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

03

不甘心,所以我要到了他的联系方式。

但除了几句客套疏离的问候,再无其他。

好在生活有数不清的鸡零狗碎,让我来不及去细想这段无疾而终的单恋。

写不完的论文,赶不完的课堂,深夜唤醒我的不是失恋的悲伤,是临期要提交的作业。

我以为只需要再过段时间,我就能重新开始生活。但这看似被掐死在萌芽中的悲伤,似乎远比我想得顽强。

每当夜深人静,丝丝缕缕的情愫,就如苏州细雨般,虽只是不痛不痒地飘落在身上,寒意却渗入肌肤,森森入骨,是会从骨头里颤栗的凉。

来到苏州后,我切身感受到了南北方的差异。

我很喜欢花,但在家乡的时候,我只能看那些花儿在温室开得娇艳,黄土地翻滚的尘烟中,生不出这样的鲜花。

但我从想过它们有一天可以离开温室,肆意疯狂地生长,大片大片的鲜红翠绿令人目不暇接。

我总驻足在路边挪不开脚,同行的室友会笑着打趣我少见多怪。

她一口温婉的苏州话,像清泉入耳般听得人直舒坦。

生活平淡恬静,继续推进,但就像海啸来临前的水面总是格外安静,压抑着的情绪决堤,也只需要一瞬间。

今天出门没有带伞。

我站在路边,细密的雨丝打湿了我的衣衫,雨水顺着发丝滴滴滑落,因为是下班高峰期,手机上司机达到时间被推迟了一分钟又一分钟。

好冷。

我打了寒战,后悔选在了今天来看这场画展。

如果当初乖乖留在了京城,现在只需要一个电话,就会有几个熟悉面孔的亲人朋友拿着伞出现在路边,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带我上车。在车上,我们还能一起聊聊今天喜欢的画作。

我还不用一个人来看展。

当初执意远赴异乡的人是我,但这场奔赴,终究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雨下得大了,我的眼前逐渐模糊起来。

“是向初和同学吗?”

我还以为是因为想着他的事,耳畔才会传来他的声音。但头顶忽然落下一片阴影。

我抬起头,看见一把黑色的大伞,转身就看见不远处的周旭一身黑色西服坐在轮椅上,身旁是打着伞的保镖。

再看我身侧撑伞的人,是和他身旁的保镖一样的服饰。

“周、周老师……”我连忙站直了身,紧张到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他看向我,眉心微微皱起。

我知道,那是因为此刻的我,看起来一定很像只找不着家的落水狗。

“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家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示意身后的保镖来到我身边,将一个袋子递给我。

我僵硬地接过,里面是一件深蓝色的外套,和一只未开封的雨伞。

“苏州比不得京城,晚得早,路上小心。”

我下意识地张开了嘴,却没发出声音,没想到他居然会记得我是北方人。

眼看着他们准备离开,我不知从哪儿来了底气:“老师,能顺我一程吗?我打不到车。”

他们果然停下,他似乎思虑了一瞬,便点了点头。

直到我们一辆加长商务车前停下脚步,我才后知后觉问题的所在。

身侧的一众保镖,随手赠送的雨伞外套,价值不菲的专车。

周旭的身份似乎不大一般。

保镖们熟练地将他扶上座椅,他忽然对着我笑了笑:“如果觉得和我坐在一起有压力,我可以让他们准备另一辆。”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愣在路边。

“不,不麻烦。”我连忙摇头坐了进去。

保镖将门合上,车内只剩下我们。

酒红色内饰和此刻的他十分相称,沉稳含蓄又蕴藏魅力。

我的心跳不自觉加快,空白的大脑努力检索着话题打破尴尬。

“你也喜欢Evens的画吗?”

说的大概是这次的画展。

“嗯”,其实不然,我只是在他的某次采访中得知了他喜欢这个画家,所以下意识买了票。

“我也很喜欢她。”

他的手交叠着放在身前,姿态亲和:“她的画风很鲜明,尤其是在用色上非常大胆,但没想到这种色彩交叠组合,居然碰出这样特别的火花。”

“是……”

我不自然地点点头,作为Evens老师的一日粉丝,面对这种专业的问题只能像现在这样无所适从。

他大概是看出来了,所以空气又陷入了凝固。

我感慨着人生的失败,又听他开口:“你家在哪儿?”

我脑子一空:“京城h区x小区……”

他突然笑出了声:“我的司机可没法从苏州开到京城去。”

我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在问我住址好送我回家。

“回学校宿舍就行……”

他点点头吩咐司机,看上去没太在意这段插曲。只有我感觉糟糕透顶。

这一生可能只会有这么一次的相处机会,居然被这么被搞砸了。

我紧张得感觉快哭出来,大气不敢喘地闭着嘴,要换做以前,我绝对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么窝囊的时候。

车窗外,终于看到了熟悉的大门。

为了不出更多的洋相,我赶紧道谢准备下车,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紧张,脑袋居然真的开始晕了起来。

离开车没出两步,我看着脚下逐渐踉跄的步子,这才后知后觉,应该是淋了雨发了烧,加上这些天水土不服……

我庆幸着雨停了,不用再费力撑伞,正准备在路边的靠椅歇一歇,就猝不及防地被人抓着手腕拉了起来。

“别坐了,椅子上全是水。”

我凭着声音隐隐分辨出,那人应该是他。

可面前这个人,分明是好端端站着的啊……

04

两个月前的夜里,助理说,京城的江建业老爷打来了电话,托我照顾一下他的女儿。

“那丫头好死赖活地都要去苏州,跟我吵了一架后,居然就一声不吭地走了!”

“放心吧,叔叔。”

我翻完了她的信息,伸手叫人把文件收了下去:“她就在我们学校,我会派人帮您看照好她的。”

他突然话风一变,冷哼着:“我就是知道一下她死没死,谁说要你照顾她了?她乐意受罪就随她去!”

