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靠了岸,已有一辆马车在此久候。紫苏坐上了马车。车子辚辚地行驶在道路上,紫苏听见车外不断有行人经过,掀开纱窗朝前面望了望,城门已在不远处。紫苏以为马车会使进城中,然后找一家客栈住下。不料马车突然绕道而行,离城市越来越远,最终在一座山庄前停下。
紫苏下马车,抬头瞧了瞧那山庄的匾额,大写四个字:锦绣山庄。
山庄中的景象让紫苏眼前一亮:小园香径,亭台楼轩,杨柳依依,红叶艳艳,一双鸳鸯在碧绿的湖水中徘徊。此情此景,虽在人间,却似仙境。
沈欢道:“你要回苏州,我答应过送你回去就一定送你回去。只是这几日我有事要办,待事情一了结,立刻送你回苏州。”
紫苏道:“沈公子,我实在不愿麻烦你了,你帮我雇艘船就好,我可以自己回去,我没那么脆弱到处处需要别人帮忙才能活下去。”
沈欢笑了一笑,语声温和地道:“你不必感到负担,我小时候曾经答应过一位朋友,以后会去苏州探望她。因为种种原因,始终未能成行。所以即使没有小姐,我也要往苏州走一趟。”
紫苏一怔,蓦然记起了当年在京城分别在即时,沈欢曾亲口答应过她,以后会来苏州看望她,还问她欢不欢迎他到她家做客。当时紫苏也答应了沈欢,会在苏州等他来。起初那几年里,紫苏确实在心里期盼过沈欢会来苏州,那时的沈欢是她的一位在远方的朋友,从小到大,紫苏都没几个朋友。但沈欢一直没来。紫苏也慢慢将儿时的这个约定淡忘了。
紫苏心道:你一直在外面浪,现在终于记起来小时候答应过我什么了?只是你我都已不是孩童,儿时的友谊也早已不复存在。我不再期盼有个人陪我玩,陪我堆雪人,你还来看我有什么用?
公孙莉却也附和道:“是啊是啊,梨子,一点不麻烦。我非常想去瞧一瞧那个李紫苏到底长什么模样。对不对,沈欢?我们可以住你岳父岳母家中。”
沈欢不置可否。
紫苏霎时惊醒过来,哑口无言。
紫苏很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虽然身份被拆穿是迟早的事情,但自己这一路上撒了多少谎话连自己都数不清了。一旦沈欢知道她便是李紫苏,他会怎么想她?她如何面对他?难道到时候她要低声下气地跟他道歉、解释?
紫苏十分不甘愿,只觉得这是千难万难的一件事情。
不过到了那时候,她也可以拿他和那个寡妇关系暧昧的事情出来跟他对峙。
但怎么想都是自己理亏在先。
紫苏眼睛瞧见沈欢神态自若,眉目间透露出风轻云淡的情绪,似乎从未对她起过任何疑心。而自己就这么无形之中被他拿捏住了这个把柄。
“现在你想回苏州,恐怕他没那么容易放你回去啊。”
昨日公孙莉的话犹在耳。
不是沈欢不放她回去……
是她挖了坑给自己跳。
紫苏有苦难言。心中只确定,他越晚知道她是李紫苏越好。
她只能道:“好,你有事要办就办吧,其实、其实我并不急着回家……”
紫苏和公孙莉在锦绣山庄内闲逛。山庄内房屋摆设虽然不像那些大富大贵之家那样豪华奢侈,但十分风雅,而且无论你走到哪里,景物都如一幅幅优美出尘的画卷。
紫苏感叹道:“这山庄真美丽,我要是能在这里长住就好了。”
公孙莉眨眨眼,道:“你很喜欢吗?”
“嗯。”
“想一辈子住这里?”
“也不错啊。”紫苏忽然对公孙莉道:“这个山庄的主人是什么人?沈欢带我们到这里做客,怎么又不给我们引见这里的主人?”
沈欢一带她们来到这里就进城去了,讲有事要办,却不跟她们讲什么事情,只说可能过几天才回来。
公孙莉顿时噗嗤一笑,道:“你早见过这里的主人了啊,还见什么见?”
“什么?”
“沈欢就是锦绣山庄的主人啊。”
紫苏倒呆了呆,“是么。”
“嗯。这地方确实不错,怪不得沈欢每年都会来这里住一两个月。”
“哦……”
公孙莉暧昧一笑:“不过还缺个女主人。”
紫苏脸一红:“你别开玩笑了,我和他不可能的。”
公孙莉叹道:“我只觉得好可惜啊,李紫、李紫苏为什么偏偏不是同一个人呢?梨子,我觉得你和沈欢好般配,他应该娶你才对。”
紫苏默了默,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他真的喜欢上我,他会退了苏州那门亲事吗?”
