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美人残骨(一)

次日一早,初乐便从床上爬了起来。虽说人家午时才到,但早些准备准备还是有好处的。

她今日起的算是忒早了,梳洗完毕下楼时,青兮还在悠哉悠哉的吃着早茶糕。见她下来,差点没给一口噎死。

“你你你,你今儿个怎的起这么早?我,莫不是见了鬼?”青兮一脸震惊,吞了口唾沫道。

俗话说得好,人逢喜事精神爽。虽说吧,她现在已经不是人,但对鬼的效用,也是差不了分毫。

“我可不就是鬼。”丢了个大白眼给青兮,施施然夺过她手里的早茶糕,一口吞下,“今日生意上门,本楼主兴奋不已,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便早些爬起来喽。”

青兮本还想同她贫两句嘴,可那日游神飘过来催时,便也只好扔下她一人,当差去了。

传说,日游神是个喜欢在白日里游荡的大凶神,若撞到了它,便能倒霉上一整日,而夜游神,则是十六个手牵手的小人儿。日游神白日在阳间,巡查人的善恶。夜游神则在夜晚,为天地守夜。嗯,倒不失为配合默契。

午时很快便到了,那无眼鬼也准时而至。

初乐打量她半晌,提出那盏破破烂烂的断情灯。没错,就是破破烂烂。

那日自无间地狱回来,她便去提了这盏断情灯。原以为是什么高大上的模样,结果没想到的是。它不仅残破不全,一动,还发出些“咯吱咯吱”的声响,吓的初乐是心惊肉跳,生怕一个不小心,把它给弄散架。

好在这断情灯算是顽强,身子骨还是能承受些小折磨的。把视线从灯上移开,又投向面前这无眼鬼。

“我叫无泪。”她顿了顿,颇是寒凉。

哎,做了鬼之后,自己这鸡皮疙瘩总是起的厉害。任凭她再不乐意,也是要每日出来冒个头。

“我要讲的,是一个叫做关于美人骨的故事。”

般若分与合与,已灭是情非情。

玉念安对她太好,段子禛对她太差。

或许,一切冤孽的开头,就源于这一好一差。也算是,她偏执过了头的劫数吧。

无泪本不是无泪,可段子禛把她带回来,说她叫无泪,是“前朝公主”,亦或说,是假的前朝公主。

因为真正的前朝公主,不愿惹这诸多是非,于便找了她这个无所事事的乡野小丫头,换了皮,顶前朝公主进京来。而今,又马上要入东宫,做那太子的良娣。

当然,以上这些,都是段子禛告诉她的,是真是假,谁又晓得?毕竟,她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太子殿下。”无泪两手放在腰肌,屈膝行礼。

本想着行完这个礼,便可以去填肚子了,谁知那万恶的段子禛又抛来两个字。

“笨蛋。”段子禛重重一敲她的脑袋,没好气的道。

“你做什么?”无泪吃痛,捂着脑袋退后一步,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个段子禛,自她记事开始,就在欺负她,要不是她把什么都忘了,定不留在段家,远走高飞才是。

段子禛似是看出她在想些什么,冷冷瞥了她一眼,讥诮道:“你若是离了段家,以为能活多久?外头的人都知道,我段家收养了个前朝公主,且马上要入太子东宫。若此时一走了之,就算不为段家想想,也该为你自己考虑考虑。”

无泪瞪了他半晌,终是败下阵来。他说的这句话无错,当年她重伤昏迷,忘记了过去的一切。若不是段子禛救她,段家收养她,怕是早就不知身在何方了。所以,她不该做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被段子禛这么一说,好似在警醒她什么事可以干,什么事不能干,堵得她心口发慌。真怕待到十五日后,嫁进那东宫,便成了笼中的雀儿。

不安中,恍似听到了段子禛那一声低低的叹息。但抬头,却并未有什么异常。对钩角的烛灯,依旧昏黄。火光照在他的脸上,无有一丝瑕疵。

段子禛长得很是好看,她不否认,因为一张脸,就摆在那。且她记得,他笑的时候,简直似冰雪中,那一方最美的景致。所以,她很喜欢看到他笑。好像那个时候,无泪便可以忘记,他对她所有的不好。

可段子禛似乎不喜欢笑,偶尔有时,也只是勉强牵动嘴角。做出的,比哭还叫人难受。他这样时,无泪倒宁愿他不笑。因为,实在是太虚假了。

说实话,若非他对她这么不好,自己怕是也要动点心。

“行了,我这不是怕你的身份被人发觉。还有,入了东宫以后,万事就靠不得段家了。你若是受了欺负,又怎么办?”

