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金銮赐封分宫阙 朱门宴饮起波澜

卯时初刻,撷芳殿的雕花窗棂透进第一缕晨光,苏婉清正举着鎏金铜镜追着刘芸微打转,鹅黄裙裾扫落满地胭脂碎:“芸姐姐快看!尚宫局新给的螺子黛是青雀头黛,比昨日的黛料足足黑三度呢!” 她突然踮脚凑近,用粉扑在刘芸微额间按出个歪扭的花钿,“像不像御膳房烤焦的糖火烧?”

刘芸微被逗得轻笑,用银簪尾刮去额间残粉:“你呀,倒像从尚食局偷跑出来的小厨娘。” 她望着铜镜里苏婉清鬓边新插的绢花,“昨儿殿选后皇后赐封,咱们分在永春殿偏殿,倒比撷芳殿宽敞许多。”

“永春殿?” 苏婉清突然跺脚,“那不是挨着林月瑶姑姑住的长乐宫吗!晨省时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烦都烦死了。” 她忽然瞥见徐采薇抱着包袱站在门口,眼眶发红,“徐妹妹怎么了?莫不是林月瑶又刁难你?”

徐采薇捏着衣角欲言又止,林月瑶的笑声突然从廊下飘来:“苏妹妹这张利嘴,倒像永春宫檐角的铜铃,成天叮当乱响。” 她穿着孔雀蓝缠枝莲纹宫装,鬓间东珠步摇随着步伐轻颤,“徐妹妹是要去太后宫里当差的人,怎的还在这儿磨蹭?”

刘芸微放下螺子黛,目光落在徐采薇腰间新系的素银禁步:“太后仁慈,徐妹妹去了定能得福。” 她从妆奁里取出个锦盒,“这是家父配的防蚊膏,夏日里涂些,省得被虫咬。”

徐采薇接过锦盒时突然哽咽:“刘姐姐,昨日尚宫局清点贡品,说少了对鎏金烛台,怀疑是我偷的……”

“哟,这可了不得。” 林月瑶护甲敲着门框,“徐妹妹刚被太后宫里选上,就闹出偷窃的事,传出去可要连累太后娘娘的清誉呢。” 她忽然瞥见刘芸微腕间玉牌,眼神一冷,“有些人自己屁股不干净,倒爱充好人。”

苏婉清气得攥紧粉扑:“你血口喷人!徐妹妹的包袱还是我帮着收拾的……”

“够了。” 刘芸微按住苏婉清的手,转向徐采薇,“别怕,我陪你去尚宫局对质。” 她又对林月瑶笑道,“林姐姐今日不去长乐宫给贵妃娘娘请安么?听闻娘娘新得了波斯进贡的琉璃屏风,正缺人鉴赏呢。”

林月瑶甩袖而去时,孔雀蓝披帛扫落桌上黛砚,墨汁溅在苏婉清裙角:“呸!成天拿贵妃娘娘作筏子,当自己是长乐宫的主儿了?”

刘芸微看着满地狼藉,忽然轻笑:“你瞧她裙角绣的双鹤纹,该是皇后娘娘赏的料子吧?偏要配贵妃娘娘的东珠,倒像只杂色鹦鹉。”

辰时三刻,永春宫正殿飘着沉水香。刘芸微刚跨进门槛,就见紫衣宫女捧着鎏金名册迎上来:“刘小主来得正好,皇后娘娘要给新小主们分赐宫名。”

苏婉清扯着刘芸微袖口低语:“昨儿殿选时陛下留了咱们的牌子,也不知会封个什么位分……” 话未说完,就见林月瑶挺着胸脯上前,孔雀蓝裙裾在青砖上拖出沙沙声响。

“岭南节度使之女林月瑶,赐号‘瑶贵人’,居长乐宫梨香院。” 皇后端坐在凤椅上,九尾凤钗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工部都水清吏司刘郎中之女刘芸微,赐号‘芸常在’,居永春宫芙蕖轩。”

“太医院判之女苏婉清……” 皇后目光在苏婉清蹦跳的身影上顿了顿,“赐号‘婉答应’,随芸常在同住芙蕖轩。”

苏婉清突然蹦起来:“谢皇后娘娘!永春宫的门槛比撷芳殿的宽三寸,正适合我跑着去尚食局讨点心吃呢!”

