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容容曾对白月初说过这样一番话:“如果有一天你们得到涂山的认可,就可以取用我留下的全部力量。”
那时白月初陪着苏苏四处做红线仙任务,遍历南国、西西域、北山、人类,听些八卦传奇,打些小小喽啰,快活似神仙。
他躺在苦情巨树的枝桠上,伸手接住一朵粉红色的花瓣,咂巴咂巴地回忆着限量五彩棒的美妙口感,心不在焉回道:“就算涂山的天塌下来了,都有您和大老板撑着,我只是个混子,可别指望我哦!”
他做梦也没想到居然真有这么一天,涂山有无皆在他是否有一战之力,强敌在前而身后皆是想要护住的人。
为什么,要把破局之法说那么隐蔽呢,二老板!
彼时涂山容容已死,至于涂山雅雅,她再也不会回来。
或者说,涂山容容死后,她一夜冰封龙湾千里,此后,再无踪迹。
妹妹的死或许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终于失去理智,执念成狂。
妖盟第三次竞选盟主时,涂山由白月初出战。南国公主欢都落兰只接了两掌,便口吐鲜血,悲叹道:“不愧是涂山高手,竟如此厉害!落兰认输了。”
白月初无语,腹诽道,别太离谱。要不给你报个表演班练一下子?
梵云飞和北山妖帝亦皆两招落败,大赞白月初年少有为,实为涂山之光。几位代表人的行为空前一致,手下们亦不敢多言,于是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响彻海内,“涂山苏苏大人!涂山苏苏大人!白月初大人!”
涂山苏苏成为名义上的涂山之王,继任妖盟之主,对外有纵横天下的打手白月初,对内有槲元青、颜如玉夫妇、妖馨斋老板糖一姑娘等人相帮,也算平安无事。
可惜这和平也剩不到短短五天。芒种那一日,浓密的乌云将要笼罩涂山内城,山雨欲来。闷热潮湿的天气惹得城外插秧的农妇们频频擦汗,轰隆声来,闪电猛然乍惊起天公脸一白。
黑狐娘娘来了!
涂山危矣!
白月初压根没时间伤春悲秋,他刚侧身躲过黑狐娘娘的一次攻击。
涂山内外,打斗遍地开花。
颜如玉、律笺文夫妇见到空中绚烂炸开的求救烟花,匆匆赶回,还未至涂山地界,已被黑狐拦住脚步。
银狐守卫队死伤惨重,仍在努力守护涂山,退守深街窄巷,出其不意地了结入侵者。
而论起最精彩的格斗场,莫过于苦情树下——
黑狐娘娘戏谑地笑着,望向树下的槲元青,“本座今日取涂山如探囊取物,如此轻易,皆是右使你的好处。他日论功行赏,右使当居首功。”
槲元青握着短剑,砍死一个绕过守卫奔来的黑狐,挡在苦情巨树前,“做你的春秋大梦,涂山非鱼肉,尔非俎刀。”他的身后,残花早已落尽,苦情巨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裸露的树皮皲裂,向上伸出的枝干弯折,令人生寒。
虽然求救信号已经发出去,但颜如玉等人恐怕也难以及时赶回来。
或者说,赶回来又怎么样呢?难道指望他们一身半吊子功夫正面打赢黑狐娘娘?
槲元青抬起手,又砍倒一只黑狐,趁机斜瞥一眼山下。亦曾丰饶富丽的涂山呐,你再一次满目疮痍,狼烟四起。在等哪一位英雄出世,把你救起?
他想起许多年前,涂山容容讲过的涂山战乱,八十一位大妖王**师共征涂山——后称为涂山庚子之乱。
山路上日光炽热晒人,槲元青不顾湿透的后背,几步赶上涂山容容,追问:“那后来呢?涂山是怎么挺过去的?”
苍绿罗裙的女子弯下腰细细辨认,在一堆不起眼的小草里扒拉扒拉,拔出一根青蒿苗子,扔进少年背后的竹篓。适才抬起头,浅浅一笑,说道:“不过是些机缘凑巧。”
少年被噎了一嘴,急得背后似有一百只蚂蚁在爬,仍旧不死心地问:“那有缘人是谁?是谁力挽狂澜、救涂山于危急之中?”
容容见他着急,更有心逗他,反问道:“我问你,若是有一天涂山处于危难之间,强敌在前,而你无人可依,该怎么办呢?”
那时候槲元青到底年轻,才跟在容容身后两个月,什么说不出来。
如今一百五十年过去,槲元青终于有了答案。他砍杀一只又一只黑狐,直至血流成河,无敢有上前者。他高举起沾血的匕首,立于树前,像在回答多年前的涂山容容,又像是对自己说:“
我会举起剑,指向千万染指涂山的妖怪。
我会守在苦情巨树前,一步不退。
哪怕涂山只余下最后一人,也会叫他们知道
——
何以涂山得为众星捧月之月!
