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裕宁:【朋友们!最进有没有时间出来玩,再过一个星期就要过年了,我们可要好久好久见不到了呢呜呜呜】
言糯:【前两天才刚出来,你怎么又想去玩,寒假作业做完了嘛?】
李裕宁:【做寒假作业有什么用,开学都见不到布置作业的老师了】
李裕宁:【而且开了学我们就要分道扬镳了,夏夏学文,糯糯会进优一班,我多半留守七班,我们再也不是亲爱的同窗了呀,难道你们一点都不难过嘛!】
夏苒:【高一总共就占两层楼,出门上个厕所都得注意别踩着对方,分道扬镳最多也就分了一米】
李裕宁:【你好狠的心!你们都不爱我了!哼!】
言糯:【哈哈哈哈哈】
言糯:【别伤心嘛,夏夏知道你快过生日了,还提前和外公打了招呼,打算在外公的农场给你办生日宴呢】
李裕宁:【what are you talking about?!】
李裕宁:【@翰林老大哦亲爱的baby,请告诉我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夏苒:【少套近乎,叫老大】
李裕宁:【哦亲爱的老大,请告诉我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夏苒:【哼,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李裕宁:【……】
在三个人第一次一同出校门吃午饭的当天,她们便各自汇报了自己的生日,夏苒记得清清楚楚,李裕宁的生日恰巧在今年的大年初十,水瓶座。
“糯糯是白羊座,是有规划又上进的小孩,虽然话不多但心里很热情;裕宁是水瓶座,古灵精怪,偶尔有点不着调但是很讲义气;我是天秤座,无他,唯美丽尔……哈哈哈哈哈哈!”
夏苒坐在书吧的落地窗前,笑得毫不收敛,一点不在乎面前两个人无语的表情。
笑够了,她才大义凛然道:“我们两个风象,一个火象,煽风点火合适得不得了!从此我们美少女天团就诞生了,记住了吗兄弟们!”
夏苒素爱捣鼓玄学之类的东西,如果某天做了什么奇异的梦也要借着上厕所的时间求百度周公解梦,星座这种“常识”,更是信手拈来,走火入魔到甚至每认识一个人都要先问人家一句是什么星座,但凡星座不合她便可以及时止损,免得浪费感情。
不过偶尔也有例外,她从没问过许诺白的星座。
她不会问的,不然他误会她很关心他怎么办,她才不想给他造成这样的错觉。
不过仅凭推理就知道他们两个肯定星座不合,夏苒跟他相处两个月,没有一天情绪稳定的。
不仅星座不合,没准八字都相克。
说起来,其实夏苒和她爸妈的星座就不是特别合,爸爸妈妈全都是射手座,其实夏苒还是很喜欢他们火象星座的,但是射手座的问题是酷爱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而且两个人一个赛一个的心大,但凡夏苒做错什么事两个人就一起扯着脖子训她,训完夏苒要哭三小时,结果夫妻俩转头就嘻嘻哈哈地看上赵丽蓉演小品,这副嘴脸在夏苒看来更加可气。
一家三口,她不仅是唯一一个被训斥的,还是唯一一个陷入绵长悲伤的。哭不是最伤心的事,当哭的时候有人在旁边哈哈笑,那真是要直接气死人。
夏苒想,幸好自己逢年过节才能见爸妈一面,否则这样的一家人天长日久地生活在一起,她非被二老活活气死不可,万一一个不小心上了社会头条,她也会变成魂在天却仍旧被千夫所指的“懦弱不负责”的小孩。
看吧,大人们统治世界,小孩子们就如同刀俎下的鱼肉,任人编排。
日子在夏苒或天马行空或愤世嫉俗的联想中悄悄流逝。
临近春节,刀俎们,啊不,爸爸妈妈们终于从小县城赶了回来,和外公外婆一起过年,顺便走走亲戚,联络感情。
世间情感千丝万缕,久别会加剧情感浓度。
然而猩红的试卷分数和被蹂躏到破败不堪的排名表就是集日月精华于一身的滔滔江水,再深的感情也能稀释。
“夏苒!”李女士懒得一一查看试卷,只握着那张皱巴巴的排名表,站在客厅中歇斯底里,“我辛辛苦苦不舍得吃不舍得穿地供着你上学,你就给我考这点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对得起我和你爸爸吗?!”
又来了。
懂星座的都知道,天秤座从不爱吵架。
但是,天秤座大多不太听话。
“我一没杀人二没放火,考得差怎么了,我就是不喜欢学习,这也犯法吗?”夏苒缩在沙发里,低着头嘟嘟囔囔的,一点不肯在言语上落了下风。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人到了一定年纪和父母的沟通就会有障碍,明明你说的是一个意思,落在他们耳朵就变成了另一个意思。
“你说什么?你还想杀人放火?!你真是翻了天了你,好的不学转学坏的,高中才上几个月你就变成这副德行,我得给你们班主任打电话问问你身边现在都是些什么学生,把你带坏成这样!”
李女士的声音天生尖细,震得夏苒耳膜生疼,她最怕她这幅模样,像是厉鬼嘶鸣,不要命却也阴魂不散,让人难受。
“我一个思想健全的人,什么叫被别人带坏了,”夏苒听不了这话,说得她像心智不健全的痴呆,别人说两句就能被牵着鼻子走,“我说了很多遍了我不喜欢学习,就像我不喜欢蜘蛛一样,这没办法改变,学习不好到底有什么罪大恶极的呢,难道高考不过600的人都判刑吗?”
