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姜令十指舞动。
她抬手施展春风化雨术，为百花降下润泽。仙术莹莹光华落在了花木之上，格外美丽。花朵摇曳，草木簌簌，似在回应她，这十几年来，她们之间都生出了感情，谁言，草木无情呢？
魇兽抖抖后蹄，鼻中吐气。
这阵子不甚安稳，儒尊这家伙儿要它在他不在时护持姜令。
身后传来声音。
姜令心中一喜，杏眸如水。
莫不是师父回来了。
他说尽快回来的，她转身，轻唤：“师父……”话音卡在了唇齿之间，她一时惊愕，她以为来的人会是笙箫默。
来人不是笙箫默却是摩严。
摩严手持琉璃瓶，狠狠地朝姜令甩去。
她避之不及。
魇兽角上银花闪着光，倏忽之间，一抹天蓝色身影揽住了她，脚下扭转，带着她转了个圈，绝情池水并未泼在姜令身上，大半落在了笙箫默后背。
被护住的姜令愣了，魇兽屈膝再次坐下。
笙箫默却抬手摸了摸她的脸，仍如常轻快地笑，轻声细语道了句别怕。
“孽障！”摩严咬牙切齿。
他一掌打了过去，笙箫默提掌对上，两师兄弟谁也不让。法力激荡，震起了池中水柱，震得满园花木震颤。火夕、舞青萝闻声而来，不知出了什么变故，来了就见姜令为师父护着，而他们师父笙箫默正与大师伯摩严大打出手，硬拼法力。
摩严退了两步。
笙箫默护着姜令连退了几步。
任谁也看不出他是如何焦急破了仙牢封印，脚步不稳从仙牢飞回了**殿，绝情水不会对姜令起作用，可摩严却能抬手杀了她，他知摩严下了杀心。
打了笙箫默一掌关他入仙牢的摩严也知道，他一定是耗费了大半的仙力才破开了仙牢，就是为了眼前这个姜令。
他指着姜令。
摩严恶狠狠地盯着笙箫默：“你竟还护着她！她引诱于你，大逆不道，枉顾纲常，长留容不得她！”
火夕与舞青萝齐齐顿住脚步，呆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大师伯说什么？
师父与师姐？
骗人的吧？
笙箫默神情淡淡。
“到底是长留容不得她，还是师兄你容不得她？”
姜令抓着笙箫默的外袍，脸色也浅淡。
“她没有引诱我，是我先爱上的她，若论起来也是我引诱的她。师兄执意于此，我这便带她走就是。”
“你们谁也走不了！”
“笙箫默！”摩严脸色涨得青紫。
“我将你关在仙牢里，你竟逃了出来！就是为了她！”摩严指着姜令，下定了狠心，“好好好，今日我必杀了她！断了你的念想，我看你还爱谁！”
“仙牢？”
“怎么会进了仙牢？”
姜令猛地抬眸，凝视着他，目有忧色，话音轻颤。
“没事了已经，别担心。”
笙箫默却笑了，冲她摇了摇头。
他顿了顿，又问：“我带你走可好？”
姜令定了心神：“好。”
“想走？”
他们二人若无旁人的亲昵，落在摩严眼里更像是一个刺狠狠地扎进眼里，他万万想不到自己报以重望的故友之女竟会暗地里勾引了他师弟。
十八年，他们待在**殿整十八年。
他竟半分不知！
这居然还是他从爱上花千骨那个孽障的孟玄朗口中得知？
摩严此刻大抵是恨不得将姜令碎尸万段了，他手掌运起磅礴法力，直直地冲姜令打去。
姜令推开笙箫默，硬受了他这一掌，一掌之力硬生生震碎了笙箫默送给姜令的护体灵光。
“姜令！”
“师姐！”“师姐！”
前一声是笙箫默喊得，后两声则出自火夕、舞青萝之口。
姜令腿脚发软，嘴角溢出血。
笙箫默颤着手搂住了她。
若非笙箫默搂住了她，姜令此刻怕是已瘫软在地。
纵然知她此举何意，纵然知她有他的护体灵光在必不会出事，这一刻，心似是被一只手死死地攥住，喘不上气来，师兄真是抱了杀她的心啊，笙箫默脑中一片空白，混混沌沌。