“不会。”不料公孙莉断然道。
紫苏怔住,“为什么不会?”
公孙莉惋惜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管这门亲事是否合乎沈欢的意愿,这纸婚约都束缚住了他。那位苏州的李紫苏小姐没有犯下过任何错误,沈欢若是贸然退婚,那就等于全毁了那位李紫苏小姐的名声。沈欢虽然洒脱随性,但有自己的原则,不论那位李紫苏小姐到底是有多美,或者多丑,他都一定会娶她的。”
紫苏怔了半响,方才轻轻道:“真的么……”
公孙莉抱住她,怜惜地道:“所以我才一再提醒你不要爱上他啊。”
紫苏侧目瞧了瞧她,疑惑地道:“那你干嘛还老是拿我和他的关系开玩笑?”
“这个……”
公孙莉放开她,表情忽然变得很奇怪,吞吞吐吐地道:“这个嘛,那个嘛……”
“什么这个那个的?你怎么突然变成结巴了?”
公孙莉瞧了瞧她,一跺脚,一咬牙道:“好吧,我老实跟你交代好了,其实我也有自己的私心。”
“私心?”
“你知道我是从家里逃婚出来的嘛。我就是非常抗拒我爹娘给我定下的终身大事!哼哼,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跟一个不认识、不相爱的人成亲真能够幸福吗?梨子,你老实讲,你从不觉得嫁给一个你不爱的男人,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吗?你从来都没抗拒过你父母给你定下的亲事吗?”
紫苏道:“我……”
“你明明不爱那个男人却一定要嫁给他,只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公孙莉蹲下身子,垂头丧气地道:“你和沈欢明明可以真心相爱,然后长相守共白头。但你选择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连沈欢都不能例外。难道爱情和自由在世俗礼教面前,什么都不是吗?”
紫苏精神一震。
公孙莉忽然绝望地叫道:“难道我也注定难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天呀!你们是这样活!我也得这么活!”
紫苏怔怔道:“那沈欢现在对我……”
公孙莉霍地站起来,紧紧握住紫苏的手臂,一脸郑重地道:“所以这才是我真正要提醒你的地方。哪个男人不风流,沈欢不能娶你,又不愿你离开他身边,这摆明了是要你当他在外面的红颜知己。”
紫苏:“……”
她该喜还是该忧?
沈欢进了城中,天色已晚,他先找当地的衙门,从衙门出来以后,经过热闹嘈杂的街道。沈欢走着走着,忽然拐进了一条又窄又暗的巷子里。
他发现了自己已被人跟踪。
沈欢往巷子深处疾走,直到完全淹没在黑暗中,他忽然顿住了脚步,却听见两道脚步声从他的身前身后急急向他逼来。
沈欢抬头望了望今晚的夜色,一弯娥眉月凄清地挂在苍穹之上。
沈欢收回目光,腾腾杀气已扑面而至,但夜色太黑,沈欢无法看清来人的真面目,只看见森寒的刀光剑影朝他劈来时,沈欢看清来人光秃秃的头顶,比天上的月亮更亮。
他手中无刀,亦无剑。
没人看得清他是怎么同时避开一前一后向他袭来的刀剑,那两个恶僧的身法不可谓不快,一击不中,立即变换招式,招招都是致命的杀手。
沈欢遭受前后夹击,似只有躲避的份儿了。直到避到墙角,避无可避,一柄雪亮的钢刀猛劈向他的胸膛。忽然沈欢身形一闪,快如鬼魅般平平滑过那雪亮的刀锋。持刀的恶僧忽然感到握住刀柄的手腕一阵剧痛,整只手似已被折断,刀被人夺走,同时一股极大的力量把他推了出去,推向另一个恶僧。而另一个恶僧本要一刀砍下沈欢的头,眼见同伴朝他撞来,那恶僧狂吼一声,迫急沉猛的刀势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地将同伴劈成了两半,内脏“哗啦”流了一地。可还是迟了。那恶僧眼前陡然剑光一闪,沈欢已一剑洞穿他的咽喉。
城中千家万户,不计其数的房屋,在巷子极深处,沈欢站在一户人家的屋脊上,下面是一排四间房屋,三间均是静悄悄的,连灯火都熄灭了。只有第三间屋子里面还亮着惨淡的灯火,却久久听不见里面有任何动静。
沈欢忽然跳了下去,站在第三间屋前。
第三间屋的门虚掩着,沈欢抬手一推,门就被推开了。
沈欢一眼就发现床上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被子已遮盖住了那人的脸。
崔茵娘……
她是睡着了?还是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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