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姐姐这张脸真可谓是冰肌玉骨,肤白胜雪。细看五官,偏杏子的双目眼尾上扬,不笑时,眉眼像覆了层冰霜,投射的目光带着寒意。小巧挺立的鼻子骨线流畅,鼻头晶莹剔透。观察到这儿,李鲤觉得这尊谪仙应是冰雪铸就无疑,若不是薄唇上的那点红,真是一点人气儿都没了,真是美丽冻人呀。
但心应该是热的软的,至少对人是的。
“师姐,你真漂亮。”李鲤不吝夸奖。
卿白蔷纤长的睫毛扑动,看一眼怀里的人,她的笑容依旧温暖,目光纯真炙热,给人的感觉像阳光,像暖炉散发的光芒,身体也是暖暖的,散发着看不见的腾腾热气,抓在手臂的手可以用“烫”来形容。
“考虑过去离火宗吗?”卿白蔷抬起头问,这样火热的人,很像离火宗那群人。
李鲤:“?”
夸她漂亮,她回答的啥呀?
看来平时夸奖的话已经听到麻木了,也是,方方面面都拔尖的人,最不缺的就是夸赞了。
“为什么要去离火宗呢?”李鲤明知故问。
她看起来对灵种知之甚少,卿白蔷一时不知从哪里开始解释,只好说:“只是一种直觉,相比云水宗,或许离火宗更适合你。”
李鲤想了想,抓着卿白蔷手臂的手往下挪了挪,小指触碰到卿白蔷白皙的手背,谪仙姐姐摸起来也是冷的,她出声道:“是因为我的体温比较高吗?”
滚烫的触感切实传来时,卿白蔷的视野出现了那棵已经生长数百年的高山杜鹃,苍劲古朴的大树枝叶繁密,枝头紧紧簇拥着朱砂色的杜鹃,热烈到灼人。
李鲤见她神色忽然严凛,以为这举动冒犯到了她,于是将手都收回置于腹前端坐,道:“我这是外热内冷,包适合云水宗的。”
刚说完,她就一趔趄,为避免摔落下马,连忙重新抓住了手臂,看向卿白蔷时还吐了吐舌。
不能怪她,实在是马上太颠。
卿白蔷:“......”
到了火红的杜鹃树下,卿白蔷利落地翻身下马走到崖边,眺望山下炊烟袅袅的云水镇。
这样的安宁平静,是她曾经想要舍弃的,却是现在最想要的。
独坐马上的李鲤被山崖的风刮得一颗心拔凉拔凉的,她语气委屈道:“师姐就这样不管我了嘛?”
卿白蔷转身,看到李鲤微趴在马上,双手紧紧抓着马的鬃毛。
她常接触的有三,一是掌门师尊和师门内的师兄师妹师弟们,二是内门弟子们,三是恶妖。不管哪一方,都不需要她帮忙下马。
李鲤这属实是第一遭。
她走到马边,伸出一只手去接。
“不行不行,我肯定会掉地上的。”李鲤不敢动弹。
卿白蔷语塞,又伸出一只手。
李鲤看准,松开手,扑向她怀里,抱了个满怀。
卿白蔷没料到她力气这么大,被撞得微微后仰,脚步微旋,怕她掉地上,刹那间还抱住了她的腰。
热烈火热的杜鹃花树下,一白一红两身影紧紧相拥,怀里那人笑得开心,抱的那人嘛...
卿白蔷不喜与人拥抱,哪怕是师尊,因为这样的怀抱,总会让她回想起阿姊最后的那个怀抱,进而回想起阿姊那双害怕的双眼,太痛了。
她掰开环在自己脖子上的双手,推开李鲤。
李鲤脸皮够厚,一点不在意,只好奇问:“师姐是有喜欢的人了吗?”
“?”卿白蔷不解。
“不然为何总是拒我于千里之外呢?”
“不是,我待人一向如此。”
她逃避这个话题,不想多言,径直又走到崖边。
李鲤也不追问,只站到她身边,看她所看。
大概过了半柱香时间,追三只恶妖的师弟师妹们赶来,为首的三人手里,提着的正是恶妖的尸首。
卿白蔷的目光扫过去,一只兔子,一只松鼠,一只山雀,是那三只无疑。
她点了点头,设下围捕恶妖的“禁锢”也在这一念下失效。
得到大师姐的肯定,师弟师妹们松了口气。拎着尸首的三人走到崖边,将三只恶妖扔下去。
他们不会看到,落到崖底的尸首将会变成三只红蝶消散。
而这时,悲鸣的钟声自西方向传来,那是云水宗所在的方向,第一时间,大家都看去。
日头还未到正中,不是正午,没到每日的敲钟时间,而且钟声悲鸣。
卿白蔷心口一紧,看向行囊,那里还装有买给掌门师尊的炸油糕。
三年前,四大宗门在天门峡与恶妖的一役,导致师尊重伤难愈,每逢季节更替,师尊都会难受一番,今日正值春夏之交的谷雨,师尊她......