他忙取出许多丹药，喂她服下。
却不知，自己的手颤抖着，几次也凑不到姜令嘴边。
姜令心底柔软，双手抱着他的手，无声的安抚。笙箫默渐次回神，深吸了口气，喂她咽下了丹药。
“师伯。”姜令拭去嘴角血迹。
“你不要叫我师伯。”摩严攥紧了手，冷冷地看着她。
“好，”她颔首，“世尊。”
“我受你一掌并非示弱认错，我们本无错。”
“这一掌是多谢世尊十几年来的优待照顾，可姜令却再担不起世尊厚望了，往后我与……”她顿了顿，看向笙箫默，笑了，一如鲜花初绽，纵然面色煞白，也挡不住满身风华，此刻她不想唤他作师父，“我与箫默会远走长留。”
“我们没有错，自然不会认错，既然这里容不下我们，我们便离开此地。”
她望向摩严，轻轻笑了。
笑容极浅淡。
“我绝不会放手。”
“我不会为了世俗纲常伦理，也不会为了辜负许多人的期望而放弃我爱的人，刀斧加身也好，千夫所指也罢。我很自私，这一掌就全当是圆我心安了。”
姜令对摩严一拜，笙箫默扶着她，眼神再未离开过她。
“你当我会放你们走？”摩严根本听不进去姜令的话。
“你不放人，我们便走不掉吗？”
笙箫默只冲姜令笑了笑，他单手搂着她，空着的一只手上长箫一横，青光大盛。青光过后，原地只余下脸色青黑的摩严、靠在一起的火夕与舞青萝。
这日，他们飞了许久。
像是没有尽头。
太阳一直没有落下，霞蒸云蔚，斜晖晚曜，美得很。
他们在海上一处小岛空地落了下来。岛上四周有成片成片的桃花。
笙箫默翻手，一个巴掌大小的竹屋浮在他掌心，姜令在他怀里探出头来，伸出手指好奇地碰了碰，又抬起头来望着他，笑道：“这么精巧啊。”
他挑了挑眉，随手一掷，竹屋落地变大，青翠小屋落在桃花之间，他打横抱起姜令，姜令从善如流地勾住他脖颈，他脚步踩过门槛，抱她入了屋。
他抬手为她疗伤。
他一路不语，姜令有点怕。
她全程安安静静地，却坐立不安，体内的灵气充盈起来，被摩严法力震伤的经脉早在灵药药力之下渐渐好转，此刻灵力的充盈更是利于伤势恢复。
“师父。”
姜令真的怕了，她不怕摩严，不怕旁人眼光议论，不怕艰难磨炼，可她怕极了笙箫默生气。
她也是今日方知。
过去，笙箫默从未与她生气过，今日是第一次，她想，今日定也是最后一次，是唯一一次。
“师父。”
她堆笑凑过去，脸贴着脸，蹭了蹭。
“作甚？”
笙箫默一手指戳在她额头上，推开了姜令。她胆子太大了，什么事都敢做，若是今日万一……万一出了事呢？笙箫默只是想着就心尖一颤，该治治她了，再不好好管教，她怕是要上天了。
“不许推开我。”
她削尖了脑袋钻进笙箫默怀里。
笙箫默是怕了她了。
魇兽说得没错，这位就是他小祖宗，他得供着，他得宠着。
他用力拥紧了姜令，很用力很用力，似要融入骨血。姜令埋首他怀里，也用尽了力气怀抱着他。
笙箫默怕失去姜令，姜令也害怕失去笙箫默。
若非有全然把握，她不会生受摩严那一掌，往后的余生好长，她决计不会留下笙箫默一个人，往后的余生，她要陪着他，她绝不会离开他。
笙箫默松了力道，一下一下地揉着姜令的长发：“我曾无数次在心底说过，断不会叫你受伤，会护好你。”
姜令从他怀里抬起头，双眸之中流转着缠绵情丝。
“护着我的是你的护体灵光，你瞧我现在不是一点事儿也无吗？”
姜令定了定神。
她定定地盯着笙箫默的双眼。
姜令恶狠狠地说道：“我绝不会留你一人的，往后的仙生里，我会一直伴着你，缠着你，盯着你，要你一直陪着我，要你一直爱着我，一直只我一人。”
笙箫默沉默了一会儿，突兀笑了。
他长叹了一声，是为自己的余生哀叹：“那我也太惨了吧。”