何以妖盟三代之主皆为折耳狐!”
他回过头,深深凝望无花无叶的苦情巨树,不由自主地想:“如果苦情巨树还在,你是否还有可能回来。”
黑狐娘娘听不见槲元青的心声,又嘲讽道“右使是否忘了昔日所作所为,哎哟,不如本座帮你回……”
白月初腾空而起,一棒迎头而下:“先打赢我,你才有资格批判我们涂山的人。”
他有涂山红红全部妖力,身负如意棒法,纯质阳炎,虚空之泪在手,本不应惧怕任何人。可惜另半副虚空之泪就在黑狐娘娘凤栖手里,她掌握了虚空之泪整整五百年呐。
两人苦战半日,白月初抬起如意棒,勉强挡住虚空之泪的攻击,终于失去气力,摔在地上。
他听不清周围的声音,槲元青好像在吼,眼睛逐渐失去焦距,好像,苏苏哭喊着跑过来了……
别过来,苏苏,快跑!小蠢货,我不是让你跟着糖一躲在妖馨斋的阁楼里嘛,你不要出来……
白月初想这么喊,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意识完全模糊前,他昏昏沉沉地想。
“容容姐,究竟什么是涂山的认可,你快告诉我,涂山要完蛋了,还有苏苏她……”
……
说起来容容说那句话的那天,微风和煦,粉色的花瓣随风四散,苦情树下的阳光醉人。这番似是而非的谈话后,容容去处理涂山大小事务,白月初带着苏苏去“探一探”王少爷。
王少爷其人,自幼成绩优异,家中金银财帛满仓,妥妥的高富帅,唯一的弱点是——因为转世续缘的缘故,背负一个土里土气的名字。
七八月上,天热无事,便想着四处赏玩,西西域日头太毒、南国毒雾弥漫(不想见毒夫子那个丑八怪)、北山荒凉,挑来挑去最后还是选择鸟语花香的宜居之地——涂山。
王少爷又住不惯简陋的旅馆,索性调来施工队两天时间在妖馨斋附近修起一幢别墅。整块汉白玉做外立面,内里通铺红木地板,墙壁上描龙绘凤、杂以花鸟兽虫。光是冰窖就挖了十五丈深,更别提室外泳池灌满湛蓝清澈如宝石般的海水,白如雪的细沙漫滩,两尾蓝羽孔雀闲庭信步,好不快活。
据当事人小孟回忆,那一天的天空是蓝的,少爷的脸是黑的,客厅的墙是五彩斑斓…
“胡说,那面墙是我刷的白漆,贴的蓝墙纸,去你的五彩……”
当事人小樊情绪激动,小孟也不遑多让,两人很快从口舌之争演变为拳打脚踢……
本次采访因当事人个人原因被迫中断,接下来让我们把镜头转向王少爷。
“住手!”他大喝一声,打断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透明镜片下燃烧着熊熊的火焰,他攥紧拳头,愤怒道:“刚到货的游戏机,一格电都不剩;双层夹胶三层真空的玻璃成了磨砂的,本少爷刚买的美女写真每张都长了胡子,隔壁妖馨斋的帐上,本少爷的名字下多了二百打五彩棒,数不清的零食。最可气的是,居然一根都没有留给本少爷。白切鸡,你完蛋了!”
苦情树下花阴醉,柔云半卷艳阳天。白月初躺在草茵上,和苏苏瓜分零食,“啊,五彩棒的味道太美妙了。”
苏苏突然停住分零食的小手,她竖起耳朵,向左偏头,努力地辨别声音方向,“道士哥哥,王富贵哥哥好像来找我们算账了。”
白月初压根不慌,美滋滋地继续品尝珍馐美味。只等王少爷到了近前,才好整以暇地抬起头,眯起双眼,向左偏头,双手合十贴着脸庞,嘴角接近半圆形弧度,发出甜腻的声音呼唤道:“王少爷~不会这点零食都不请人家吃吧~”
王富贵成功地被恶心到,别误会,不是王少爷这个称呼,是白月初浮夸的演技和腻死人不偿命的语调。
“别恶心本少爷!”
“也还好吧~,王少爷~”
“本少爷今天就杀了你!”
就在几人争辩不休的时候,地下传出巨响,似乎是有怪兽马上要破土而出。
“少爷,少爷你听。”
“道士哥哥,那是什么?”
“保护少爷!”
“小蠢货到我后面来。”
不多时地面竟现出一缸口大的洞来,烟尘随之弥漫,举目混沌。白月初隐约感知到黄泉族的气息,他握紧拳头随时准备使出纯质阳炎,却听见一道少女声线,“吓着你们了,真是抱歉。”
烟尘散去,那洞口竟已消失不见。地上站着一青莲色衣衫的少女,披着斗篷,只露半侧花颜,连秀发亦隐于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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