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百鬼夜故人游

十方街又虚十方,百尺千尺汇满长。

此非七月又至半,百鬼同游欢喜堂。

连天灯火,明晃晃掠去了所有寂寥,余下一片绘斥着丹橙朱色的华美。何为华美?对角勾檐,金辉满溢,映出那四色莲灯的顷光,投下片片华莲虚影,上头有不少伶鬼踏歌而舞。有影若仙子,浓彩艳鬼。,皆是跳着断魂曲。

乐至高处,有甚者,竟将头摘了下来,做那伴手。发丝突增,若墨染,缠上婀娜腰间,一颦一笑,美艳动人,娉婷身姿展的淋漓尽致。鬼公子们则在旁拍手观舞,皆待曲毕,盼与其中美人来段露水姻缘。

再回首,便见着了许多只抽肠鬼,扯着白花花的肠子,绕绑丹柱,硬是将红艳艳的漆柱化成了素样。

不禁失笑,这倒是称了节日的喜气,待亥时上凡间,百鬼同游,十方街想也是要被缠完的。

“乐娘,想不想先吃些东西?”神荼扣着她的手,在鬼山鬼海中挤来挤去,好容易挤至一处不那么挤的角落,停下道。

环顾四周,茫茫皆是叫不出名字的鬼,在金灿灿的莲灯下,倒多了几分生气。忙着找脑袋找眼睛的不少,初乐还不想缺胳膊少腿,于便应了他这明摆有坑的茬。

神荼眼角的泪痣动了动,挑唇一笑,进了旁一间不算大,却十分热闹的酒肆。

心道不妙,这是早有预谋啊。可再收脚方迟,已整个被他拖进那酒肆。门前有铃叮当作响,清脆,可又说不出的诡异。

面上喧闹,不少只鬼都朝此处望来,前头款款走来个神仙似的美人,俯身施力时,引来不少唏嘘。

“恭迎画魂楼楼主,东方鬼帝。此番到来,可真是让小女的酒肆蓬荜生辉。”

咦?知道她的名号?还打前头说了,莫非,是个熟人?

可想想不对,她此之入地府,除了在画魂楼里嗑瓜子,便是在画魂楼里嗑瓜子,哪还有空出去拈花惹草。可又确实,有些熟悉。

歪着脑袋,仔仔细细将这美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觉着面熟,可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只得微笑和道:“蓬荜生辉不当,只略有些名气,还承姑娘赞誉了。”恭维一番后,又扯回正题,“在下看姑娘有些面熟,不是,是否曾有眼缘?”

神荼在旁不言不语,可嘴角那笑,看得她尤为心惊。

“嗯,是有些缘分。只不过,不算眼缘。”那美人点点头,领他们进了间厢房。

莫名,有种进了狐狸窝的错觉。

引至坐下,特别朝初乐杯里到了满满一觞酒,笑道:“楼主可知,这酒肆牌名?”

初乐不明其意,只得继续谦恭道:“在下粗心,方才进门时未细看,还望姑娘指点。”

那姑娘笑看她一眼,拂袖轻端酒盏。

突明了了什么。

“那楼主可要记好了,这酒肆名宁乐,永乐安平,一世长宁之意,而小女名为。”

“婴宁?”

初乐心下如被一百道炸雷轰过,脑袋嗡嗡作响,忆着当初的事,不由一阵,呃。

哎,谁年少时没做过写出格的事呢?想当初,她,便是那其中最出格的一个。

事情,还要先从很多年前说起。

那时,她还未遇见神荼,还未艳绝秦淮,只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没头没脑的,喜欢上了一个很好看的白衣公子。这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可谁知,自己便是那天下第一倒霉蛋。且,还是那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驴脾气,于便生出了之后许多事端。

哎,便先说一句惊破天的话吧。

好看的白衣公子,叫作婴宁。

那日,初乐同几个小姐妹溜出去玩耍,一行人欢欢喜喜的来了又去,看这秦淮美景,如烟雨华梦,尽数扣了心头。

歌舞红妆,纸醉金迷,最是惹人秦淮河。缱绻柔情,若那画上的仙子,美的入定。

众人商出个乐子,玩那雨中踏舞,伴厉乐。而这等孽事,自是落在了她这个苦心钻研剑器舞的小歌姬身上。

因姐妹们推搡着,不跳又要罚请酒,前些日子才刚请了一顿,自是不想让钱袋子破孔,便只得同意这要求,硬着头皮踏入雨中,持金铃长剑,与这“哗哗”雨水,来了个相映相交。

旁有胡姬怀抱琵琶,弹了首“铿铿锵锵”的剑乐。

此之一听,心潮澎湃,还真来了兴头,越舞越烈。只听金铃雨声在耳边“沙沙”作响,身旁一切都似成了古戌苍苍,高阔远寂。最后一拍入出时,用嘴衔起旁的酒盏,一饮而尽。

剑身破空,金铃乱响,皆在一瞬停滞下来。挽剑花,是其中最为复杂繁难的一步,可也确实对自己有信心,于便在婆娑大雨中,飞速绕起剑花。

然,在这关键时刻,眼幕中,忽映出一位白衣翩翩,迎风而立的仙公子。那模样,可真比漫卷天外的云舒,瑕白,好看至极。于便很不争气的痴了一下,手上动作,自也是一乱。

这下可好,那剑花扣错了环,尖锋忽弹起,直朝她面门袭来。当时被大雨淋的一懵一懵,见那寒光凛冽。甚还在想,这一剑戳下去,是会魂归地府,还是面上添光。

后来,余光瞥到那白衣公子。竟挥袖,替她挡了那一剑。才发觉事情的严重性,若非白衣公子出手,她便已成了只被自己玩死的鬼。

“你没事吧。”白衣公子回头那瞬,方是她春心萌动之时。

哎,此刻再回想,真恨不得摔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她这春心萌动,怕是天上地下,第一不及时的了。