“你说什么！”姜令火大，小手探到他腰间，作势要挟。
笙箫默轻笑，可抵万千春风，可抵星河璀璨，可抵朝霞映照：“我说好。”
姜令低头抿嘴笑。
“我们以后要定居在此吗？”
她抬眸撞进笙箫默的眼里，一如这么多年来的所见所感，他的眼底是春江花月，与无垠星海，与漫天霞映，与日出东海，他的眼中有她。
“喜欢这里吗？”
“嗯……”
姜令想着方才所见的岛上风光。
“以后要在屋前空地上种满花，还要架起一个秋千，师父你知道吗。我在家中宫殿里便有秋千，春花烂漫时，父王会在身后为我推秋千。”
“好。”
“还想要什么我们都要一一搭建起来。”笙箫默眸中笑意愈浓。
“昂。”
“那……”她其实还有别的心事。
“我们成亲好吗？”
姜令微微垂眸低首，脸上一阵火热滚烫，她声音极小，细若蚊蝇，却也极为坚定。
成婚，嫁给他，做他的妻子。
她想了很久。
火夕、青萝，朔风、漫天，两对新人成亲之时，她何曾没想过呢。
“我想嫁给你，做你妻子。”
她手指微微蜷缩，眼底流转着羞涩，却大胆地抬眸看他。
笙箫默埋首她脖颈，低低闷笑。
“好，我们成亲。”
他凑到她耳边，低声耳语。
“娶你，我也想了许久了。”话里浓郁情意，浓郁笑意。
“终于等到了。”笙箫默嘴角掠过了一丝笑容，他心中满满的，胀胀的，他心满意足的抱住了姜令，闷笑出声。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十里桃花，银河璀璨。
嫁衣还不及做了，但没关系，好在他们是仙，他们有法术，笙箫默抬手之间，变换了两人的衣裳，嫁衣红胜火，他家姑娘脸颊上的红霞比嫁衣更美。
姜令折了些花枝摆置于屋内。
她手捏兰花，脚步扭转，抬手顷刻之间，散开了香气。
笙箫默一挥手，桃林花枝上挂上了许多红纱条，拟可做十里红妆。
“天地为证，星月为凭。”
“天地为证，星月为凭。”
“我与姜令。”
“我与笙箫默。”
“结为夫妻，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结为夫妻，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红衣胜火的笙箫默与姜令在漫漫桃花间，在他们新成的家前，拜了天地，拜了星月，拜了彼此。
没有好酒，就以溪水代酒，没有婚卺，就以荷叶代之。他们的婚礼简单得很，却又甜进了心里。
饮过交杯酒，剪过同心缕。
笙箫默嘴角噙着笑，牵着姜令行至一处桌前，抬手变出红笺、取出笔墨。
他便念，边落笔：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羣祥既集。二族交欢。敬兹新姻。六礼不愆。羔鴈总备。玉帛戋戋。君子将事。威仪孔闲。猗兮容兮。穆矣其言。”
“是婚书。”姜令眉眼绽花。
他落笔题下姓与名，歪头，目光一瞬不移地瞧着她：“来？”
“昂。”她接笔落下名。
行婚礼，签婚书，从此往后，她是他的妻子，他为她的夫君。他们会是彼此在这世上最亲密无间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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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成亲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