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画对窗外霞光万丈的恢弘景象无动于衷。神界解封与否,于他早已毫无意义。他径直走到花千骨房前,望着那扇熟悉的门,在门外静静伫立良久,终是抬手,轻轻推开。
自她离去,这是他第一次回到这里。
房内陈设一如往昔,空气中还萦绕着若有似无的、独属于她的淡淡异香。
门在身后合拢。白子画无力地跌坐在地,双手结印,自墟鼎中取出一只檀木箱子,缓缓打开。这箱子是幽若当初整理她房间时发现的,自那以后,便被他珍藏于墟鼎深处。
箱中画卷徐徐展开,勾勒出他们曾经的一幕幕美好。
“小骨……”他指尖轻颤,抚过画中人的轮廓,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我想回到你初上长留的那天……直接带你回绝情殿,免你漂泊,免你不安。”
“我想回到你偷盗神器的那一刻……宁可让那剧毒侵蚀我的心脉,永世不得超生,也绝不让你承受半分。”
“我想回到蛮荒结界闭合的瞬间……想在你受**钉之时,将你紧紧护在怀里。”
“我想阻止那绝情池水灼伤你的容颜……想在你颤抖时,用双臂环住你,拥你入怀。”
“我想做的太多太多了……想把你抱进怀里,告诉你,我爱你。”
“我想在无妄殿,在你梦魇缠身时,紧紧抱着你,驱散你的恐惧。”
“我想跟你走,去哪里都好,你想怎样都行。”
“我想在你容颜尽毁时,用力抱紧你,告诉你我不会感到恶心,心疼还来不及……”
“我想无时无刻的抱着你,陪着你,再不分离。”
“我想带你回家……”
关于花千骨的幻想,他还有太多,太多……多到余生都承载不尽,多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悔恨的刺痛。
白子画臂上,绝情池水留下的伤疤正缓缓渗出血迹。每当这伤作痛时,他从不施法缓解这般灼热的刺痛起码,能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
他忽然想到,绝情池水不受神谕诅咒的影响。那若他跳下去,是否就能获得解脱了……
将画卷与宫铃仔细收好,重新收入墟鼎之中。白子画站起身,毅然决然的前往三生池。
落十一见白子画朝三生池方向走去,心知不妙,立即传音给摩严与笙箫默,请他们速速前来,自己则悄然尾随其后。白子画在三生池边静立良久,目光沉凝如水,正要抬步踏入池中,摩严及时赶到,手中捆仙索一挥,将他牢牢缚住。
“子画!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何时!”摩严声音沉痛,“花千骨已死,我知你心中悲痛。你若难受,大可闭关一段时日,各派事务自有师兄替你承担。可若我今日来迟一步,你便这般轻生于此,又如何对得起天下苍生、对得起师父的嘱托?莫忘了你是仙界的定海神针,岂能因儿女私情,就这般舍弃众生!”
听他此言,笙箫默在一旁轻轻摇头。大师兄至今仍固执己见,难道他真以为掌门师兄只是一时意气用事吗?事到如今,再搬出师父与天下大义,于师兄而言,早已失去分量。
“师兄,你冷静些!”笙箫默上前一步,声音恳切,“你若就此离去,万一……万一千骨有朝一日归来,知晓此事,该何等愧疚伤心?就算不为我们,你也该为千骨想一想啊!”
白子画静默地听着二人的劝阻,眼中情绪翻涌,愈发汹涌。
“回来?她再也不可能回来了……”他低声打断欲再开口的摩严,“摩严,我敬你为师兄,一再忍让,你却屡次罔顾我意,欺我瞒我。我不止一次说过,花千骨是我白子画的徒弟,是非对错皆由我一人承担,无需你插手。她犯下大错,我为顾全长留声誉、给六界一个交代,眼睁睁看她血染诛仙柱,亲手赐下一百零一剑……你可知我那时是何等心痛,何等悔恨?”
他字字泣血,周身仙力震荡。“我罚也罚了,关也关了,你却仍不罢休,毁她容貌,逐她入蛮荒……你让我如何放下一切,再做回从前那个长留上仙?”
摩严看着这个曾令他引以为傲的师弟,这个成今整个仙界仰仗的长留上仙,如今为爱疯魔,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恨意杀意,他心里涌出了巨大的悲哀。师弟毁了,长留也毁了,他曾经不择手段的排除异己,认为为了长留,任何人的牺牲都微不足道,理所当然。可之后一切都毁在了他的手里,他愧对师父,愧对长留,更愧对师弟们,该死的人是他。
白子画一向寡言,任何情绪都藏在心底,可是此时此刻他不想再忍了,他想为自己为小骨讨一个公道!
话音未落,他猛地挣脱捆仙索,落十一急忙上前将他拦腰抱住:“尊上!请您三思!”
恰在此时,东方彧卿匆匆赶至长留山,正遇见摩严与笙箫默疾步前行,一路尾随而来,撞见的正是这般混乱场面。
“白子画!”东方彧卿难得失了平日从容,清朗的声线中带着一丝急促,划破了凝滞的空气。
他快步上前,衣袖翻飞,目光如电直直刺入白子画那双空洞的眼底“你莫要冲动,神界重现,法则更迭!这或许是唤醒骨头、甚至……是她复生的唯一机会了!你就这么死了,让我只身一人如何救回骨头!”
“复生”二字,如惊雷贯耳,狠狠劈入白子画早已死寂的心湖。
摩严与笙箫默闻言皆是一震。摩严眉头紧锁,又看向神色笃定的异朽阁主,心中惊疑不定。笙箫默眼中却骤然迸发出光芒,急切地望向白子画“师兄!”
白子画缓缓转身,昔日清冷如玉的面容如今只余一片死寂,唯眼底隐隐燃烧着濒临疯狂的执念。他脚步虚浮,一步步走向东方彧卿,声音沙哑如砾“说清楚。”
东方彧卿迎着他逼人的目光,不闪不避,语气冷静剖析棋局“神界封闭万年,其本源之力与六界迥异。如今重启,天地法则必将随之动荡、重组。在这新旧交替的刹那,一些曾被判定为绝无可能之事,或许会露出一线转机。”
他略作停顿,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回白子画身上,语气沉凝“骨头她……并非寻常魂飞魄散。她是神身,又曾与洪荒之力、悯生剑深刻纠缠。她的消逝,或许并非终点,而是某种……连异朽阁典籍都未能载录的沉眠或消散状态。唯有借助神界本源重临、法则重塑之力,方有可能触及那一线天机,寻得唤回她的方法。”
白子画静立良久,缓缓抬手,凝视着自己微微发颤的指尖,仿佛第一次意识到——这双曾执剑护苍生、却也亲手断送所爱的手,或许……仍有机会挽回。
他闭目深吸一气,再睁眼时,那片混沌的疯狂已被强行压下,转而化作一种近乎燃烧的、令人心惊的决绝。
“如何做?”他问道,声音依旧低哑,却已带上斩钉截铁的力道。
东方彧卿知道,那个曾经的长留上仙,至少在此时,回来了片刻。他唇角微扬,笑意中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第一步,须找到通往重启后神界之路。而这,需要我们合力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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