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掩嘴偷笑,悄悄离开了。
第二日我从床上起来,便是瞧见殷殷独自坐在镜子前梳妆,手中的梳子却是一动不动,竟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想来大概无非是那些事情。
此时房门被敲响,将殷殷颤醒。打开门,见是苏卿城。殷殷忘记自己并未梳妆,秀发披散,苏卿城只忙道歉,“对不起”,便是转身出去了。
我道,“殷殷,苏公子有什么事?”
殷殷急忙将头发梳好,摇摇头。罢了我同殷殷一同出去,但见苏卿城负手立在院中,见我们出来,便是转身回头。
殷殷一瞧见苏卿城,大概是想起了昨晚之事,不好意思着低下头去,并不曾如从前一样开口,苏卿城也只是目光朝着我们,只不说话。
还是我道,“苏公子有什么事?”
“整日在山中待着,觉得有些闷得慌,所以想来问问你们,不知你们是否想去山下走走?”
“好呀,如此说来,我也许久没有下山了,殷殷,你想去吗?”
“未央姑娘,我……”
殷殷看了看苏卿城,又是看看我,只没说话。
“殷殷,我们只是去顺德府逛一逛,不会遇到他的。”
殷殷虽有顾虑,但不愿拂了我跟苏卿城的意,终是点了点头。
殷殷虽嘴上说不愿意去,但还是给自己做了一件漂亮的衣裳,也梳了好看的头发,面纱之上,一针一线绣得也是极为认真。
我同苏卿城的衣服,皆是殷殷早就做了的,临行前,殷殷自是上前扶着苏卿城。不过苏卿城道,“今日既是上街,你我从来平等,就不用这样扶着我了。”说着,便是主动拉住了殷殷的手。
我瞧着两人的背影,暗暗钦佩,苏卿城怕从前真是个公子哥,阅女无数吧。我也只是给他提了方案,不曾想,他竟是将每个方案都发挥到了极致,时时刻刻都能撩拨到殷殷,别说是殷殷了,换作是谁,大概都会动心。没想到苏卿城外表如此柔弱之人,面对女人,竟是如此主动。
顺德府好像每天都像过节似的,街上行人总是浓妆艳抹,满头戴花,修颜店也是人满为患,热闹至极。
道两旁的摊贩,铺子,有卖花饰的,有现场调制香粉的,还有售卖应季的时兴花草的,总之,琳琅满目,好不热闹。
“殷殷,你快来瞧,这些花可真好看。”
苏卿城看不见,殷殷一一为苏卿城介绍,苏卿城教殷殷买了许多花跟香粉,我问他要做什么,他却是不说,却叫我们将他带至修颜店。
那修颜店老板态度热情,我有些招架不住,却是苏卿城说,“老板,可否暂借你的修颜店一用,且教我在这里梳一下妆?老板放心,报酬是不会少的。”
那老板欣然同意,就将苏卿城带至座位前头,面前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胭脂,口脂……
苏卿城却是让殷殷坐下。
我明白了,原来苏卿城是打算亲自给殷殷画妆呢,这个苏卿城,还真是读书弹琴手艺样样都会呢,殷殷若真是能嫁给他,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如此,殷殷一个人在山中就不必如此辛苦跟寂寞了,只是可惜,苏卿城眼睛看不见,以后就算在一起,生活起居也是要处处劳烦殷殷,这还真是个麻烦。
殷殷只道,“苏公子。”
苏卿城柔声道,“信我。”
一旁的女顾客瞧见此情景,便是道,“姑娘可真是好福气,你家相公都亲自给你画妆呢。”
“是啊,是啊,我家那个,整天只会吃,吃了睡,要么便是赌牌,一点都不解风情。”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只把殷殷说得羞红了脸垂下头去。
苏卿城隔着斗笠轻纱,一笔笔细细描眉,那认真的样子,仿佛他全都瞧在了眼里。
不知过了多久,殷殷转身,但见头上也插了极好的花,那些花颜色清淡,同殷殷甚是相配,面纱之上的细眉,如同春晓中拂水的柳叶,一双眼睛,则似落叶惊扰了秋潭,点点波澜……
我走上前,忍不住赞叹,“殷殷,你真美……”
殷殷则羞怯地抿了抿唇,偷偷瞧了苏卿城一眼,不过隔着薄纱,并不能看得真切。
殷殷道,“苏公子,能否也为未央姑娘画一下妆。”
我知道殷殷是为我好,但此时此刻,苏卿城眼里心里只有殷殷,一双手也只为殷殷描眉,我虽赞叹苏卿城的技术,但岂是不知趣的人?
