰鸣雷声隐隐透过岩石传荡进来,直击人心。

石块或大或小纷纷而下,几人不得不在嘈杂中听声辨位来躲避,渗透下来的泥水淋了四人一身。通往外头的石阶被天花板碎石砸得坑坑洼洼,又湿又滑,爬起来多费心力。

顾炽是第一个将狭长石阶爬完的,他一手挥开砸落土石,一手擦拭额上泥水好不狼狈,却在这种危机时刻愣了一秒。

太守眼见不对,吼道:“顾兄!怎的不动?”

顾炽眉头紧锁:“外头塌了!出口堵住了!”

此时此刻,楼梯口被木材土石层层堵住,只剩一点零星缝隙能透出些天光。

柳璟冷静决然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用内力轰开一条道。”

这固然是唯一的法子了,但顾炽还是犹豫了。

这个时候因为外头建筑塌了,压得这处地牢也一同崩塌,若是再用内力与外头废墟对轰,石室只会在顷刻间崩塌。

可犹豫间出口处露出的天光越来越少了。

柳璟加重语气:“轰!”

顾炽咬牙凝聚起淡蓝色的内力往出口处狠狠一击。

巨大反冲力的作用下,地牢天花板彻底崩塌,与此同时,出口处明亮起来,木板废材向外飞去,暴雨之势扑面而来。

顾炽首当其冲迎风踏出,接着飞快拉了一把紧随其后的太守,而当他脱身而出时,回头发现这里的地面已经近乎完全塌陷。

此时石阶尽头的出口处被掌风余力震下的碎石堵了大半,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出口随着加剧坍塌越来越小。阴暗的地牢内,柳璟踏着轻功正要脱身,却听背后传来石块砸落的重重闷响越来越急。

他忽感一道劲风擦着他的后背落下,心道不好,当即转身,回头就看见一块巨石直直往丹绛身上落。

那一刻丹绛本已打算再次强用内力,可有人比他更快,还没等他凝出来,柳璟便抬手拂了一道清风击碎石块。

碎石砸落在丹绛身上,他抬眼看的瞬间,一声重响,出口恰好被最后一块石头堵死。

地牢已经经过一次重创,碎石堵了石阶下的回头路,也堵了出口,眼下他们只剩石阶通道这点狭小的空间,若再用内力一击,就不确定是他们先开出一条路还是先被砸死了。

狭小的空间内空气都灼热起来,两人几乎是贴在对方身侧。

丹绛叹了口气:“你如果不回头还能走得掉。”

因为距离近,昏黑的光线下柳璟还能看见丹绛的神色。

他好看的眼睛含着不解,又在片刻后摇摇头笑了起来。

丹绛靠坐在碎石堆上,哼笑了许久。

他忽然觉得自己飞蛾扑火的举动其实再合理不过。

柳璟没回答那句话,而是转身用手摁了摁出口处堵着的石块,发现根本摁不动,堵得很死。

“还笑?再不想想办法我们都得交代在这。”

柳璟似乎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你难道把太守府的阵也毁了?”

丹绛闷咳一会儿,歪了歪头:“我可没干,跟你说了布阵的是个废物,根本撑不过洪流。”

碎石堆外顾炽打了个喷嚏,搓了搓手对太守道:“我去找弟子过来给这里布个阵法,然后咱们就把这个出口轰开。”

太守急啊,他一面抵挡着风雨一面道:“顾兄为何还要找弟子?直接画了救人啊!”

这里面可是世子!皇亲国戚啊,出了事他脑袋还要不要。

顾炽很尴尬,不悦地看了他一眼:“因为一个人画不了固若金汤的加固阵……”

而此时一堆废墟内,丹绛闭目笑意懒怠:“别担心,等我随手画个阵我们就出去了。”

只是他嗓音极哑,倦意显然。

柳璟听出他状态不对,凉嗖嗖道:“那你倒是画?”

丹绛没了回应。

柳璟没好气地拉过这货的手,搭了下丹绛的脉。

不出意外,人是晕了,手和死人一个温度。

他当时在上京跟着师傅什么都学了点,只可惜医术不精,不知道丹绛是疼晕的还是失血晕的。

不管怎么晕的,反正他不知道怎么救。

柳璟想了想,打算先看一眼他的鞭伤。

那伤自他的锁骨开始,崎岖蜿蜒地爬在有致的锁骨上,接着没入衣领,只见血迹。

柳璟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那伤还在流血,他指尖触感微湿,甚至有皮开肉绽的粗糙感。

丹绛也就在这时意识回笼,“嘶”了一声,尾音压低:“怎么还动手动脚的?”

柳璟冷不丁蹦出一句:“你有受虐倾向吗?”

丹绛:“嗯?”末了又偏头笑起来,闷咳糊在嗓子里。

柳璟:“你躲得掉。”他很笃定。

丹绛:“哪能躲得掉。”

他心甘情愿,躲什么呢。

丹绛话音一转:“还是得快些出去,不然我们俩得被憋死。”说着便已经寻了块尖锐的石头要往掌心上划。

这石块先一步被柳璟夺了下来,往自己手臂上划了一道:“你省省吧,别还没画完阵就再晕过去。还有……”

他顿了顿,大概是第一次解释这种事:“没怪你,我知道你当时的境况。”

柳璟舔了下嘴唇,似乎觉得这个解释太刻意。

他下手利落,鲜血立刻冒了出来,他不再多说,把胳膊抬到丹绛面前道:“画吧。”

丹绛微怔,“嗯”了一声,没客气,食指沾了就往岩石上描摹。

这是柳璟第一次看丹绛画阵,他冷白修长的手指在所有他们身边能画的地方都勾勒出繁复古朴的花纹,眉眼低垂,说不上来到底是认真还是随意。

他指腹湿润,碰到柳璟伤处便有种酥麻的痛感。

外头雷声消歇,地牢里其实很静,所以感官被无限放大,丹绛摩挲间,伤处的痒意冒头直窜。

柳璟瞥开视线,喉结滚了一下。

那阵法花纹完成得越满,丹绛额上冷汗也就越密。最后一笔完成,他从身边随手拿了块石头甩向他画的一片阵纹中。

阵石落,阵既成。

整个过程方才不到半炷香的时候。

丹绛捻了下指腹的血,向后靠了靠,闭目养神:“好了,放心轰。”

柳璟又推了下堵住的石块:“要轰开动静很大。”

丹绛嘴角勾起轻狂笑意:“轰就是了。”

柳璟挑眉看他,缓缓凝出发着白光的厚重内力,不留余力。

一击既出,万千石块如尘埃飞扬而出,掀起狂风百丈,却不见他们所处之地再有崩塌。

丹绛这人,说是放心轰,就真的给了他放心的底气。

洞口石块一清,柳璟拉了把丹绛,两人闲庭信步般从一堆乱石里矮身走了出来。

恰好与那被一道劲风掀飞的蓝袍弟子们来了个眼对眼。

然而其中视线最灼热之人,要属正在中间双手凝内力的顾炽。

手里还拿着好些块阵石没施展的弟子们:“……”

顾炽看着纹丝不动没有坍塌的地牢残壁,脸色比锅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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