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升学

苏慕松从萧洛垚那里听到了萧洛尘受罚的消息便再也无心上学了,也不管还没有向夫子告假,便自顾自的朝家走去。

车夫原本在茶寮喝茶歇息,见自家公子失魂落魄的出了学院的门,慌忙赶车上前恭候,但苏慕松却并没有像往常那般跳上马车,车夫只得赶着马车不远不近的跟着。

狂风骤起,乌云密布,眼见着便是一场大雨,车夫招呼苏慕松上车,但苏慕松却并不理会,只是不紧不慢的继续走着。

俄顷,电闪雷鸣,大雨瓢泼而下,苏慕松既不找地方避雨,也不上马车,任由这漫天的大雨将自己浇透。车夫知道自己怕是劝不动大公子了,无奈之下只得一手牵马,一手给苏慕松撑伞,只是这小小的油纸伞又能遮挡多少风雨呢。

好在苏慕松到底还是朝着安国公府行进的,只要方向没有错,总归是能回家的。

回到家中,苏慕松无视了前来问询的管家与要给他更衣的侍女,一言不发的将自己关在了卧房中,任谁叫门也不答应。

管家见苏慕松这副模样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国公爷眼下不在京都,只得连夜差人向去了慈航寺上香的夫人送信。

待到长孙琴谙回到府中,已是第二日晌午。

长孙琴谙一回到家中便直奔苏慕松的住处,敲了半天门,苏慕松却一直没有回应。

“他这样有多久了?”

“回夫人,大公子自昨日回来便将自己锁在房中,鹃儿一直守在门外,大公子未曾出来,也未曾用膳。公子昨日回来时淋了雨,只怕要害风寒呀。”

“你既然知道他要得风寒还由着他这般任性胡闹?”

长孙琴谙白了管家一眼,她着急查看苏慕松的状况,倒是也心思去管旁人了,苏慕松总不开门,她也没了耐性,抬手一掌,便将那房门劈了个四分五裂,一众侍从在旁看得暗暗咋舌,这掌要落在人身上怕是要折骨断筋的。

苏慕松昏倒在地上,身上还是昨日那身衣服,过了一夜也并没有干几分,小脸通红,一探额头,不出意料烧的滚烫。

长孙琴谙命人为苏慕松换了衣裳,又亲自喂他吃了药,这才有空细细查问事情的来龙去脉。

从管家、侍女、小厮到车夫一路追查,最终问到了望京楼的掌柜,掌柜将那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禀告了,长孙琴谙便有几分明白了。

在童学的这两年里,苏慕松时常将萧洛尘挂在嘴边,长孙琴谙虽然不知道苏慕松与萧洛尘之前有过什么样的交集,但是却隐约的觉出了苏慕松之所以去童学似乎就是因为萧洛尘的缘故。

显而易见的是萧洛尘这个朋友在苏慕松心中有很重的份量,但是却萧丞相说了那样的话,苏慕松不过是个孩子,又怎么能经受得住?

正如皇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京都的人轻曼安国公府,长孙琴谙自己可以不在意名声,但是却不能看着苏慕松被人瞧不起,她要去同萧丞相辩辩理。

次日,长孙琴谙轻车简从,低调的去了丞相府拜会,却和两年前一样吃了闭门羹,只不过这次却没有一个萧洛埑出来转圜了。

丞相府的大门,长孙琴谙这回是一定要进的。

第三日,长孙琴谙挑了皇帝赏赐的四驾马车,穿上自己一品诰命夫人的朝服,带了一众侍女随从,一行三四十人,浩浩荡荡的到了丞相府,奉上了拜帖。虽然丞相大人昨日已有吩咐,安国公府的人一律不见,但门房见安国公夫人这等阵仗不敢怠慢,还是通传了上去。

不多时门房来报

“夫人请回吧,丞相大人今日不便见客。”

“丞相大人是只有今日不便见客,还是明日也不便见客,亦或是只是不想见我这个客?”