我摆了摆手,随意找个借口搪塞了过去。
我们出来时,便是路过一个香粉铺子,铺子前头的香粉五颜六色,有些甚至亮闪闪的,甚是吸引人眼球,浓烈的香气也直是扑鼻。
铺子前头围满了客人,有男有女。店家老板声音浑后,道,“下一个,是‘空山雨寂’,”说着,便是往那不透明罐子里加入几样香粉,再添入秘制配方,如此,一瓶香就做好了。嘴里喊着,“‘空山雨寂’啊,有没有要的,有没有要的?”结果,一群人挣着抢着要出钱。
一旁殷殷见了,便道,“苏公子,这些香虽然色彩丰富,味道也是浓郁,却并非真花所做,不过是人为仿制而已,对人有害而无利,但大家皆是只喜它的外表,竞相追捧。”
我道,“殷殷,你是怎么看出来,这些香粉都是假的?”
“未央姑娘,真花制作的香粉,味香即使浓郁,也从不显烈,颜色虽艳但也细腻有别,这里的香粉,却全都是色彩艳丽得刺眼,未央姑娘再看,如若是真花所做,则香粉虽落却并不沾惹瓶身,而这些香粉,却是沾满了瓶身。”
苏卿城在一旁道,“殷殷说得不错。世人爱香因此追捧,但并不能分别出真香与假香的区别,只一味被色彩与香味吸引,殊不知真正的好香却是色彩恬淡,香味虽轻浅却是绵远。这些摊贩利用此,将人为仿制的香粉售卖成同真香一样的价钱,加之这位老板口头功夫厉害,才造成了此种人气之高的现象。”
我向来是疾恶如仇,心直口快的人,对不公平的事情从来都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怕会不会引火烧身,见此情景,便是大声道,“老板,你说这香,是从玫瑰国东南西北的名山之中采集来的时兴花草,磨制而成,那么我问你,这名山是何名山,这花草,又是何花草,来路又途径几站,时日又是多久?”
但见那老板不满道,“我只是一个卖香的,又不曾亲自去过,这我哪知道?”
我道,“都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你既不曾亲眼见过,又何以在众人面前如此说?况且,你既然说你做生意十多年可是从来没骗过人,哪怕亏了自己也不能亏了大家,你的香,可都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据我所知呢,这世上但凡敢如此自称的人,哪怕只是一个贩夫走卒,引车卖浆者,也皆是对自己的东西一丝一毫都知道得极为彻底,详尽,如此,才敢无愧良心,可你,一问三不知,如此,又何以敢说自己是个好人,不会骗大家?”
一旁围观的客人听了,也同是议论纷纷,对面前的香皆是指指点点,怀疑了起来。
“你什么意思?”
我抱着胳膊,道,“我的意思呢,你的香不是真香,不过是人为仿制而成,至于调香之道,你也压根不懂。”
但见他气势汹汹上前来,苏卿城站在我身前,道,“这位姑娘说得不错。”
“你又是谁,也来管我?再说了,你们说我没证据,那你们又有什么证据说我卖得东西都是假的?我看呀,你们见客人都来了我这里,嫉妒吧。况且,你们说我不懂,你们又懂吗?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这都是上好的香粉,我做的香,别说苏家没有,整个顺德府都没有,你又算什么东西。”
苏卿城并没有同他辩论,只是同我道,“未央姑娘,麻烦你帮我去苏家买些东西来。”
说着,苏卿城便是借了纸笔写在了纸上。
我也不知道苏卿城何以好端端要买些我也看不懂的东西,回来时但见苏卿城却已是摘了斗笠,款款而坐,便是拿着药杵捶捣了起来。
周围渐渐地便是围了更多的人,不过多半是并不知情的人,围在这里,也不过是看到了苏卿城,因为我听到一旁的几个女人在说什么“你看,他长得可真好看”之类的。
苏卿城这一坐,竟是好久,但见他举止优雅,虽然眼睛并不能看见,但手中各种工具却是用得极为熟练,只让看着的人并不觉得无聊,尤其是他还长了张极好看的脸,更是让人移不开眼睛,只怕是看整整一天都还觉得不够。
但见苏卿城站起,看着人群,道,“殷殷。”
