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灯入手，绕入旁的一条小径，准备待鬼流少些时再过去。可谁想，只刚一迈步，脚下便是一空，仿若踏进深洞。心下咯噔一跳，蓦的想到十方街那十方脉门之说。

不成？自己还真走那狗屎运，踏入了其中一方？

再回神时，发觉，自己竟在三途川的镜水之上。脚下泛起圈圈涟漪，一样是烟火长卷，可又与平日不同。

“是河上吧，怪不得如此多的莲花灯。”初乐凝神望去，见大片大片昏黄的莲花灯浮于忘川之上，月华倾洒，盏盏无言，幽幽向无有尽头的尽头而去。

明白，这些莲花灯最终都要流入忘川，成为往生路上的点点流光。指了多少鬼的迷途，可惜，忘川是没有尽头的，只能永远在虚无中飘荡。

三途川上寂静，除了她，没有别的鬼。只隐隐能望见西边殷红若血的天幕，还有那一片华梦喧嚣。旁有不少彼岸花被卷起，血红色花瓣迷了她一眼，突觉熟悉。朝前走了几步，冷风更甚。想着亥时将至，神荼怕是要等急，忙紧了紧衣裳，快步离去。

可也就在这当口，忽见镜水下多了什么，凝神望去，却是愣住。

流光般的莲花灯下，映出一对比这千盏莲花灯还要美的眸子。如羽扇的长睫下，琉璃般透的眼中映出这星星点点的昏黄火色，容纳了世间所有悲伤。且，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似在他的眼中见着了漫天殷红若血的彼岸花雨。

莫名的悲伤笼上心头，蹲下身，指尖覆上镜水。原以为会是一片冰凉的冷然，可却没有。且，竟径直穿过了镜水。不只是手，整个身子都栽了进去。

眼前一片昏暗，冰凉的川水漫上额顶，与外头划了个界限。挣扎两下，发现无用，亦浑浑噩噩的昏了过去。

再感到温暖，恍若隔世，一眼便望见了他那双美得惊心的眸子。

咦？竟是那日遇见的仙人？

初乐一怔，忽发觉自己此时，正以一种十分古怪的姿势窝在那仙人怀中。两只手紧紧勾在他脖子上，就差，没亲上去。虽看不见，却自知此时自己的嘴，绝对能塞进个鸡蛋。

那仙人神色淡淡，眸中无有任何情绪，简直像是被水冲了个上百遍，什么也看不出。可就是这淡如烟渺的神色，蓦让她不寒而栗，忙松了手，朝后退去。

谁想，这一退倒好，整个人又呈倒栽葱状，直直扎进了那一片莲灯浮沉的湖中，溅起巨大水花。

突想起自己不会水，却为时已晚，眼见那灿烂的九天离本楼主越来越远，无可奈何望天长叹之际，眼前又是一片模糊。这样上下浮沉许久，腰间才被什么箍住，将她从冰湖里捞了出来。

猛咳出几口水，勉强将眼睁开一条细缝，见那仙人正不紧不慢的收回手，指尖金色流光沥干水珠，露出些慵懒之色，淡淡道：“你是怎么到此的？”

哎，又是这般磨鬼的对话。

缓几口气，忙躬身行礼，喊了句：“参见上仙”，又恭了许多，觉着把礼数做全，这才谨道：“鄙人方才漫步十方街，想是一脚踏入了其中一方。这才，才冒犯了上仙，还望恕罪。”

十分恭敬的行了个跪拜大礼，这才敢欠身起来，低头退至一旁，静等有个台阶能下。

不知是不是空气凝滞，她这左等右等也不见有个话传来。于便只得抬起眼皮，悄悄看那仙人一眼。谁知被逮个正着，巧他也在看此处。一双眼仿佛被雾笼着，叫人分毫也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你便陪我赏赏这中元节罢。”他起身，淡然道。

