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端倪

“给我丹药。”

顾炽本执笔画阵图,听到声音猛地抬起头,看到门口高大的男人,缓缓站了起来,神情愕然惊诧。

丹绛收回了撩起帘子的手,一步步走了进来,神色恹淡:“可还记得我们的交易?”

他丹凤眼锋锐,骨线凌厉。

剧痛之下,丹绛心情谈不上多好。

而这样的一张脸只要不带笑意,平日里被掩去的危险和冷芒就全然暴露出来。

顾炽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最终从袖口掏出了两瓶白釉制的瓷瓶扔过去。

丹绛抬手接过瓷瓶,而后又把摆在一边的椅子拖出来些,斜了下角度,正朝门口,却没有坐下的意思。

顾炽微微皱了下眉。

丹绛做完这些,打开了药瓶的盖子,独属于药材的浓郁清香随之涌出。他表情没什么变化,又盖上了药瓶:“上品补伤丹,还算不错。”

顾炽听到“不错”二字,轻哼一声:“老夫手上仅有两瓶,但此药难得,这点量就可保你恢复。”

丹绛懒得拆顾炽的台,将药收入袖中。

此药治标不治本,他反噬动了根本,唯有极品补伤丹方可完全疗愈。

顾炽背着手:“如今你我的交易,老夫已然做到,该你了。”

先前被丹绛调转方向的椅子旁有个木制茶几,上面放置着一副茶具。丹绛拿起其中一个杯子倒扣在桌上,方才看向顾炽:“说过教你,还得看你学不学得会。”

丹绛走向摆放于帐子正中间的书桌,顾炽脸色不太好看,但仍旧是给他让出了位子。

他将顾炽先前的那张图移开,又抽了张宣纸,用镇纸压好,提笔画了下去。

在纸上画阵本无意于让阵起效,自然也不用鲜血或内力加持,丹绛画起来还算轻松。

他笔下勾勒的是一个普通的防御阵法:“护城阵如此布便好,你心性不对,笔下的阵锋芒太盛,攻击性强,与防御相斥,自然是不牢固的。”

话音一落,一张笔法沉稳的阵法图已成。丹绛却将毛笔搁置在了镇纸上,笔尖正对自己。

顾炽盯着那张图默然看了少顷,旁人看不清神情,而下一刻,他猛地抽出了腰中佩剑,直指丹绛咽喉。

“你太狂妄了,重伤至此还敢只身前来,可知现在是穷途末路?”

他抽出这柄剑前其实犹豫了很久,此前种种,他总觉得这魔头倒也不是这么恶毒。可丹绛手上到底是染过千人鲜血,江湖中人,人人得而诛之,却始终没杀掉。

这时候他身边再无旁人,内力微薄,大好的机会,他身为名门正派掌门,没理由不动手。

所以他碍于正派立场和客观时机,最终依旧把剑对准了他。

丹绛笑了,似乎觉得有趣。

“所以说你蠢。”

顾炽心下一颤,下意识朝四周看去,似是突然想到丹绛先前怪异的举动:“你!……你以实物改了阵?”

这里原先就有顾炽布下用于稳固结构的防御阵。

丹绛轻叹:“本座不想杀你,你怎就一再送上门来?”

顾炽的阵法造诣已经算高了,很快发现此时他的帐子内,隐隐有逆转之势。

眼前这人仅仅动了屋中物品三下,就改换了阵法原先的用途。

没有一笔一画,却精妙至极。

阵眼所受的所有攻击将会全数返还给入阵者。

而丹绛的最后一个动作,便是以身为阵眼。

如果顾炽方才那一剑刺得再果断些,那现在他怕是在地上进气少出气多了。

一时间顾炽举着剑,刺下去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丹绛靠坐在桌沿,笑得混账。

“你们名门正派,这么多年一直想要本座的命,可惜搞出个围剿都没得逞。”

他顿了顿,全然没有被剑指的自觉:“要不你们回去关上门开个会商讨个十来年,好好计划一下怎么杀了本座?”

他“啊”了一声:“其实倒不如来个人劝说本座自刎,这更容易些。”

顾炽咬得牙快碎了:“要不是你派人三番五次来杀我们正派数千弟子,我们何苦以围剿相逼!”

丹绛笑意淡了,直起身来眯了下眼:“派人杀弟子?”

顾炽虽然不敢真的刺,但被气得又把剑贴近了几分。

“你装什么傻!”

门口的帘子恰好在此时被撩开,顾炽刚一转头,就被一道清朗却强硬的内力击中,他躲闪不及,直接被掀翻在地。

来人根本没留手,他被伤得气血翻涌,趴在地上,偏头咳了口血。

柳璟收回手,眸色微动。

他方才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确实乱了。

在看见那人面色苍白被剑指咽喉的时候。

太守落后柳璟几步,此时还在孜孜不倦地证明要丹药得找顾炽。

“柳世子,下官这真没有,但是你看,你进去,顾掌门那必然有。”

太守一边沉醉在自己祸水东引的壮举中,一边在心里给顾炽上了柱香,以至于差点一头撞在柳世子背上。

太守:“柳世子怎么不进……”话音未落便见柳世子步入其中。

柳璟快步走过去,抓住丹绛肩膀把人前后打量了一番,确定没受伤之后,没顾得上问他是怎么回事。

他居高临下地看向顾炽。

嗓音淡淡:“这一击全当是掌门还了那道鞭伤。”

他蹲下身,注视着他:“来都来了,劳烦顾掌门帮个忙,给瓶补伤丹。这便当做利息了。”

顾炽:“……”

堂堂七旬老叟,被两个小儿逼成这样。

他觉得自己还能再吐口血。

要脸吗!

