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袋里东西掏出来了吧。”店员向虞米确认。
“嗯。”
“不保证能恢复原样。”店员攥着衣服,皱眉道。
“这是...什么东西泼上去的?”店员嗅了嗅。
“...红酒。”
柳白认出她被泼的惨不忍睹的衣服。听到掏口袋的话,点开了好友申请。
那衣服兜里的名片上是她的私人号码,那个号不怎么加人。所以当看到待添加里空空如也时,她确信这个人没有添加她的号码。
衣服她打算怎么还?
昨晚挂掉电话后,柳白和余意晴又聊了聊,打算去喝第二场。临走前和Selina道别时,并没看到那个少女的身影。
“她去卫生间了。”Selina解释道。
谁也没提起归还衣服的事情,柳白不介意,反倒是有点怕她们主动提起。
那衣服口袋里有一张私人名片。虞米要归还或联系,都很方便。
柳白想了想她们偶遇的原因,这家干洗店的确离她工作的地方很近。她住的酒店也在这附近。
不过她是没料到对方会泼脏了衣服,拿到这里来洗。
柳白上前,把自己的一袋子衣服交给店员。她双手搭在玻璃台面上,自如的侧过身,目光落在那人身上。
“好巧,又见面了。”
她这语气平淡,丝毫没有惊喜巧合之意。对白和神色两相比较,甚至有种戏谑感。
虞米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她付完款,手机息屏,缓缓转过身,也回复一声“好巧。”
她扯出来一个敷衍的微笑。
她很不爽,下了班还要被迫社交。但是她不声不响泼脏了人家的衣服,这份巨大心虚也就冲淡了不爽。
她把柳白的昂贵西装和她那件近似内衣的海岛风度假裙一起,和热红酒来了个火热三合一。昨晚明明为了不出汗小心翼翼,结果临了泼了个大的。
那外套是虞米认识的牌子,何止是用“不便宜”来形容。要是洗不干净,要她自己掏钱去赔一件,她还是肉疼的。
她打算看看能不能洗干净。如果不能,到时候再坦白,对方就这么忘掉了不追究,那更好。
反正她不打算先主动联系。
好心虚。她不知道身后这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又听到了多少,看没看到店员手里攥着的两件叠在一起,被染了个透的衣服?
她心虚的只想扭头就跑,助跑姿势都已经摆好。
可是不知何时下雨了。
雨说下就下,毫无道理,去时不明。
虞米没带伞。
她主动坐下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这样就不用说更多的话了,也不用被更多心虚折磨。
柳白其实一直在观察她的小动作。
她是觉得好玩。小姑娘一股子鬼鬼祟祟的感觉,挺可爱的。
坐在等候位置上踌躇着,虞米犹豫要不要让便利店同事来送个伞。
她讨厌被淋湿,但更犹豫要不要轻易开口请求帮助。同事并不是一个懂得保持距离的人,她怕开了口子,以后相处会难办。
“你吃午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去?”
声音是从上方飘下来的,不紧不慢的语气,虞米楞了一瞬,恍惚间以为自己做坏事要被带走了。
这是什么意思,她要让自己请吃饭来抵衣服钱吗。
她想下意识拒绝,转念一想,她确实要吃饭,吃顿饭抵衣服钱也可行,或者说小赚。
这人又不会刁钻的一顿饭吃几万块。
而且,这样是不是就不用淋湿了?