殿中响起低低的笑声,贵妃斜倚在雕花屏风中,丹蔻指尖敲着玛瑙棋盘:“这丫头倒有趣,难怪太后说要留在身边解闷。” 她忽然盯着刘芸微腰间玉牌,“不过这前朝玉牌,终究是不祥之物,妹妹还是换个新的吧?”

刘芸微福了福身:“回贵妃娘娘的话,这玉牌是皇后娘娘亲赐的,臣妾不敢轻易更换。” 她眼角余光瞥见皇帝明黄衣角从后殿转出,声音微扬,“何况玉牌上的缠枝莲纹,与皇后娘娘凤冠上的金累丝倒像是一对儿呢。”

皇帝轻笑出声,目光在刘芸微脸上扫过:“朕倒觉得这玉牌别致。” 他转向皇后,“永春宫的琉璃瓦该换了,朕记得去年江南进贡的孔雀蓝琉璃,正合芸常在的性子。”

皇后嘴角微僵,很快恢复笑意:“陛下说得是,哀家这就着尚宫局去办。” 她忽然看向林月瑶,“瑶贵人既住梨香院,明日便负责掌管长乐宫的晨露采集吧 —— 贵妃妹妹爱喝的荷叶露,可全靠新鲜晨露调制呢。”

林月瑶脸色一白,却不得不福身应下。苏婉清躲在刘芸微身后偷笑,不小心撞翻了鎏金香炉,香灰扑簌簌落在她裙角的墨渍上,倒像朵歪扭的梅花。

巳时初刻,芙蕖轩里飘着新晒的樟木香。苏婉清趴在雕花窗棂上,看着太监们抬着孔雀蓝琉璃瓦经过:“芸姐姐快看!这琉璃瓦比林月瑶的披帛还鲜亮呢!” 她忽然皱鼻,“咦,怎么有股焦糊味?莫不是尚食局又烤糊点心了?”

刘芸微正在整理妆奁,闻言抬头:“你呀,鼻子比太医院的药犬还灵。” 她忽然看见徐采薇从廊下经过,身边跟着个面生的小宫女,“徐妹妹!”

徐采薇慌忙转身,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刘姐姐,我…… 我正要去太后宫里报道呢。” 她身边的小宫女突然摔倒,怀中掉出个锦盒,里头躺着对鎏金烛台,烛台上刻着细密的缠枝莲纹。

苏婉清眼尖地捡起烛台:“这不是尚宫局说丢的那对吗?徐妹妹你……”

“嘘!” 徐采薇突然压低声音,“方才在尚宫局,有个老嬷嬷塞给我,说…… 说让我转交给刘姐姐。” 她指尖划过烛台底部,“您看这儿,刻着‘华清宫’三个字呢。”

刘芸微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定是尚宫局弄错了,徐妹妹快送回去吧。” 她转头对苏婉清笑道,“你不是惦记着尚食局的杏仁酥吗?咱们这就去瞧瞧。”

午后的尚食局飘着浓郁的甜香,苏婉清刚跨进门就嚷嚷:“张嬷嬷!给我们留两块杏仁酥……” 话未说完,就见林月瑶正倚在案前,护甲敲着新送来的玛瑙碗:“苏答应这副馋相,倒像没吃过点心的小叫花子。”

张嬷嬷赔着笑脸:“瑶贵人说笑了,这杏仁酥是给永春宫准备的……”

“永春宫?” 林月瑶冷笑一声,“难不成永春宫的点心,还能比长乐宫的金贵?” 她忽然指着案上的玫瑰酥,“把这些给哀家装两盒,就说贵妃娘娘赏的。”

苏婉清气得直跺脚,刘芸微却拉住她,转而对张嬷嬷笑道:“劳烦嬷嬷再备些薄荷糕,臣妾近日有些上火。” 她忽然瞥见林月瑶袖中掉出张纸,弯腰拾起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那是张药方,上面写着 “七叶莲三钱,地锦草二钱”,正是苏太医解毒散的配方。林月瑶慌忙抢过药方,护甲在刘芸微手上划出红痕:“刘常在好端端的,看什么旁人的东西?”