谁他妈才是受害者啊!

柳璟见顾炽迟迟未回答,皱了下眉,刚要开口,便听丹绛神色复杂道:“药已经在我这了。”

这回轮到恶霸柳世子沉默了,他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想骂的话太多,一时间不知道先骂哪句。

他面前的这位实在令人稀奇。

你永远不知道他承受的上限在哪里,也许上一刻他还重伤昏迷,下一刻就可以神情自若地站在你面前,顺便做点自救的举措。

这本来没什么问题,只是柳璟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凡胎,怎么可能真的什么都扛得住。

丹绛看了看地上趴着吐血的顾炽,思考了许久要如何解释,可不料柳璟压根不给他这个机会。

只见柳世子冻着张脸:“丹楼主这么能耐,还能自己走出这道门吗?”

丹绛:“……”

他微笑着:“需要我找人把你抬出去吗?”

然后顾炽见到了平生最见鬼的一幕。

这位江湖大魔头被噎个正着,而后亦步亦趋地跟着柳璟出了门。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丹楼主很心虚。

太守已经冲进去扶地上的顾掌门了,两人走出了帐子,四下无人。

丹绛刚打完腹稿,正要说些什么,忽觉腰间一紧,柳世子不发一言把人揽住,飞身而起,直掠他们所暂居的帐子。

山洪过后甘泽能搭建建筑的地方本来就少,这几个帐子离得很近,走来走去也没几步,更别说是用轻功,几个眨眼柳世子就把人拎进了帐子。

丹绛鲜少被人用这种方式带走,更别提这位火气上来的世子直接把他摁在了椅子上。

柳璟一手摁在他的肩上,一手撑在椅子扶手上,看神情吹了一路风也没冷静多少。

他理了下思路:“你,一个江湖人人喊打喊杀的魔头,一个人去正派掌门的屋子里拿药?还顶着一身伤?”

他冷笑:“你怎么不直接自杀呢省得跑一趟了。”

丹绛沉默了一下:“我知道这有些难以理解,但是……我有数。”

柳璟:“你有数个屁。”

丹楼主又噎住了。

因为这是一种很陌生的感觉。

他一个人疯了二十来年,做事不计后果不顾性命,极端自负,没有人会去阻拦他干疯事,更没人斥责他。

有些人是不在意,有些人是不敢。

所以没人管束他,他生也好死也罢,拿着这条命怎么玩都是他自己的事。

这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有人会因此生气。

但他意外地不讨厌这种管束,甚至觉得还不赖。

柳璟面色很沉,那双桃花眼蒙了层深幽的雾。他不笑的时候风流去了大半,便是丹绛也看不透。

柳璟确实没办法自欺欺人,他不得不承认,他很担心,或者说,他在意眼前的人。

可能是久居陷阱重重的上京,他一度以为人与人之间总是要有利益勾结的。无故帮你,便求利益。

但是丹绛从头到尾就漫无目的,帮就只是帮了,横冲直撞又毫无章法,根本揣测不了他的想法。

这般危险的人从不把锋芒对准你,这本来就是极大的诱惑了。

两人相顾无言,最后柳璟收回手,坐在了另一把椅子上。

气氛一度很微妙,直到缩在一边的豆芽菜试探着出声:“那个……丹公子?”

见丹绛看他,他又继续:“您先前说,认识我兄长?”他有些难堪,掩不住眼里的泪光:“他现在在哪?我以后……能见得到他吗?”

将近十年未见的亲人,终于有了再见的希望。

他平复了许久,才不至于太狼狈。

丹绛从来没觉得这个倒霉豆芽菜这么顺眼过:“他人在金陵,我们会路过那里。”

费启听出言外之意,睁大眼睛,才不至于让热泪滚下,半晌他道:“……多谢。”

而后他飞快地跑出去,躲着什么似的。

人一走丹绛觉得空气又挺微妙的,他开始转移话题:“柳世子,我不记得之前有没有和你说过。”

柳璟瞥他,示意他有屁快放。

丹绛叹了口气:“在陵城,我得知我的下属阴完我之后,去了上京找恩公。”

一开始他还疑惑这些三教九流怎会有如此具体的行踪消息。

现在想来,也许一开始就是苏戚联系的他们。

柳世子开口就呛人:“就你嘴里那条狗?”

丹绛“嗯”了一声。

“刚刚顾炽说我派人杀了正派弟子。”

柳璟语气平和下来:“你没派人?”

丹绛轻嗤:“我对人命没兴趣。”

柳璟:“所以是你下属搞的鬼。”

正派弟子被魔教缚骨楼下属所杀,这恰恰就是围剿的导火索了。

柳璟手指掩着下巴,忽而抬眼,与丹绛的视线默契地撞在一起。

“围剿你是上京有人布的局。”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