“车就在门外。”柳白看见虞米不住瞟她手边的伞。
虞米答应了。
柳白站在屋檐下,转了两个方向测试着不顶风的风向,撑开一把长柄伞。她臂展长,体态很好,开伞的动作也是赏心悦目的。披一件黑色外套,像羽毛防水的,展翅的黑天鹅。
纯黑的直柄长柄伞,握在手里权杖似的,伞幅很大。她示意虞米躲到伞下,两人距离很近,得益于身高差,才没有肩并肩的交换气息感。
风吹雨斜,柳白刻意把雨伞压低一些,侧倾一些。她低头看着身边人,虞米只低头留意着脚下,她很轻的迈步,尽量不让水花溅起,鞋袜沾湿,脚步像猫。
虞米控制着落脚点,也控制着步伐,不让两人离得更近,也不让自己拖后腿。
她的步子小很多。
可还是很近了,同乘一伞下,她又在身旁人身上闻到了熟悉的香。
并不该称作熟悉的,她们并没有见几面。但那个味道,像是从很久远的回忆中飘出来似的,兀的让人觉得一见如故。
那香被雨丝带走了大部分,气味很淡,她无意识,却又敏锐的捕捉到了,这气味像是DNA层面的交缠,直击大脑。
伞不封闭,可是这香气好像把两个人都缠绕。
*
车外雨滴的声音经过很好的隔音材料,是一种沙沙的质感,两人好像坐在一张胶片里,气氛里布满晃动的黑点和黑线。
虞米上车后为避免说更多话,开始假装闭目养神起来。她很刻意的偏过头去,脑袋挨着窗,留给柳白一截白皙的后颈,和一缕不知什么时候蹭出来的碎发。
绒绒的,像新芽。
虞米今天穿了一件灰色宽大短袖,圆领,料子薄软,很容易贴在身上,勾勒出身型来。
柳白处理完消息放下手机,听见身侧人呼吸逐渐匀下来,意识到她是睡着了。
她睡梦中无意识把衣领蹭的歪斜,漏出大半锁骨来。皮很薄,那是一种近乎透明的通透,甚至有缎面的珠光感。
她睡着时的神态也并不安宁,眉心微蹙着。柳白看到她透着血管的眼下青黑。
她几乎是出神的,看了这个人片刻。惊于她的美,剩下的,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柳白想上手替她整理一下衣领,犹豫片刻又下不了手。外套淋了雨,不好给她盖。于是轻手轻脚从纸袋里取了块披肩出来,又嘱咐司机把空调调高。
这披肩是给柳青买的。这边的店铺恰巧有货,柳白就顺便去取了。提前拿出来给人用有点不地道,但柳青应当不会和小孩置气。
不是高峰期,走的很顺,司机开的也很稳。
“到地方了。”
虞米是被柳白拍醒的。睁开眼是一张离得那么近的人脸,她吓了一跳。
柳白直接把她身上的披肩抽走,叠了两下收到袋子里。虞米这下彻底清醒了。
她还停留在自己居然睡着了的震惊之中。这两天的确睡的不好,她很容易焦虑,灾难化思维严重,遇到点什么事就心神不宁的。
但她没想到自己在这个人身边能睡着。
虞米脸上有熟睡过后的红,头发还有点乱。柳白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个小包,里面有梳子,小镜子,湿纸巾。
“擦擦。”
虞米把那个小包接过来,随便收拾了一下,跟着那个人的脚步下车。
*
“有什么忌口吗。”两人落座,柳白问。
“鸡蛋。”虞米想了想,说。
准确来说,她不想吃,能不吃就不吃的东西有一长串。但她不想太扫兴,一串报完,菜单能划掉一半。
柳白从菜单上抬头看她一眼,意味不明。
她眼神总是古井无波的,太自如。被个什么话题激起了兴趣,就看过来一眼:深深的,让人觉得被审视的一眼。
每当被这么看的时候,虞米都有一种微妙的被挑衅感。她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怎么会对这个人的微表情反应这么大。
可能是看不惯装货吧!
柳白看见她总是半阖着的眼睛睁开了。撑开后双眼皮很浅,杏眼小鹿般的灵动。她皮薄,哪里轮廓都清晰,柔和。皮肤是太干净的画布,眼下青黑也像是相得益彰的颜色。
她眼睛里是有点子俏皮的挑衅。
“怎么。”虞米说。
柳白很淡的一笑,那笑意甚至没有漾出到脸上来,她看着还是平静的。
“鸡蛋过敏?免疫力问题吗。”
“算是,我是过敏体质。”
柳白最开始创业时候有个员工就是这种体质,她帮着买过两次药,记得皮肤脆弱,换季时候很难熬,甚至心情不好也会引发各种皮肤问题。
她看着心情可总是不好。柳白想。
虞米只吃过一次西班牙菜,在她表示没有挑菜的兴趣后,柳白就随着服务员的推荐点了。
“酒品有需要吗。”服务员问道。
“这位小姐成年了吗。可以饮酒的话,我推荐这支甜桃红气泡,搭配沙拉很好。”
“你成年了吗。”柳白自己也想问。
“成年了。”虞米简直想翻个白眼。
她问柳白:“你喝什么。”
“威士忌。”
“那我也喝威士忌。”
柳白一挑眉。“你不是不喝酒吗。”
她没等虞米回答,径直对服务员说:“我存这的酒开了吧。”
柳白觉得她肯定喝不惯,就又点了橙汁和苏打水。她看着虞米说:“喝吧,喝醉了我给你卖了。”
*
菜上齐后,没吃几口,虞米说要去上卫生间。
没几分钟她回来,径直走到柳白面前,弯着腰,不大不小的声音问:“你有没有卫生巾?”