刘芸微轻笑:“瑶贵人这药方,倒与苏父的解毒散相似呢。” 她忽然提高声音,“张嬷嬷,以后给长乐宫送点心,可要多备些清热解毒的,省得贵人上火。”

未时三刻,永春宫忽然来了位不速之客。穿湖蓝宫装的贤妃带着两个宫女,手中捧着个紫檀木盒:“听闻妹妹新住永春宫,姐姐特来送份薄礼。”

苏婉清看着木盒里的翡翠镯子,眼睛发亮:“贤妃娘娘的心意太贵重了……”

“婉清!” 刘芸微轻轻摇头,转而对贤妃福身,“臣妾初入宫,还望娘娘多多指教。”

贤妃轻笑,目光在刘芸微腰间玉牌上停留:“妹妹客气了,姐姐不过是看妹妹聪慧,想交个朋友罢了。” 她忽然压低声音,“近日宫里不太平,妹妹可要当心长乐宫的人 —— 贵妃娘娘对瑶贵人可是寄予厚望呢。”

话音未落,就见殿外传来通报:“陛下驾到!”

皇帝穿着明黄常服,手中拿着卷《营造法式》,目光在永春宫的梁柱上扫过:“朕记得永春宫的飞檐该修缮了,芸常在可懂些营造之术?”

刘芸微福身道:“家父曾教过臣妾一些《营造法式》的皮毛,陛下若不嫌弃,臣妾愿为永春宫的修缮出份力。”

皇帝点头,忽然看见案上的翡翠镯子:“贤妃倒想得周到,这翡翠镯子的水头不错,不过……” 他忽然轻笑,“朕记得去年暹罗进贡的翡翠,都赏给皇后了,贤妃这镯子,莫不是从别处得来的?”

贤妃脸色微变,很快恢复如常:“陛下说笑了,这是臣妾自己的嫁妆。” 她转头对刘芸微笑道,“妹妹快收下吧,别辜负姐姐的心意。”

刘芸微刚要推辞,苏婉清突然指着镯子惊呼:“呀!这镯子上有裂痕!跟芸姐姐的玉牌裂痕一模一样呢!”

殿中气氛顿时凝滞,皇帝的目光在玉牌和镯子上逡巡,忽然轻笑:“看来朕的后宫,倒有不少有趣的缘分。” 他转身对贤妃道,“天色不早,贤妃先回去吧,朕与芸常在还有些营造上的事要谈。”

贤妃离开后,苏婉清吐了吐舌头:“好险!差点收了个带裂痕的镯子,莫不是不祥之物?”

刘芸微望着案上的《营造法式》,忽然轻笑:“这宫里的每样东西,哪有不带些故事的?” 她指尖划过书中 “飞檐” 的图示,“就像这永春宫的飞檐,看似美观,实则暗藏玄机 —— 太锐易招雷火,太钝则失了气派,唯有恰到好处,才能保百年无虞。”

酉时初刻,长乐宫传来消息,林月瑶在采集晨露时不慎滑倒,摔碎了三个琉璃盏。苏婉清趴在窗台上偷笑:“准是她穿的金丝绣鞋太滑,活该!”

刘芸微却望着暮色中的长乐宫,心中暗忖:晨露采集处并无青苔,林月瑶怎会滑倒?看来这宫里的每一步,都得小心再小心。

戌时三刻,芙蕖轩响起轻轻的叩门声。徐采薇抱着个匣子进来,眼中带着泪痕:“刘姐姐,太后娘娘让我给您带句话……” 她忽然看向苏婉清,欲言又止。

苏婉清立刻会意:“我去尚食局看看有没有夜宵!” 说罢蹦跳着出门,顺手带上了门。

徐采薇打开匣子,里面躺着封密信:“太后娘娘说,让您务必小心贵妃娘娘和瑶贵人,她们近日在谋划什么……” 她忽然哽咽,“还有,尚宫局的老嬷嬷被发落了,就是给我烛台的那位……”

刘芸微握住徐采薇的手:“别怕,太后娘娘仁慈,定会护着你。” 她看着匣底的玉佩,正是今日贤妃送来的那副,“以后记住,宫里的赏赐,尤其是带裂痕的,千万不能收。”

更鼓声响起时,刘芸微独自坐在窗前,望着玉牌上的缠枝莲纹出神。永春宫的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蓝光,远处长乐宫传来隐约的争吵声,不知是林月瑶又在刁难宫女,还是贵妃娘娘发了脾气。

她轻轻叹了口气,吹熄烛火。黑暗中,玉牌上的裂痕仿佛在月光下闪烁,如同这深宫里无数看不见的陷阱,等着她一步步去破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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