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云亦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手里颠着馒头道:“你听说没?舞弊案有眉头了!”
虞泠皱了皱眉,下意识道:“你怎么知道?”
“我可是‘包打听’!”他笑笑,一口咬在了馒头上,嚼了嚼,“听说曾世子他们不知道这是真题,还以为是普通的题卷,哪曾想搅入了这桩大案子?”
“知不知道怕是只有世子本人知道了。”虞泠整理着书籍,她还没吃早饭,腹中空空难受得紧。
尤云亦:“大理寺办理此案,那可叫一个迅速,好了现下考试也能正常进行了。”
虞泠顿了一下,她前几日跟着裴贺,似乎并没有确切的证据指向某人,现在怎么就突然出现了一个犯人?
还真是,饿了馒头就端到眼前了啊。
她看着眼前蒸屉中的馒头,伸手拿了一个。
虞泠笑道:“是谁这么大胆,做出这等天下不容之事。”
尤云亦压低了声音:“是礼部员外郎唐大人,听说在他家有一本隐秘的账本,上面有许多靠贩卖题卷得来的白银。他年纪不大,不想竟然贪财至此。他夫人一直不孕,只怕是报应之至。”
虞泠低头咬着馒头,低头思忖道:之前他们去太平寺的时候,那位马夫提了一嘴唐连江在太平寺祈福烧香的事情,会有犯人在未销毁证据前还心安理得地去烧香拜佛吗?即便他做的不是什么杀人的事,也断然不会松懈如此。
难道他是被人推出来的?那账本呢?又是怎么拿到的?
虞泠知道现在自己不应该想这些,可总是忍不住与裴贺联系在一起。
她深吸一口气,迅速吃完了剩下的馒头,对着尤云亦道:“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替我向先生告个假。”
尤云亦点头,不忘拦住她问:“你这马上就要考试了,会不会离开广文馆啊?”
虞泠思忖了一阵:“暂时应当不会,我也没有其他地方住是不是?”
“你要是没地方歇脚的话——”尤云亦爽快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可以先住我家,反正咱们是兄弟嘛!”
虞泠讪讪一笑,“那便多谢。”
......
是日晴,多风无云。
虞泠在宫门前等了许久才看到遥遥走来的黄维景,两人多日没见了,他双手搭着,呵呵一笑:“让虞郎君久等。”
虞泠微一拱手,道:“无妨,手札已经修补完成。让殿下就久等了,不知现在可否奉上?”
“说来也巧,”黄维景展现一个懒洋洋的微笑,对着那红墙黑瓦叹了一声,“当真是赶巧了,殿下今日就在宫中候着。”
“候着在下?”虞泠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黄维景万分神秘:“谁知道呢?”
“贩题案快结束了吧,郎君便要准备考试了?”他问道。
虞泠愣了一下,而后道:“是啊,也要准备离开广文馆了。所以最近几日不眠不休,站好最后一班岗。”
黄维景送她进了去,“还是老地方,不过殿下现在有事,虞郎君稍候片刻。”
“嗯。”虞泠点头,她抱着书札兀自找了个空位待着,方落座一旁的灯架上便灯花一闪,倏地熄了。
寂寞的夜色逐渐淹没了整间屋子,虞泠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博山炉上,不声不响地冒着烟,其上镶嵌着散落的夜明珠,幽幽发光。
“有人吗?”
她试着呼唤,却发觉并没有人在意自己。
宫苑错综复杂,虞泠失笑又摸着黑坐回了原处,无妨,在这里等着吧。
飞蛾在灯罩中扑来撞去,直到灯熄灭才偃旗息鼓。黑夜在降低视觉时也提升了听觉,虞泠睁开眼睛,听到一阵脚步声。
是李谲回来了?
虞泠下意识往后一靠准备起身,忽听到那阵脚步声越过自己所在门前,反而停在自己身后。
她正要回过头,忽然有一道声音传来,
“殿下,您找人修复了手札?”
那是个陌生的男人声音,虞泠内心诧异,原来黄维景口中李谲正在等的人不是自己,是另外一个人,可是他又为什么将自己安在这样一个足以偷听到谈话的地方。
她希望是自己多想了,当下竟然走足无措起来。
前屋灯火一亮,两重暗影明晃晃映在屏风之上。
秦塞云斜倚在座位上,热茶烟云中他的神情模糊不清,同样的也是李谲。
“先生的手札我早就想修复了,我想他定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李谲看向自己的指节。
“那些什么学生能靠得住?”秦塞云撇嘴。
李谲笑:“举目朝堂之上,谁人不是从学生过来的?”