嘿?今日事态发展奇绝,段子禛竟温柔了许多?莫不成,是她听岔了?

正疑惑之际,段子禛竟又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今日我叫家丁去外头买了好些糖葫芦回来,你不是最爱吃这个。走了,我带你去。”

啧啧,这也太不对劲了吧。段子禛刚刚受到了什么打击,变成这副模样?

果然,事出反常必有妖。

“三日后,皇家狩猎会,太子指名点姓的要你去。”他褪去了刚刚那少顷温柔模样,冷霜又自眼底升起。

真是个奇怪的人。刚刚还一脸风和日丽,晴空万里,这会子有阴云密布。

无泪被一口呛到,咳了许久,他才递来杯茶,一脸嫌弃模样。

真是夸张,无泪在心底骂他两句,面上却是一派从容。

三日很快就到了,皇家狩猎场在边垂山边上。北面,是层层密林,南面,是悬崖峭壁。大风凛冽,吹得人脑子发晕。

段家一行人到时,太子正与段子禛等人在打马球。里头沙尘飞扬,分明就是一片模糊朦胧。可皇上等人却是看的津津有味,不止如此,一旁几个看起来颇为得宠的妃子,还在拍手叫绝。她不禁奇怪,不成,他们的眼,还同她的不一样?

正落座,旁一个身着鹅黄色蜀绣襦裙的姑娘便凑到了近前。

“你就是那前朝公主吗?”她长的极为娇俏,长发用支碧玉簪盘起,清新灵动,像只可爱的小黄鹂。

无泪一懵,见她那双不谙世事的眸子,倒是有些心虚,一时竟忘了该如何回答。

她见无泪不答,又笑着道:“诶,那你是不是要嫁给太子做良娣了?”

这回,无泪倒是点了点头。

“那你可要成我的姐姐了?”她似乎十分兴奋,塞了个葡萄到嘴里,又继续道:“你说。段子禛可会娶了我?”

无泪呆了两呆,第一呆,是呆面前这姑娘竟就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女儿,长玉公主。而第二呆,是呆她说,段子禛,可会。

“你看啊,这就是那块玉,是不是很漂亮,段子禛也说很好看呢。”长玉从腰间摸出块美玉,上头还有流苏拴着,颇是好看。

这长玉公主,据说是衔玉而生,且她出生那日,还天降五彩流光。虽无泪没有亲眼见过,却也不当回真事。

无泪只知道,段子禛是太子伴读,竟不知,他与长玉公主这般亲密。心头颇有些不对味,却不明白从何而起,又为何而生。

一场马球很快下来,不出意料的,太子那方胜了。她没什么心思看比试,只听长玉在她耳边嘀嘀咕咕,说的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如穿胭脂色美艳,还是鹅黄色娇俏之类的话。

无泪自是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搪塞过去。见他们退马下场,无意间将视线投了过去。却见段子禛正笑吟吟的望着此处。心下一惊,忙将头扭向一边。

这一转,便看见了满面红晕,拍手叫好的长玉公主。只觉着心一空,她也说不出为何会如此。只是,有一点点,一点点的失落。想着他方才那般笑,不是对着她,而是对着长玉吧。

今日的风真的颇大,吹乱了许多人的头发,也吹的她无泪的心绪,七零八散。

“你怎么了?”段子禛将她锢在自己怀里,见素日爱和他吵嘴的无泪安静异常,颇有些奇怪。

无泪不回头,只挣了挣他锢紧的手。

“没什么,只是今日风大,吹着头有些难受。”

段子禛的眉心蹙了蹙,嗤笑一声:“这点风便头痛,往后大风大浪的,你可如何是好?”

知他这句话中暗藏深意,她却是懒的搭话,只将身子朝马背上缩了缩。

“待会,你只管骑你的,莫要担心我。”

无泪真是不知,皇上竟有这等癖好,狩猎时,还非要带上女子,说是什么巾帼不让须眉。

她本想自己乘一匹,好好实践实践这巾帼不让须眉。可段子禛的态度却是强硬的很,说什么也不肯,还一把将她捞上了马背,且这理由是。

“你现在同我们段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若出了个好歹,替你花钱买消灾的,还是我们段家。所以,为了不亏,我便勉强捎你一程。”说罢,段子禛又取下了长裘,将她裹得严实。

无泪颇为好笑的看着他,又有些心暖。之前那积在心里,失落的感觉,倒减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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