此才注意，仙人着的竟是一身殷红色锦袍，虽为红色，却无有半分俗气，反倒添了几分慵懒的高贵。

暗道这仙人就是不同，连着身衣裳都别有数番风姿，果是脱俗，出尘。

“啊？有幸有幸。”初乐识趣欠身，点头道。

不待她恭完，面前景色便已数变。大吃一惊，发觉自己竟在云头之上。冷风簌簌间，已到了京都最繁闹的街市。

“亥时竟已到了？”初乐不由惊呼，看着下头乌压压众鬼，颇是兴奋。

“此便是百鬼夜行？”

发觉他在问自己，忙答了声“是”，随道：“仙人不妨下去赏赏，这百鬼夜行，可是极热闹的盛事。”

他虽未答话，却是将云头转了个方向，朝下而去。落在个僻静处，施了幻术，后行去。

街上来往的鬼甚多，都在朝自家奔去，盼能多看亲人两眼。虽不能抱作一处痛哭流涕，但能在暗处保个平安，也是顶好的了。

“世人皆言笑我痴，我道世人痴中痴。如今江湖谁不知，最痴不过血寐痴。”耳畔忽传来今日大火的谣调，回头看去，见是两只小鬼。许是好玩，竟脱了群跑出来。

忽善心大发，觉着放两只小娃娃在外头不甚安全，于问道：“你们的爹娘何处去了？”

其中一只抬头瞧她，歪歪脑袋思索片刻：“爹娘？我们没有爹娘。”

初乐明了，想是被人牙子拐来的，与她当年，倒是个相似处境。拍拍他俩小脸，从袖中摸出两块碎银子，笑道：“喏，姐姐给你们些买果子的钱，快去吧，可别迷了方向。”

两只小鬼乐呵呵接过，齐声道谢，转身便溜了个没影。

觉着自己今日做了件好事，来日功德簿上必填一笔光辉，拍拍手，却听旁那仙人道：“你可要同叙？”

初乐转头，依是怔了怔，大概是还未适应。毕竟，那仙人实在太好看，被那双眸淡淡扫过，真是应了那句翩若惊鸿，美的实在出尘。

“啊？没，没有。鄙人自幼无父无母，和这两孩子，差不多出处。”

他微微扬颚，眸色淡淡：“那你来此处，是为何？”

初乐想，仙人大抵都是遥遥在上，不通晓凡间七情六欲的。否则，也不会有什么西方梵境法道会，和例律焚香斋戒了。思索片刻，编出个贴合神仙们的高深话：“凡世间的人，皆有七情六欲，佛说，除非静根，否则不能静心。所以，神仙过的日子，自当是我们这些俗人望尘莫及的了。”

接下来一路，仙人都未开口。

走过一街角时，见旁有处买灯笼的铺子，忽想着仙人那桑落伞之事，猛打了个激灵。

“凡间的灯盏，我倒是没仔细瞧过。”

原以为是闲无事的画皮鬼搬了摊子来凡间凑凑热闹。可走近才发觉，是个凡人。

颇为奇怪。

凡间之人不都应待在自己家中吗？怎的这日子，还出来买灯笼？

“公子可是要为这位姑娘买盏灯笼？”一片灯火后，是个笑意吟吟的姑娘。

仙人看了她一眼，轻轻点了点头，淡淡道：“拿一盏有故事的灯笼。”

初乐听得有些发懵，灯笼？灯笼能有什么故事？又回头看向那仙人，不知为什么，有些心虚。

那姑娘竟也不疑惑，反提出身后一盏荷灯，笑道：“这盏灯笼符合公子的要求，可以在好好考虑后做出决定。”

更甚疑惑。

见那姑娘将灯笼递过来，忙接过。可碰到荷灯的刹那，仿若华梦春回，身旁一切净制都成了虚无。一阵天旋地转后，她看见。

这一回的故事篇幅小一些，下一次就长了，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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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鬼生何处不逢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