“我只有棉条。”柳白翻了翻她的包,把棉条抓在手里,掌心摊开着。
“我不会用这个。”虞米撇撇嘴,但还是从柳白手心抓过来,像个抓娃娃夹子似的。柳白就感觉到手心痒了一下,对方就抽走了。
她的手很小。
顿一秒,虞米捏一捏手里那个陌生的东西,吸口气:“算了,我去试试。”
正要走,柳白出声:“楼下就是便利店,我去买吧。或者,现在送你回家?”
虞米看了看满桌的菜,刚上呢,太浪费了。
“去买吧。”
“你用什么牌子的,有没有什么过敏...外套要不要借给你?止疼药需要吗。”
虞米没料到她说这么一大串,也记不住这一长串,只说自己不痛经。
虞米感受到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溜了一圈。
“咱俩一起去吧。菜不会被收走吧。”
“我跟她们说一声,走吧。”
柳白抓起来外套盖在她身上。她这外套长,能盖到虞米的臀。柳白边走边想,女厕是该搞一个卫生巾盒子。她在国外上学的时候,厕所都有免费的卫生巾随便用。回头她跟柳青商量一下用什么牌子,还有管理形式。
柳白好久不来,很多细节都不清楚了,但是记着这楼下有个便利店。
其实这栋楼都是她家的,当时柳白刚创业,说想做餐饮,柳青就拨了这么一间给她练一练。做的是还可以,但也仅限于还可以,赚不着什么大钱。餐饮这个行业并不能怎么发挥她的聪明才智和闲不下来的竞争心。她适合节奏最快的行业,以前在学校学的金融,现在在做娱乐业。
两人乘扶梯到了楼下。
虞米离家出走,生活用品都没带出来,比较短缺。她于是日用夜用和安睡裤分别都拿了三包,手里拿不下,就抱在怀里。捧着走到柳白身边的时候,发现她捏着包烟。
“你抽烟?”虞米主动问。
“嗯。怎么,不像?”
“抽烟的人身上很臭,你挺香的。”
“女士香烟不臭,何况我不常抽。”
“那今天怎么想抽啦。”
虞米是想缓和一下气氛的。她不想主动社交,可旁边这人帮了她挺多,她也不好一直冷着脸不说话。
旁边人半晌没说话,虞米以为是自己问题越界,咬了咬嘴唇,又稍低了头,恢复沉默。其实柳白是在处理消息,两人有个不算大也绝不小的身高差,不仔细留意着,谁都不知道彼此在干什么。
柳白回复完消息,看着她抱着这一个满怀,调侃道:“你来进货呢。”
又从她怀里接过来两包,看成分表。
她手指很长,皮肤又冷白的没什么血色。这样抓着东西在手里看,无端有一种“把玩”感。
虞米有点不好意思看。
柳白又像个带孩子买零食的家长般问她:“没什么想吃的吗,糖呢?”
“没。”虞米又恢复了惜字如金。
这时候有个女孩子走过来,挑染粉色头发,短上衣热裤配黑色丝袜,很亚的打扮。
她用很有活力的声音打招呼:“嗨,虞米,好久不见!”
是个上学时候常遇到的女孩子。虞米不住校又赖床,上课去的很晚。有时候没座位了,这个女孩身边又总是空出来一个,她就会问有没有人,能不能坐。
两个人常坐在一起。但那之后,虞米就休学了。
休学再回去,两人就不同级,也不会有机会再坐在一起。
不过虞米倒是没想过这些。凌曼这三个月旁敲侧击问她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虞米只说家里有事休学。她不想聊私事,不私的也实在没什么可聊,后来凌曼的消息她也没再回。
“好久不见。”虞米感觉到她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游荡,心神不知怎么就乱了。虞米不想让她乱猜,直接说:
“这是我表姐。”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