长孙琴谙坐在马车中并未露面,似是料到了门房会这样回话,倒也并不气恼。

“这……小人只是负责传话,丞相大人明日是否见客小人并不知晓。”

“也罢,我不为难你,你去告诉丞相大人,若今日他不便见客,我便在一直这丞相府门口恭候着。”

长孙琴谙话音刚落,身后的侍从便将携带的器料铺开,竟就在这相府门口搭起凉亭来,这一番动作引的路人纷纷驻足。门房见状不敢再耽搁,慌忙再次前去传话。

不得不说,安国公府的仆从们着实训练有素,等到门房再次出来时,简易凉亭便已经搭好了,甚至已经摆上了茶点,要是他手脚再慢点,安国公夫人怕是就要在这相府门口喝上碧螺春了。

这次来回话的是管家

“国公夫人,丞相夫人请您入府叙话,贵府诸位也都辛苦了,便请静待歇息片刻吧。”

“撤了吧。”

目的达到了,这凉亭也没必要再搭了。

长孙琴谙到底还是如愿见到了萧丞相夫妇。

丞相夫妇与安国公夫人会面之后的详情众说纷纭,当时只有他们三人在场,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谈了些什么。

据丞相府的仆从说,一开始有听到丞相大人与安国公夫人在大声争论些什么,近乎争吵,后来便听不到什么了,想来是双方都较为理智从容。

安国公府的仆从晌午等到夜幕降临,这才等到自家夫人从相府中出来。

萧丞相与夫人亲自将长孙琴谙送到相府门口,三人谈笑风生,似是相交多年的挚友般热络,只把相府的门房看得目瞪口呆,他在相府当差近十年,还从未见过丞相和夫人一齐送过什么客人。谁能想到仅仅在半日前,这位安国公夫人还差点吃了闭门羹呢。

待苏慕松病愈回到学中,萧洛尘已备好一应物什在等着他。

“洛尘你的伤怎么样了?”

“无碍,不过是些皮外伤,三哥执行的家法,没舍得下重手。再说了,安国公夫人送了药过来,所以除却新长的皮肉有些痒,其余一切都好。”

“洛尘,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贪玩,害你受这一遭责罚。”

“都过去了,便不必再提了,往后好好用功便是。况且那日的杂耍我看得也很开心。”

萧洛尘若无其事的安慰着苏慕松,看上去并不在乎,但那日在望京楼被父亲看到时的恐惧和羞愧却深深印在了他脑子里。

“洛尘,我不明白你父亲为何态度会有如此转变?”

苏慕松虽然知道自家娘亲去过相府为自己讨说法,但对于详情却是不知的。

“父亲和母亲见过安国公夫人后,便许我回到学中,亦不再阻止我与你交好,父亲说,似安国公夫人这等奇女子,教出来的儿子必定不差,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自此苏慕松心中一直悬着的石头这才落了地。

折腾耽误了这么些时日,升学大比迫在眉睫,实在是不能再虚度一刻了。

萧洛尘领着苏慕松日夜用功,最终二人顺利通过大比,魁首自然是萧洛尘的,苏慕松排名稍后,但也足够让他升入少学了。

年少的日子无忧无虑,过得似乎格外快些,苏慕松与萧洛尘入少学转瞬便过去了一年。

为了来日升入士学时不再像先前升少学时那般临时抱佛脚,苏慕松在这一年中倒是学的认真,他本就天资甚高,如今用起心来,学业上竟也能望萧洛尘之项背了。

苏慕柏也到了上学的年纪,安国公夫妇见苏慕松上学的这几年到底是长进不少,因而也依例将苏慕柏送入了童学。苏慕柏与苏慕松却不同,似乎天生便是块读书的料,自上了学,根本不需要人盯课业,他自己便是十二分的上心,小小年纪,埋首在书堆里,有时竟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反倒是长孙琴谙担心苏慕柏用功过甚,伤了身体。

