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陵有座小山,山上植被茂盛,从小路走上去,道路两侧植被层层交叉,细枝盘结,光影从更茂密的树叶头顶照下来,受到枝条绿叶的阻挡,在自然风化的路面上映秀暗影斑驳。
视线可见,路的尽头出现一处建筑,端端正正的方体,颜色米白,在阳光的照应下朦胧着温柔的米黄色。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门口的一颗修长的树,枝繁叶茂,单独伫立于门口的石面中,树后面是一大片透亮的玻璃,代替了封闭的墙体,整体通透宽敞,由外就能看见里面的一切。
风吹过,扬起女子柔软的水蓝色长裙。
“好温暖的感觉。”李如许感叹道。
罗函站在门口看了半天,一个人都没有,“这个花季卿不会失约了吧,这是他的房子?不像啊。我还以为他那种高傲的性格,至少住的是装得很有格调的大别墅呢。”
罗函一身剪裁得体的时装衣裤,整个人显得很有气势,衬衫衣领领口尖锐地敞开,裤中线绝对笔直,仿佛下一秒登的不是T台,而是法庭。
李如许赶紧打断道:“不能这么说人家,我们现在可在他家门口呢,小心被听见了。”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你们来了啊。”花季卿故意在平日的音量上加了几个度,显得有点刻意,但乍一听却听不出来。
罗函做贼心虚,被吓得赶紧捂住心口,简直要命。
来者正是这座建筑的主人,花季卿。
他穿得很休闲,简单的白短袖,浅色的米黄亚麻裤子,动起来一道道柔软的折痕正如树木褶皱的外皮,而且他的腰间别着一枝不知道从哪里现摘的小红花,鲜嫩可爱。
这样的花季卿,李如许也是没想到。
碍于李如许在旁边,她不好发作,见他走过来,虽是笑眯眯的,但眼睛依旧警惕地盯着他。
“花老师好,我们打扰了,这是一点心意,请笑纳。”李如许真心实意地拜访,提着精美的礼盒,说话的语气很尊敬,温温柔柔的。
“谢谢,请跟我进来吧。”花季卿同样很喜欢这个新来的拜访者。
“摆架子,不守信用。”罗函小声叽叽歪歪。
“少说一点吧。”李如许拦都拦不住,只求花季卿没有听见。
罗函朝花季卿的背影白了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李如许想到了门口的那棵树,也是如花季卿一样高挑挺拔。他步伐很稳,而且特意放慢了脚步。
“请进。”花季卿微微倾身,一只手紧紧拉着门,一只手绅士地欢迎着他们的光临。
“谢谢。”
“多谢。”
罗函见状,难得地露出好脸色。
室内装修与屋外一致,融合与自然,藏身于自然,原木的色调点缀着木质的家具和柔软的沙发,走几步还能闻见清新的花朵芬芳,感觉像清晨刚刚推开露珠垂挂窗口就能看见满园带绿叶的玫瑰。
“你们喝茶还是咖啡?”花季卿问道。
“茶。”
“咖啡。”
答案不一致,李如许看了一眼罗函。
罗函:“怎么啦,待客之道,客人想喝咖啡不可以吗?”
李如许:“太麻烦别人不好啊。”
罗函:“怎么不好,这怎么叫麻烦,你就是太容易心疼别人了。”
花季卿不在,罗函小声嘱咐道:“像他们这种级别的建筑师,私底下都很乱的,你不要看人只看表面好不好。”
李如许还是不太懂。
罗函苦口婆心:“我前段时间接的那个案子,也是搞建筑的,后面出轨,拼死了要和原配闹离婚,人尽皆知。知人知面不知心呐如许。”
“不过花季卿应该不是这种人。”李如许弱弱地看了一眼罗函,无奈地笑了笑。
罗函皮笑肉不笑:“呵呵,这一点都不好笑。他不是这种人,你怎么知道他不是。”
李如许刚想说直觉,又无奈地抿了嘴唇。
罗函倒是自来熟地坐下了,李如许没好意思跟着一起坐着,最后拗不过她,也跟着坐在沙发里。
“好软的沙发。”
就像陷进了云朵,又轻又软。
罗函介绍道:“舒服吗,云朵沙发,十五万呢。”
李如许:“罗大律师,你怎么对家具也这么熟啊,有兴趣转行吗?”
罗函摆摆手,像是想起了什么恶心的脏东西,脸色古怪道:“知道我为什么熟悉吗,一个我差点接了的案子,就是离婚夫妻争夺家具的,那个沙发更值钱,一百八十万呢。”
李如许惊了,“争沙发?”
罗函:“有钱人争的不是沙发,是脸,更现实来说,有钱人争的是名利。”
李如许又听不懂了,“啊?”