当时年少,性子颇直,喜欢一个人的小心思,可也逃不过那些狐朋狗友的眼,纷纷出谋划策。

巧一日白衣公子自楼前经过,姐妹们十分仗义的将她推了出去。于是,初乐与公子的千古孽情,便于此拉开了序幕。

白衣公子当真是仙人风姿,举手投足间,都有股摄人心魄的气息。她被这气息迷得神魂颠倒,日日同公子相伴。这亲近了,便发现这样一个秘密。白衣公子,竟是只品貌极好的狐狸。

不过狐狸好,没什么大不了。顶多,她褪了这人骨,去化妖,同公子相伴。对于情之一字,初乐向来莽撞,认准一人,方是天崩地裂也难回头了。

那日,初乐含情脉脉的拾笺传书,以表情意。本以为此事可成,心下憧憬。

可谁知,谁知?

“我,怕是不能应姑娘。”白衣公子秀眉微蹙,颇有些为难。

“为何?”初乐不解,同时觉着气氛不对。好似那柳絮芦花乌压压盖了她一头,有些发懵。

“因为。”白衣公子一顿,看了她一眼,似是在做什么思想挣扎,终是败下阵来,“阿乐,我是女子。”

刹那间,柳絮芦花归回枝头。,一扫她发懵之情。心下大震时,突瞥见旁一株开得正张扬的百合花。白白净净,好生讨喜。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从牙缝间挤出这么几个字:“你,你说,你是?”

“我,是女子。”白衣公子叹口气,解了发冠,落下如绸青丝,声音也变了个样。

原本觉着,自己就是那白日见鬼也不会惊诧的女子。可面前这只狐狸,算是让她彻底破了功。

陈年往事,便不多说。哎,都是糟心啊。

一口酒入,卡在喉口,差点尽数喷出。

真是,天天天哪,非要如此折磨鬼吗?

“阿乐,那凡间之事,可真是我的错。你若还是耿耿于怀,情不能平,便剥了我的皮去赔罪吧。”

忙打断她的话,连说了三个不,这才扯回正题上。放下酒壶,顺口气,问道:“你怎的也下了地府?”

婴宁抿了口茶,叹气,满面忧伤:“这可不,我在人间晃荡那么多年,愣是什么也没找到,白白浪费这些时间。于便决定,来鬼节寻寻看,不定有什么线索。”

初乐亦是满面愁容,自想想她当年在人间当祸害的目的,不由觉得此事难办。

婴宁当年在人间转悠时,惹出不少麻烦,扯出不少误会。还与一名为王子服的书生,有段风流韵事。巧被个喜欢研究狐兔鬼怪的蒲松龄听了去,还编进了本《聊斋志异》,供后人赏读。为躲那风流债,便扮成男子,这才又同她有了纠葛。

而这一切,说到底,还是因一起陈年惨案。

“那在此处,你可有探听到涂山氏和青丘氏去处?”

“不提还好,一提,我便更来气了。此处我也待了不少年,别说探听到,就是这两氏的狐狸都没见着。”

见她大有要摔茶盏的架势,忙将话题扯远了:“今儿个七月半,便别提这些糟心事了,欢喜些才是。”

想她也不是要在此事上纠结,很快又笑逐颜开,命小厮端了几盅好酒,又上几盘小菜,便要叙旧。

但,初乐可没那个心思叙旧啊。

这,这这这,都是些什么?

眼见几个狐狸面小厮将那香喷喷的“菜”端上桌,不由一阵反胃。

“哈,人杂汤,本肆特有,刚出锅,还热乎着,快尝尝。”婴宁笑的诡异,把那锅汤往她面前推了推。

放眼望去,一片血淋淋,好生可怖。那汤中有不少人指,上下沉浮间,似了那鸡爪。很不应景的,是那时不时出来吓她一吓的眼珠子。许是因灌了水,竟撑的像铜铃,就差没从中裂成两半。

干呕两声,朝后退去。神荼忙扶住她,眼角泪痣动了动,阴恻恻一笑:“乐娘,今儿个可是中元,吃些人杂也应应景,这滋味可是不错的。”

于最后,初乐差点未两眼一翻,晕死过去。好在婴宁还有些良心,终于开口解了这个围子。

“好啦,这哪里是人杂,不过是仿的。地府里这不吃人的规矩,可是有的,快别怕了。”

大松口气,暗骂自己脑袋被驴踢了,把这茬都给忘了。后叙旧也没叙多久,话些闲散事,便同神荼拜别婴宁,说下次一定久留。

回至大街时,已快到亥时,此处越发热闹,不少鬼都在自家门上贴起白联。十方虚门前,还道了对:鬼门月半开,凡间魂来游。

着着新衣的小鬼在鬼群中窜来窜去,同送上引魂灯,拜一声“中元吉祥”,拉起了**的景儿。

同神荼买了对白联,预备回去后贴在画魂楼的柱上。新奇的玩意不少,如那画皮鬼卖的人皮扇子,人皮灯笼,再如什么无常二爷同款高帽。其间往来种种,不必多言。

路过一家小铺,上头的莲灯煞是好看,于便让神荼在原处等候,自己挤过重重鬼群,准备买上两盏去凡间的河上凑凑热闹。

可话事吧,就出在了这当口。

农历七月十五是中元节,俗称鬼节、七月半。哈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百鬼夜故人游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