不可能,临行前她看过师尊的身体,虽回到了普通人的垂暮之年,但大限未至。
可大钟连续被敲响了七次,是大丧之音,只可能是......
卿白蔷扔下众人,马也不骑了,朝着宗门的方向闪去。
自掌门师尊受重伤以来,她时常能听到内门弟子们议论谁会是下一任掌门人,她总能听到自己的名字,可她一点都不感到高兴,甚至抵触,因为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就意味着又一位至亲离开了她。
她不要。
师弟师妹们慢一步反应过来,但也丝毫未拖沓,纷纷翻身上马朝宗门赶,他们的法力远比不上大师姐,无法像大师姐一样来无影去无踪。
一时间,高大的杜鹃树下,只余李鲤和一匹白马。
云水宗掌门这么快就离世,这不在李鲤,或者说月绯衣的计划中。
但来都来了,也该去瞧瞧是怎么一回事。
她翻身上马,追赶上大部队。
*
到达山顶后,卿白蔷也一刻未停,她突破宗门禁制,直直朝着掌门师尊的寝殿闪去。
云水宗内外值守的弟子感受到禁制波动,抬头就看到一道白光朝群英殿的方向砸去,惊魂未定又受惊吓。
他们以为,掌门师尊方陨落,禁制便松动,有恶妖来袭,于是纷纷戒备。
值守群英殿的弟子们感受到异动,刚要施法阻拦,就看到白光落地似水雾散开,大师姐从中显现。
大家顿时放松,悲伤涌上心头,哽咽喊道:“大师姐。”
卿白蔷眼尾鼻尖透着红,看到他们的反应,一颗心沉到底。
殿内走出几人。
为首一人头发花白,身穿白底蓝云纹长老袍,神色看起来严肃古板,他看着阶下的卿白蔷叹口气,道:“去见你师尊最后一面吧。”
卿白蔷难以接受,明明走前师尊还好好的,再陪她几十年都没问题,怎么会,怎么会呢?
她踏上一阶阶石阶,努力看清每个人的表情,妄图捕捉到一丝希望,希望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闹剧,师尊最喜欢捉弄人了。
可除了悲伤,她什么都没看到。
师尊...
卿白蔷跌跌撞撞奔入寝殿,跪坐到床边。
床上,掌门师尊穿戴整齐,双手置于腹部平躺。
她从未见师尊躺得如此规矩,好不真实。
她颤抖地拉起师尊的手,是陌生的温度。
师尊真的...真的离开了她。
一颗颗眼泪从卿白蔷眼中滚落,接连成线流淌。
她双手握住师尊的手,额头抵着师尊的手背,低声啜泣,没一会儿,泪水就将铺在床上的被褥打湿。
上一次这样哭,师尊给她买了炸油糕,这次,师尊能不能起来还给她买?她保证吃了就不哭了。
但师尊冰冷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现在,以后,都不会再给她买了。
“师妹节哀。”
这是卿白蔷大师兄的声音,掌门在收她入门成为亲传弟子前,已经收了一位,比她年长十岁。在她之后,还收了两个师妹一个师弟。
卿白蔷节哀不了。
“师尊是在梦里走的,走得很安详,”大师兄继续,“我们都知道,自三年前那一役,师尊终会有这么一日,相比最后被伤痛折磨逝去,能在梦里安息,已是最好的结局。”
不是,最好的结局是师尊虽缓慢但最终将灵种修复,然后继续修炼,回到最好的状态,一直陪在她身边。
卿白蔷握着师尊的双手,头枕到师尊的腹上。幼时睡觉,她最喜欢枕这儿,温暖又柔软,与现在完全不一样。
她睁开双眼,想好好再看看师尊。视线清晰时,她看到师尊的双眼未完全合上,以她这处于下方的视线,能看到一条细缝,眼白清晰可见。
刚刚大师兄说什么?
说师尊走得安详?
“师尊方穿戴整洁,师妹还是不要如此打扰,不然眼泪弄脏师尊,又要更换一遍,扰师尊安宁。”
卿白蔷缓缓直起身子,细细看师尊的面容,她看到师尊紧抿着唇,眉头微蹙。
分明走得不安宁,是旧伤发作很痛吗?
她握着师尊的双手凝聚起法力探去。
片刻,她不可置信地睁开眼。
师尊的身体,为何如此破败?
除了受过重伤的灵种周围,其余每一处都受损严重,这样大面积的侵蚀,不像是旧伤发作,倒像是...像是中毒。
卿白蔷的眼泪在不知不觉中止住,怎会中毒?谁给师尊下毒?宗门进了恶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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