罗函:“这么肮脏的东西就不跟你多说了。”
罗函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李如许的肩膀,“不要相信轻易相信一个人。”
其实也不要轻易怀疑一个人。
李如许点点头。
罗函知道她肯定没明白。
也不多说。
说多不如经历一次。
“茶来了。”花季卿轻柔的声音响起,李如许赶紧站起来接着。
“谢谢花老师。”李如许道。
花季卿有些不好意思道:“家里咖啡机坏了,目前只有茶,不好意思啊,但这也是上好的普洱茶。”
罗函:“没事,花大师的茶肯定不普通,喝茶也挺好的,多谢了。”
她抿了一口,很满意地笑了。
花季卿礼貌地以微笑回应。
李如许接过花季卿递来的一小盏茶,轻轻尝了一口,还挺不错。
罗函小声提醒:“这个十万。”
咳咳咳咳咳…………
李如许一口呛进气管,脸憋的通红。
“你没事吧。”花季卿立刻变了脸色,紧张道。
“没事没事我没事。”
“没事就好。”
“没事就好。”
气氛很尴尬。
本来李如许和花季卿两个人聊专业肯定能够有共同语言,但中间坐着个罗函,怎么看怎么不对,就跟谈离婚官司一样。
左边是原告。
右边是被告。
罗函是法官。
真是奇怪的不能再奇怪。
突然,罗函电话响了。
“我出去接个电话。”
这通电话真是天降救星,罗函一离开,先前那种尴尬的氛围就慢慢消失了。
“你那位朋友,是律师吗?”花季卿问道。
“对,是大律师,她叫罗函。”
“嗯,那就合理了。”
李如许:“有什么问题吗?”
花季卿笑着说,连忙解释道:“哦哦,我对你的那位朋友没有什么恶意的想法,只是有一点不知道你同不同意,那就是一个人身上的痕迹是无法抹去的。”
李如许明白了:“嗯嗯,都会外显出来。”
花季卿:“也就是所谓的相由心生。”
“这个相不一定是长相,而是和这个人有关的一切都会带着他的痕迹。”
李如许点点头,“就和建筑一样,每一位建筑师的建筑都有他鲜明的风格。”
“对,就是这个意思。”花季卿感觉找到了知己。
视线交汇时,花季卿仔细看着她,柔和舒适的五官分布,眼睛圆圆的不带攻击性,但其实这又是一张骨相突出的脸,鼻梁很高。
如此矛盾的一张脸,但最后呈现出来的竟然是亲和。
李如许被看得不知所措,端着一小盏茶尝了又尝,明明一口就能解决,她愣是喝出了一瓶水的感觉。
花季卿见状,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回避视线。
“其实我这次来,是有一件事想要请教花老师。”
花季卿调整了坐姿,倾身过去,“请说。”
李如许缓缓开口:“我最近接了个医养综合的项目,在半陵市中心,我希望这个建筑不要太突出,但又能够吸引别人的注意力,不知道怎么设计才好。”
花季卿思考时习惯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洒下阴影。
“你是想达到半隐的效果是吗?”
李如许:“对。”
花季卿若有所思,突然想到了什么,“你等一下。”
只见花季卿快速起身,往楼上走去。
趁他离开的空当,李如许透过干净得仿佛不存在的窗户看向室外,来了灵感。
嗡嗡嗡,轻微的震动声响起,李如许一看是罗函的来电。
“喂,罗函,怎么了。”
电话那头很急,“如许,你赶紧过来,我这边遇到个找茬的。”
“好好好,我马上过来。”
花季卿还没下楼,李如许又不好擅自走开,焦虑地踱来踱去 。
终于花季卿下楼了,手里抱着几本书,“如许,我给你找了几本书,里面有你想要的设计。”
“谢谢花老师,只是我现在有急事要离开,下次再说吧。”
李如许接过花季卿递来的书,微微弯腰表示感谢,就马不停蹄地往外小跑离开。
花季卿:“我楼上还有,我叫助理给你寄过去啊。”
李如许的声音已经很远了,不知道她听见了没有。
“谢谢花老师。”
这句喊的大声,花季卿哭笑不得。
花季卿走到沙发旁坐下,几分钟前,李如许还坐在对面,现在唯一的热闹消失,他又是孤身一人。
他看了眼窗外,又转头准备收拾茶具,低头时花季卿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李如许和罗函的茶盏乖巧地簇拥在茶壶旁边,摆放整齐,看到这,恍惚间花季卿仿佛看见刚刚着急得恨不得飞起来的李如许,在慌张中还能顾及摆好茶具,只是为了他收拾起来更方便一些。
他不自觉的笑了起来,这点喜悦持续得很久,直到他仔细地冲洗茶具时才从镜子里发现,自己的笑容。
果然人还是笑起来更好看。
清风吹过山林,喜鹊灵巧地穿越碧绿且藤萝缠绕的树木,最后飞到一棵挺拔树木的枝头,这棵树是一棵单独的树,它居然不和树木群体呆在一起,它想必是一棵孤单的树。
可是这棵树长得很好,枝繁叶茂,没有虫害,枯枝枯叶都很少,而且树底下很干净,想必这是一棵有主人的树,而且这个主人待它很好。
喜鹊好奇的脑袋又朝透明的大玻璃窗看去,一个很有修养的男人正在看书,眼底是无尽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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