苏慕柏本就启蒙的早,又这般的刻苦用功,自然是要甩开他那些连上学都要家里连哄带骗的同窗老远,邕京城中继萧洛尘后终于又有了一位神童。

苏慕松与萧洛尘交好,二人平日里也没少往对方家中跑,只不过萧丞相毕竟不苟言笑,不比苏茂仪夫妇和颜悦色,丞相府规矩繁多,官员进出频繁,也比不得安国公府随意清净,因此总归还是萧洛尘往国公府去的勤一些。苏慕松的弟弟妹妹们见到萧洛尘更是比见到苏慕松还高兴。

苏慕柏的生辰快要到了,萧洛尘想着总要送点什么表表心意,于是乎趁着休沐拉着苏慕松出了门,准备去东市雅集物色一番。邕京城中有东西二市,东市做的多是达官显贵富商巨贾的生意,西市便是平头百姓贩夫走卒聚集之地。

想到苏慕柏好读书,萧洛尘最先想到的便是去书斋。

翰墨轩是东市最大的书斋,市面上在售的书籍就没有在这里找不到的,不仅仅是襄平的书,盛煌、羽枫、月珑、瀚云各国的书籍应有尽有,甚至还藏有皇家藏书阁中都不一定能找到的古籍孤本。

萧洛尘粗粗的看了一遍,便过去了一个时辰,经苏慕松提醒这才想起,苏慕柏虽然天赋异禀,然而毕竟年幼,此处的古籍孤本纵然珍贵难得,却也并非是他这个年纪该读的。有些书,在不适合的年纪读,反而有害处。

萧洛尘一边苦恼着自己该送什么贺礼,一边欢喜的将自己方才看中的孤本买了下来,苏慕柏虽然不适合看,但是给他自己读倒是正正好。正要去结账时,却在柜台处看到了一位熟人。

“慕松你看,那是季子明。”

苏慕松顺着萧洛尘所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一位身着靛蓝色衣衫面容清俊的少年在和掌柜说些什么。

“看样子他也是来买书的。”

季子明是青州地方上推举到少学来的,他自幼父母双亡,与祖母相依为命,虽出身寒门,却才华横溢,青州学正惜才,特举荐他入少学读书。而他也果然不负才名,把京都一众家世显赫的世家公子们都比了下去,在少学之中与萧洛尘也只在伯仲之间。

虽然平日里并无深交,但萧洛尘对于季子明还是十分欣赏的,既然在此处遇见了,问候一声就是必然的了。

萧洛尘与苏慕松上前,才听清楚原来是季子明想买下一本古籍,但是结账时却发现还差两吊钱,正在和老板讲价。

“公子,这书整个邕京城就这一本,我千里迢迢从羽枫收回来的,不能再便宜了。您若是买不起,便放回原处吧。”

掌柜见惯了达官显贵,只一眼便看出了季子明出身寒微,说话便也没有太客气,撂下这一句,便不想再搭理他。转头看到萧洛尘与苏慕松,瞬间便又换了一副嘴脸。

“二位公子快请这边来,小店恰好新到一批盛煌来的书,还未上架的,公子可要看看?”

萧洛尘不喜掌柜的市侩,因而并不理睬掌柜,而是先和被晾在一旁的季子明见礼。

“今日真是凑巧,竟然在此偶遇子明兄。”

“随意走走,这会儿便要回去了。”

“子明兄可有何收获吗?”

季子明挥了挥手中的书,无奈一笑,道

“看中了一本古籍,可惜还差了两吊钱,看来是与我无缘了。”

萧洛尘从季子明手中接过古籍,翻看几页,连连点头。苏慕松见状,觉得君子成人之美,眼下这情形,恰好便是需要自己做这样一个君子的时候了

“看来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好书,错过岂不是可惜?不如我买下来送给子明兄如何?”