父母爱子,则为其思虑周远。

我理解他的口是心非,笑了笑:“我明白您的意思。”

电话那头的人忽然深深叹了口气:“为了个不认识的男人,亲爹的话都不听了……”

我忽然顿住,感觉脸上的表情僵硬了几分。

类似的话,我的妻子谢安一的父亲也对她说过。

那是我无意间翻到她和父亲了聊天,他不知什么时候发现了,我和她这场婚姻的荒唐起源。

【联姻什么的都不重要,我只想你快乐健康地活着,他要是不喜欢你,不能让你开心,你和他结婚还值得吗?】

我听见她逐渐走近的脚步,慌乱地将她的手机放回原处,像拿到不及格分数后的学生,心虚地藏起自己的试卷。

我能感觉到,婚后她过得并不开心。

婚后的日子,我一直像过去一样和她相处,想着她父亲发来的话,我才开始反思起自己。

我们已经结婚了,所以为了这段婚姻值得,我应该以丈夫的身份,让她开心起来。

我开始努力,衣服首饰、鲜花晚宴,收养了一只流浪三花。

因为心脏的原因,我不被医生允许养宠物。

但看见她穿着漂亮的衣裙,坐在鲜花丛中抱着小猫对我笑时,我觉得一切都不重要。

但我没意识到,我回头得太晚,她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我以为那些能让她开心的东西,出现在了垃圾桶里。

我发现她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一把一把地扯断自己的头发。

她丢掉了鲜花,撕碎了衣服,连那只可爱的小三花没有博得她的青睐。

她颤抖的眼底透露出病态的疲惫,我将她抱回房间哄睡着,找回了小猫,将它养在了顶层的阁楼。

第一次,我躺在了她的枕边,小心翼翼地凑近她的脊背,试探着搂住了她的腰。

好瘦。

怎么会这样。

好像只剩下了骨架,清瘦得不成样子。

然而她忽然翻身将我吻住,我来不及感受这个突如其来的初吻,却在她近乎失去理智的话语中,明白了她想要的答案。

她脱下了上衣,抓着我的手,让我碰触到那些不该出现在背脊的疤痕。

手指抚过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仿佛我的背脊也顺着手指的挪动被划出了森森见骨的血痕,疼得我睁大了眼,疼得我想将她抱住。

她谈及那些过去的创伤,来自家人,难以启口的创伤。

她谈及我当初是怎样一点点将她治愈。

可我不记得我做过那样伟大的事。

我不觉得我到底做了什么,才值得她这样一个耀眼明亮的人变得卑微,大颗大颗地落着泪祈求我让这段爱情生根发芽。

明明我只是个心脏先天缺陷的残废,连现在她的泪水即将要将我淹没的前夕,都要时刻考虑着该不该破坏气氛,翻身去找药稳定心跳。

她说希望我放弃跳舞,哪怕是寻常陪她出门逛街,她说要我的陪伴和爱,可我难以开口。

一开始我从没想过,自己接手的,是这样一份沉重炙热到难以担待的爱。

过去我也是在她的鼓励下,才选择了这条从零开始的道路,甚至为此赌上了自己的性命。

终于在一声声危险的心跳下,得到了如今被所有人认可、令她骄傲的成就,而现在却要我放弃。

她是最懂我的那个人,所以才会像此刻这样歇斯底里。

我感觉到一滴一滴眼泪砸在我的脸颊上,黑暗中,我听见她的声音哽咽:“我不想你再去冒这个险,我想和你有很多个以后。

我沉默着,生平第一次没有立刻答应她。

那之后她变得更加得喜怒无常,任由我使出浑身解数,她都不再对我展露笑容。

她将我所有演出的碟片摔碎,将我的奖杯丢进垃圾桶。

某次回家,一向不上阁楼的她却不知何时抓住了小三花,正悬着手打算将它从三楼丢下。

我急忙冲上前将她拦住,她笑着将我抱紧:“你终于愿意回家了。”

我终于意识到,她是真的生病了。

心理医生说,她没法让自己开心起来。

过去我从没见过她这样颓靡失意的模样,追根溯底,是从当初那场婚约开始……或者更早,从那些疤痕开始。

和医生谈完,我回到卧室,她吃了药,难得睡好。

我躺回她的身侧,手指虚空比划着她五官的轮廓。

“我让你过得这么不开心……”我收回了手,不自觉地抿了抿唇:“是我的错。”

“谁知道呢。”

她忽然的出声惊到了我,我看着她的眼睫淡淡睁开,转而又缓缓垂下:“我好像变得也不像我了,明明婚前我说过,这只是联姻而已。”

“不只是联姻”,我的心脏似乎刺痛了一下,想安慰她的手迟迟不敢伸出,只能重复:“不是联姻……”

我后来才知道,那一刻我是在害怕。

害怕像我这样残破的人不值得拥有她的爱。

害怕如果我不能再拿出像是在舞台上那样,闪耀又自信的时刻,她不能接受我的平庸。

害怕哪天她知道了,我不是拯救了她的大英雄,只是个连结婚都没搞清楚自己感情的糊涂蛋,歪打正着地温暖了那段她最脆弱的时光。

“我会调整好自己的。”

她伸手拍了拍我的脑袋:“你明天不是还有场比赛吗?赶紧睡觉。”

我惊讶于她突然的让步,她伸手按住我的嘴,闭上眼不让我接着说下去:“我明天也和朋友约了冲浪,不说了。”

我看着她久违的笑放松了警惕。

想到之后的天人永隔,我至今都痛恨着那时的沉默。

啊啊啊啊这几突然要加班,我试试能不能今天或者明天写完这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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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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