“你给我闭嘴!考这点分还有脸和你妈犟!”夏爸爸怒喝一声,显然是忍了许久的模样。
他的皮肤有些黑,皱起的眉头拧成川字,堆起的皱纹仿佛无法跨越的深渊,阻碍了父女之间互相体谅的信号来源。
夫妻俩统一战线,站在应试教育的道德顶端,李女士看着眼前一晃眼便已高出她半头的女孩,明白这是叛逆期到了,更加气不打一出来。
想当年他们条件那么艰苦,就希望子女好好读书有出息,她不明白明明他们都已经咬着牙吃尽苦头就为了撑得高一点,让孩子站在他们的肩膀上继续往上爬。
夏苒只需要顺着他们的道路往上爬就好了,为什么非要不听话呢,为什么他们创造了这么好的学习环境,她就是不懂得珍惜,已经15岁了却一点都不懂的父母的苦心,一点都不懂事。
李女士看着窝在沙发上不发一言,目光却丝毫不驯的女孩,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她喘了几口粗气,将排名表粗暴地揉成一团,恨恨地砸向夏苒的脸,“你看你这德行,你还不服?你考成这样说你两句还不行了?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你一点都不争气,逢年过节你有一次能让我们在亲戚面前抬得起头的时候吗?你还上什么学,跟个废物似的,干脆退学算了!”
纸团砸在脸上自然不疼,但伤人的目的仍旧很好地达成。
一连串的追问,压得夏苒喘不过气来。
她瞪着通红的眼睛,目光都有些模糊了,却生生不许眼泪流出来,抓起那团排名表胡乱撕扯一通,更加大声地叫,“不学就不学!考得不好就对不起你们了,那你们及时止损啊,一刀砍死我算了!”
“你!”
啪——
李女士被气得说不出话,夏爸爸的巴掌已经挨上了夏苒的脸。
她清楚地感受到爸爸粗粝的手掌划过脸颊,有一瞬恍惚,莫名想起这种父亲打女儿的桥段也曾在电视剧中发生。
按照剧本,接下来的故事应该是女儿失望落泪,捂着脸呜呜哭着跑出家门,而父亲瞪大眼睛自责地望着自己的手掌,惊恐和悔恨交加,心情十分复杂。
这一瞬间痛觉还没来得及生效,夏苒懵懵地抬头看向自己父亲的脸。
和电视剧里丝毫不同,父亲瞪着猩红的眼睛,眼神里是父权不容置喙的威严、是压制、是指责、是愤怒、是对忤逆不孝的替天行道。
他怎么会后悔自责呢,他可是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户主,他或许会做错很多事,但惟独在子女面前不会错,他们永远都是对的。
父母的身份使他们手握永恒的真理。
和电视剧的剧情丝毫不同。
夏苒不哭反笑,趁两个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径直跑出了家门。
陈旧的铁门隔绝了声音,脸上火辣辣的痛感在漆黑的楼道里愈发清晰,声控灯装了许多年,非要用力跺脚才会发挥作用,夏苒看不清路却也不想脱离黑暗,于是就这么摸索着、亦步亦趋地下楼。
冬天天黑得早,此刻不过才六点,外公估计刚刚下班,外婆出门买菜还没回来,而广袤的天际已经换上了黑色的背景,群星点点,和冷风作伴。
滚烫的眼泪在无人处才猝不及防掉下来,落进粉色珊瑚绒的衣领里。
每个人都会有为赋新词强说愁的阶段,夏苒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过矫情,爸爸妈妈的话在空荡荡的冷风里反复回荡,一句一句令人过目不忘。
老师常说,学习都是给自己学的,人要对自己负责,可是学习不好为什么就对不起爸爸妈妈了呢?
到底是因为人生出路只有学习一条,还是父母的爱从来都有条件,小时候是学习,长大了是工作、是社会地位,他们希望子女有出息究竟是为了爱还是为了面子?
爱和面子,当然也不冲突。
夏苒相信爸妈对她是有爱的,只是爱里有附加条件,要达成目标她才会是众星捧月的、懂事乖巧的好孩子,否则就是不应该上学的废物。
如果她在父母大发雷霆的时候能找出另一样令他们脸上有光的荣誉,那么局势是不是会被扭转,他们的态度是不是也会有所和缓?
妈妈如果在看到可以弥补学习成绩的其他荣耀时,恐怕会想,总算不是个废物,没白养这个孩子。
对。
就是这句话。
没有白养这个孩子,夏苒不止一次听到过这句话。
仿佛生养一个小孩是和老天做的交易,父母辛苦养大,老天赐予天赋,至少要让这个小孩拥有一技之长、一个足以炫耀的优点,至少要让这个小孩供养父母安享晚年。
养儿防老。
歌功颂德的名著读了太多,以至于大家脱离现实太久人都有点傻了,都是有血有肉的人,又能伟大到哪里呢。
爱是有条件的,一直都有。
那么它还珍贵在哪?
夏苒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走到眼泪风干,脸上紧绷绷的痛。
她不知道要去哪里,总之绝不想回家,可一个15岁的高中生除了父母和学校怎么会有其他立足之处。
幸好幸好,她还有外婆。
街道两旁的柳枝长长垂下,停留的积雪像是昆山神女的白发,彩色霓虹穿过期间交替闪烁,粉色的墙面逐渐模糊进视线里。
夏苒一步步往前走着,越来越近,依稀竟然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
昆山神女的声音有些低哑。
等等。
好像真的有人叫她。
夏苒眨眨眼,视线逐渐聚焦,她腕间一紧,被拉着转过半边身子。
终于看见了传说中的“昆山神女”。
“我叫你你怎么没反应?”质问带着袅袅白气,劈头盖脸地砸来。
“还没分班呢,连同桌都不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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