“无功不受禄,怎好平白接受苏兄赠书。既然是无缘,便不强求了。”

萧洛尘知道季子明是个有骨气的,虽出自寒门,但与同窗们交往从来都是不卑不亢,既不曲意逢迎巴结权贵,亦不怨天尤人,似苏慕松这般直接了当的送,季子明定然是不会接受的,于是便说到

“我这恰好有两吊钱,便先借给子明兄,好书难得,若是今日错过,兴许来日便买不到了。”

季子明思忖片刻,还是收下了萧洛尘的钱

“那便多谢萧兄了,待月例钱发下来,我便还你。”

“不急,等你手头宽裕时再说。”

买完书,与季子明道了别,萧洛尘与苏慕松又逛了半日。东市货物虽琳琅满目,但是苏家本就是商贾之家,最不缺的便是好东西,因而萧洛尘依旧没能找到一件别具一格的礼物。

眼见着萧洛尘有些沮丧,苏慕松劝到

“慕柏一个小屁孩儿,随便给他买个小玩意也就罢了,不必费这些心思。”

“先前我过生辰时你自己说的,生辰一年也才一次,岂能不郑重视之,言犹在耳呀,苏大公子。况且我生辰时你都能不远万里的托人从羽枫国给我凿一方砚台,这回可是你嫡亲的弟弟过生辰,你这做兄长的怎么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这可是为你着想,你怎的还不识好人心呢?”

“你方才这话若是被慕柏听去,可是要找你哭脸的。”

“他才不会,自他会说话起,我倒几乎没见他哭过。再说了,他若知晓了便是你泄的密,他若找我哭,我便找你哭。”

“你知不知道害臊呀,多大的人了还动不动就哭。”

“谁还敢笑话我不成?”

“苏大公子文武双全,力能扛鼎,就连哭起来眼泪也能将这邕京城淹了,谁敢笑话你呀?”

“洛尘……”苏慕松一脸委屈的看着萧洛尘道:“你在笑话我。”

“我没有。”

“你有。”

“你出现错觉了。”

和苏慕松待在一处的日子久了,萧洛尘打趣人的本事连年见长,尤其是面对苏慕松时,更是还要外带脸不红心不跳的睁眼说瞎话。

对于萧洛尘的调侃苏慕松也不再辩驳,本就是闹着玩,若要较真便不好玩了。

这东市看来是找不到和萧洛尘的礼物了,萧洛尘自己也明白这一点,因此虽然和苏慕松斗着嘴,脚下却是在往自家马车走。

一队运货的车马走过引起路人纷纷围观议论,自然也吸引住了萧洛尘与苏慕松。

“这是哪家呀?买这样多东西,怕不是迁新居吧?”

“听闻是定王府上的。”

“定王?就是那位小皇叔?可他似乎还未满十岁,怎的就有自己的府邸了?”

“这就不知了”

“……”

关于这车队,苏慕松听了个大概,但对于定王却是陌生的很

“洛尘,你觉得定王为什么会出宫开府呢?他这般年纪,怕是也管不好一个王府吧。”

“定王是世祖皇帝幺子,也就是当今皇上最小的叔叔,地位尊贵,所以才能打破旧制吧。不过此番开府的确略显仓促,况且皇上赐下府邸,则王府中一应物什应当是由内需司供给,王府自行出面采买如此多的物件,倒也是匪夷所思。”

萧洛尘毕竟身处相府之中,他三哥又在禁军中当差,对于宫中情形了解的确要多过苏慕松。

他曾听过一个传言,说是世祖皇帝驾崩后,定王的母妃被赐殉葬,而定王则便被关进了冷宫,终惠帝一朝定王一直无人问津,在冷宫里自生自灭,直到当今皇上继位,才将他从冷宫里接出来。

且太后对于定王一直不满,此番定王匆忙出宫建府或许与太后有关也说不定。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萧洛尘的猜想,怕是也得不到验证。

“既然匪夷所思,那便不思了,我们回去吧。”

这便是苏慕松的性格,他虽好奇,但是却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颇有几分得过且过的意味。

多年以后,当一道赐婚的圣旨将定王与安国公府绑在一起之时,不知道到苏慕松有没有想起,在这样的一个平凡的午后,他和萧洛尘在无意间见证了定王走向新生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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