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避雨

云英一呆,很快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她可不是什么不经人事的少女,绝不能装作不明白的样子,于是讷讷地瞧他,僵在一处,不进不退。

“奴只是害怕滑落下去,却让中郎将受累了。”她脸颊绯红,如才出浴一般,被打湿的唇瓣正丰润,忽地被两颗整齐贝齿咬住,陷下一块,“中郎将若实在难忍,便将奴放下吧,凉亭就在不远处,奴应当能自己走。”

靳昭方才只是气极了,偏她说得这样清楚,字字句句没指明,却字字句句在说她知道他哪里难受。

“你安分些就好!”

他颇有些气急败坏,也顾不得要走得多么平稳,只管加快脚步,一到亭中,便将她放在木柱边,不待她凭栏坐下,便兀自去了亭中离她最远的一角,背对着她平复自己的反应。

云英看着他高大魁梧的背影,心里松了口气,到底没将她直接丢在雨中。

不过,此刻她没心思琢磨太多,赶紧将藏在袖口中的锦包取出,仔仔细细检查一遍,见的确没被雨水沾湿,才小心翼翼地拿帕子垫着放在亭中的木桌上。

潮湿的难受在这时慢慢涌上来。

她不在信期,倒不担心别的,只是胸口湿哒哒,形态具显,再加上时常被吸吮导致的过分敏感脆弱,实在痛苦。

在城阳侯府时,大夫就提早交代过,哺育期间,定要保持**干燥,否则一旦蹭破了皮,苦不堪言。

所以,改宫装的时候,她特意在两边加了内袋,塞进去薄薄的两层布垫,一为平日乳汁溢出时,能不再出丑,二则是为保持干燥,一旦湿了,可抽出那两块布垫。

趁着靳昭背对着这处,她一面将衣裙间滴水的地方绞一绞,一面侧过身,悄悄解开胸前的两枚暗扣。

不敢如哺乳时一般完全敞开,只是飞快地抽出两片被水湿得沉甸甸的布垫子,捏在手中用力绞。

水珠自指尖滴滴答答淌下,布垫很快干了大半。云英转头看一眼靳昭,见他仍背对着自己,并没有要转回来的意思,才又悄悄解下暗扣,将半干的布垫伸进擦拭胸口残余的水渍。

靳昭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拼命将刚才被惹出的燥意埋在土里,这才悄悄舒一口气,转回身来。

可是还没等他开口说什么,忽地发现那小娘子竟也侧过身,半背对着他的方向。

她微垂着脑袋,双手在胸前不知在倒腾什么,大约是拿帕子擦水渍,因未完全背过身,从他的角度依稀能瞧见,她似乎稍稍解了胸前的衣襟。

不知怎么的,他明明什么不该看的都没看到,那股才被压下的燥意便又涌了上来。

垂在身侧的双手倏地攥紧,他闭了闭眼,趁她没发现的时候赶紧又转回去,装作自己还未回头的样子。

可是心里实在懊恼极了!

他身子微前倾,抓住面前的凭栏,将上半身的重量压上去。

这样的情景,从身后看来,便像是他受了伤,痛苦难当。

“中郎将一切可好?”云英迟疑而担忧的声音传来。

靳昭觉得更难受了。他还有哪里能不好?

“无妨。”

心中不快,面上却不显半分,声音更是尽力控制得仿佛毫无波澜。

不过,他没有立刻转身,在原地顿了顿,才敢回头,生怕她仍旧不安好心,让他看到什么意想不到的东西。

幸好,这一次,她规规矩矩坐在凭栏边,双手老实地搭在膝上。

“方才是鱼鳞云,想必雨势不会持续太久,”他目光放在她身旁的角落里,沉声道,“待一会儿雨停,娘子便能回去。”

“嗯。”云英低声应着,又问他,“那中郎将呢,眼下就要回去吗?”

靳昭抿唇不语。

他的确很想尽快离开,一来担心自己与她独处太久,又惹出什么尴尬,二来,此处已算内闱,日色将尽,他不该在内闱停留太久。

可是,让一个女人独自留在这儿,似乎也非君子所为。

“我等娘子回去后再走。”

云英笑了,沾着湿发的脸颊狼狈又美丽:“多谢中郎将。”

靳昭沉默以对,她也不恼,看一眼还未停的雨,伸手捧起桌上的锦包,小心翼翼说:“其实,奴今日冒然来见中郎将,是有一事相求。”

靳昭此刻已完全将她想做一个别有用心的女人,一听是有事相求,下意识就是拒绝:“穆娘子,我虽只是一介武夫,却素来行端坐正,绝不会做任何寡廉鲜耻之事!”

云英捧着锦包,有些不知所措地说:“奴只是想求中郎将能将奴亲手做的肚兜带给奴的阿猊……”

说着,像是要为自己作证一般,当着他的面打开锦包,取出里头一件巴掌大的小肚兜来。

“您瞧,这是奴入宫后,趁着闲暇时间做的。这应当算不上‘寡廉鲜耻’吧……”

靳昭顿时语塞,方才的警惕防备、疾言厉色,换来一件送给小儿的肚兜。

瞧她包在锦包中的样子,不但没有被雨淋湿,就连方才搁在木桌上,还要拿帕子垫着。那帕子瞧着也是干的,她竟也舍不得拿来擦拭身上的水渍。

想来十分珍视。

到底是做母亲的人,孩儿尚在襁褓中,便被迫分离,怎能不思念?