“再说,”他话音一转,“只要有人能帮我修复手札,我并不在乎是谁。”
秦塞云笑笑:“总归殿下选的人是不会错的。”他话中隐约透露着另外之意,两人心领神会地都缄口不言。
李谲垂眸:“当初先生原本已经决定退隐山林,却在最后上了折子弹劾阳泉侯,此后不到一月,先生便被害身亡。你说,先生身上到底有什么让他们恼羞成怒以致于害了他?”
“谢太师虽不喜世俗,却以赤诚之心对待我大晟。我知殿下为谢太师之死一直耿耿于怀,可毕竟殿下身为皇子,不能在人前太过表露自己的情绪,到底阳泉侯是明德皇后的母家。”秦塞云道。
“此次科举漏题之事必然也与他们有关,仗着有太子殿下和晋阳公主撑腰,捞得那些金银不晓得几辈子用得完。”另一个独立于二人的声音响起。
李谲道:“世人都拿太子与我相较,将我说的什么都不是。我不在乎,可是他们不能动老师。”
那个声音叹息道:“当初谢太师觉得太子虽然富有才华,却太过仁德慈悲,这才婉拒了做太子少师,而选择了殿下你。临了了也是怕太祖皇帝建立的工业功亏一篑,才拿自己多年在朝堂上建立的衷心赤诚来赌。大理寺经受了那么多案子,只要是和那王家有关的,哪件不是像一颗石头扔进了水里,再没声音了?”
秦塞云烦躁地挠了挠耳朵:“王家耳目遍天下,连圣上身边都不乏。顾念是皇后娘娘的母家,她为人善良,又为圣上诞下儿女,有不浅的功绩,只是这些年圣上和东宫为他们所遮掩的,总将这些恩情都还完了。”
“总之,殿下你还打算怎么办?”
李诫蹙眉,他手里握着发烫的杯子,“这次贩卖题卷一事,或许能拿来一用。”
“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旁人百思不得以解。
他眸中含着一个亮点,慢慢地闪烁,接着冷冷一笑,
“以一个案子牵扯出旧案,诸罪并罚,量他们也逃不出。”
另一个人道:“只是如今贩卖题卷案已经有了结果了啊?”
李谲笑笑:“你当真以为那是结果吗?随便找一个人出来顶罪的事不少见吧?”
秦塞云道:“世道便是如此。”
接着他道:“前些日子有人传了信来,说太子殿下独自一人去了太平寺。不过太子每年都是,也没甚么新奇的。”
李谲突然道:“那边现在什么情况?”
秦塞云道:“圣上得了云州堪舆图,现如今已经有起兵之想了。”
“这样......”李谲的目光往某处一点,紧接着他咽下清茶,声音无比清晰坚决,“本王会向父皇情愿,亲自带兵前往朔北,拿下云州——”
他话音未落,眼神倏地落在距离几人不远处的一盏屏风上,上面三人的影子齐齐动了一下。
虞泠察觉到如蛇般冰冷的目光,她下意识觉得不好,就要起身,却不想原本在座位后面的屏风自动从中间分开,只一瞬间由屏风分隔的两个空间融为一室。
四人面面相觑。
虞泠几乎心跳暂停,双腿紧接着一软,整个人跪了下来。
秦塞云愣了一下,看见一个陌生人竟然就在这几步之遥的地方偷听他们的话,当即怒上心头,拔出腰侧长刀来。
“且慢。”原来他身侧坐的是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身着官服,方正的脸,一双炯炯有神的亮眼睛,下巴处蓄起了胡须。
他伸手拦住了秦塞云,转眼看向跪在地上的虞泠。
十几岁的青年,强行按捺住内心的恐惧,微微颤抖着。
“你是何人?竟然偷听议事。”
虞泠不敢抬头,但她能感觉到李谲的目光一会像毒蛇一样缠在自己身上,一会又像滚烫的火种,烙印在脊梁上。
他会为自己开口吗?
她惊出一身冷汗。
秦塞云蹙眉,而后看向李谲,似在等他决断:“管你是谁?胆子忒大,胆敢偷听,定要拔了你小子的舌头。”
李谲却不动声色地从放有水果的器皿中取出一把银亮的小刀,猛地朝前掷过去,“偷听者,死。”
他冷声道。
虞泠眼睫一颤,那把小刀急速飞过来,在她还未反应及时时蹭过她的眼角留下指甲盖大的一道伤痕。
小刀刺穿她的幞头,带离到远处。
虞泠的发丝散落,搭在肩头,她不受控制地抬起头,对上李谲那满是寒意的目光。
她中了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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