殷殷上前,不解苏卿城的意思,只见苏卿城却是低头朝殷殷一笑,将手中的香囊系在了殷殷腰间,垂首不知在殷殷耳边说了什么。
我只听周遭一片唏嘘之声,有人道,“唉,你可没指望了,人家都有女人了。”
苏卿城复又坐下,拿起一旁古琴,缓缓弹了起来。那琴音缓缓而起,随后便是渐入佳境,天空之上飞来许多彩色的东西,在阳光下舞动着耀眼的双翅,皆是绕着殷殷旋转了起来,像许多随风而起的花瓣。
人群中有个老太太认得,只道,“是楚玉,这东西我只在小时候见过,只以为消失了,没想到今天又是看见了。”
苏卿城的琴音忽而急促,忽而缓慢,忽而高亢,忽而低沉,那些彩色“楚玉”竟是随着苏卿城的琴音绕着殷殷舞动……
一曲终了,楚玉缓缓离去,飞向远处,徒留下众人恋恋不舍的眼光。
殷殷仍旧沉浸在惊喜之中未有反应过来,众人皆已是上前纷纷打量殷殷的香囊,询问殷殷这是什么香。
苏卿城来帮殷殷解围,但听其中一个女人道,“公子,这香叫什么名字?”
原先那老太太道,“不知这位小公子,这香为什么能把‘楚玉’引来?”
……
苏卿城一一做了答复,并同众人道,“香,并不在色与味之浓,调香,一举一动也皆有仪式,爱香并不求取香与色去取悦旁人,为的是调养身心,回归本心……”
回去的时候,我道,“苏卿城,你刚刚可真是厉害,是不是,殷殷?”
殷殷点点头,“嗯。”
“苏卿城,没想到你魅力这么大,你都不知道,刚刚你调香弹琴的时候,周围的女人,可全都想嫁给你呢。”
苏卿城淡淡一笑,“未央姑娘说笑了。”
“我可没说笑,是真的。”
“苏某只希望世人皆可以懂香,而非过分追求所谓稀世奇香,顺德府如今的风气已是不正。”
苏卿城忽然摆出这样一副心忧天下的样子,跟荷华一模一样,我道,“苏卿城,我看你呀,是多管闲事。如今风气如此,你一个人,还能改变得了顺德府所有的人吗。咱们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旁人的事,又同咱们有什么干系,你说对不对殷殷?”
殷殷没有回答我,而是默默瞧了瞧苏卿城。
回去以后,我们都是累极,我同殷殷早早各自洗漱罢皆是上床歇息了。
我才刚睡着没一会儿,殷殷忽然肚子疼了起来,我忙点了灯,但瞧见殷殷整个人蜷缩在床上,显得很痛苦的样子,殷殷身下,已是沾了许多的血。
殷殷起身艰难下床,我边扶殷殷边道,“殷殷,你……你怎么了?”
殷殷摇头,安慰我道,“没事,只是这葵水闹得肚子疼,一会儿就没事了,未央姑娘,能不能帮我热些水来?”
我出外热水,苏卿城此时打开了门,只道,“未央姑娘还没睡吗?”
“你不也没睡吗?”
苏卿城道,“听到你们屋子有动静,才起来看看,可是出了什么事?”
我道,“殷殷她来了葵水,流了好多血,我来给她热些水。”
苏卿城一脸关切,“殷殷她现在怎么样?”
“她肚子疼得厉害,睡不着。”
“可否让我进去看看?”
半夜闯进女子闺房不是什么好事,但我有意想要殷殷跟他在一起,便是同意了。
我端着水进去的时候,殷殷已是将带血的裤子换下,仍旧蜷缩着躺在床上。
苏卿城跟在我身后,走近后,只道,“殷殷。”
那声音里,只余满满的心疼。
“苏……苏公子。”殷殷说不了几句话便又是疼了起来。
“你别怕,我来看看你。”
殷殷要起来,苏卿城便是上前扶起殷殷,竟是带到了自己的怀里。
“苏公子……”
“别说话,我帮你揉揉……”
殷殷静静靠在苏卿城的胸膛上,苏卿城的手在殷殷的肚子上慢慢打着圈……待殷殷睡着以后,苏卿城才是悄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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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在人间——当时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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