他不但气消了大半,还隐隐有些羞愧。

“的确算不上,”他沉声说,“不过,我不能替你带出去。”

云英明亮的眼睛一点点黯淡下去,原本捧起来的双手也缓缓放低:“哦……”

“这是宫中的规矩,”靳昭想了想,到底还是解释,“身为禁军侍卫,不得私相授受。我是羽林卫中郎将,更应当以身作则,未得太子殿下允许,不能帮娘子这个忙。”

这还是他这两回见面以来,最有耐心的时候。

云英的脸色顿时和缓许多:“原来如此,是奴想得太过简单,因身边除了中郎将,没有别人能时常出入宫禁,原以为这样的事于中郎将而言,只是举手之劳,却没想到会让中郎将为难。奴定不会教中郎将做坏规矩的事!”

她说罢,忍着心中的失落,将那件肚兜小心地收回锦包。

倒是懂规矩。

靳昭看着她的动作,沉默片刻,慢慢道:“小郎君在殷大娘处,多是睡觉,醒了便是吃奶——隔壁有养孩子的妇人,每日会来喂一回,殷大娘亦准备了煮透的牛乳与米浆,小郎君康健,起初一两日不大适应,近来已渐好了。”

骤然听到孩子的近况,云英愣了下,随即迅速湿了眼眶。

“才是四个月不到的孩子呢,想来会有许多不适应。”她忍着鼻尖的酸,冲靳昭勉强地笑,“没想到中郎将会清楚这些。”

“殷大娘从前养过我,她如今住的院子,便与我家相邻,我时常去瞧他。”

他没有亲人,殷大娘丧夫亦有多年,他便干脆将她当长辈一般照料。

“可见中郎将是个仁善之人。”

凉亭外,风雨似乎已渐趋弱,凉亭中,气氛也和缓下来。

“看来一会儿便能走了。”云英别过脸,假意看着外面逐渐变小的雨珠,凭靠在栏边的那只手飞快地拭过眼角。

靳昭注意到她自进来后,便一直坐着。

他的目光下移,落在她还穿着帛屐的双足上。

夏日的帛屐,帛制的鞋面,未将足面完全包裹,只足背一道,嵌至趾间,露出她的两只玉雪可爱的裸足。

白嫩小巧,仿佛一手能恰好握在掌心间,偏偏那十根脚趾,根根分明细长,晶莹的指甲在暮色里显得柔润,一双裸足,只那么静静搁着,便有种纤嫩的诱人感。

靳昭面色不变,喉结却悄无声息地上下滚动。

右侧的雪白上,赫然横亘着一块铜钱大小的血痕,看样子,是方才在石板路上踩木屐不稳当,细嫩的皮肉被蹭破了。

那块血痕恰好就在那一道鞋面的边缘,难怪她会觉得疼,穿着那样的屐,只要一动,便会蹭到伤处。

难怪她方才喊疼。

大约察觉到他的视线,云英不由自主缩了缩双足,试图以裙摆遮掩。

“中郎将不必担忧,奴没事。”

对于靳昭而言,这样的伤口不深,的确无碍,但她一个娇滴滴的娘子,哪里会像他这样能忍?

“一会儿回去,还要走许多路,这样磨一路,伤口便不容易好了。”

他说着,拾起她方才垫在锦包下的那方帕子,从中撕开,撕作一条条的样子,首尾相接,系成长长的两条。

“踩下去。”他在她足边蹲下,示意她把脚从帛屐中伸出,直接踩在鞋面上,接着,用那两条长长的丝条,从鞋底下绕上来至她的足背,牢牢地绑在一起。

两条丝带之间隔了一个手掌的宽度,恰好避开她被擦伤的那块肌肤。

整个过程,他慎之又慎,没有碰到她一丝一毫。

只是再谨慎,也无法忽视,那双足,的确恰好能被他的双手掌握。

-

雨势渐小,暮色愈浓,少阳殿内外一片寂寥。

萧元琮今日回来得早,在廊下站了片刻,欲独往四下走走。

偌大的少阳殿,除了每日傍晚,薛清絮雷打不动地来请安外,仿佛再无人气。

他亦去了宜阳殿。

那孩子倒是咿咿呀呀活泼得很,只是懵懂无知,教他瞧得索然无味。

两个婢女都在,独不见乳娘。

自那日起,他便不曾见过云英,有时让人将孩子抱来瞧瞧,也是那两名婢女过来,不见她的踪影。不知是不是他多心,总觉得云英在躲他。

身后的内监见他要走,赶忙捧着油纸伞过来:“殿下,骤雨未歇,还是带上伞吧!若是湿了衣裳,染了风寒便不好了!”

都是伺候他多年的人,知晓他的脾性,在外便罢了,回到东宫,便不愿有人在身边伺候。

萧元琮没有回头,只是站在细雨中,伸了一只手,接过内监递来的伞,待雨已在身上覆了薄薄一层,才撑开伞,朝着空荡荡的南边行去,在乌沉的天色里,形单影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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