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荀家。
颜从安转了转手中的茶杯,笑着道:“那日多亏荀小娘子出手相助,今日前来从安想请荀小娘子去春满楼一聚,聊表谢意。”
春满楼花溪县最奢华的酒楼,荀飞白虽没去过,但也是听过不少它的传闻。楼里的菜品与美酒,皆来自京都最有名的栖梧田庄。
栖梧田庄乃当朝大长公主的田产,据说庄内只良田便有百顷之多,更不论山地果林,足有千顷之数。栖梧田庄之所以名声在外,并非只因她是大长公主的私产,而是因着其庄内有一处别庄,而那处别庄所产之物皆只供当朝天子食用。
正因此,庄内其余的瓜果蔬菜与美酒佳酿,颇受朝中大臣与商贾巨富们的推崇,往往还未到收获之时就已被早早预定一空,说是千金难求也并不为过。
所用的食材如此难得,那春满楼里的酒席自是价格不低,正应了那一句: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花溪县能在春满楼吃宴的人非富即贵,荀飞白从不曾想过有一日会有人邀她去那处用餐。
颜从安一出手便如此阔绰,着实让她惊诧万分。
她微怔了片刻,旋即连连摆手道:“颜三娘子莫要客气,那日我也并未做甚么,颜三娘子的心意,荀某心领了,用膳便不必了。”
昨日见面不识,今日诚心相邀又是不去,纵使颜从安再淡然,亦生了几分恼意。
她瞬间敛了眼眸,放下手中的茶杯,虽是心里有气,面上仍是不显,淡淡开口道:“即是如此,那从安也不多做打扰了。”
等颜从安坐上马车离去,荀飞白依旧有些有些回不过神来,怎么一句话的功夫,这颜三娘子便走了。
虽然未见她面上有何异样,但荀飞白莫名觉得这人走的时候似乎不大高兴。莫不是方才推拒的太过干脆,伤了她的颜面?可荀飞白并非是不给颜三娘子面子,而是那春满楼的席面太过昂贵,荀飞白觉得自己那日所做之事,不足挂齿,也担不上这谢礼,才出口推拒。哪知仅一句话的功夫,就直接将人气走。
荀飞白想着或许等下次再见面的时候,再与颜三娘子解释清楚。可她转念一想,自己与这颜三娘子家世应当相差甚远,想来日后也不一定会有再见的机会。
思及此,荀飞白有些惆怅,深深的叹了口气。
她在院中坐了片刻,刚要起身回屋,便听到了院门口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飞白,你今日怎地没在温书,坐在院中作甚?”
随着这道说话声,门外走进来几个长衫少年,为首的那个正是崔嘉泽。
荀飞白见到几人一同前来,有些纳闷:“你们今日怎地过来了?”
崔嘉泽见她一脸疑惑,笑话道:“你这是温书温傻了?可还记得今日是初几?”
每逢五荀飞白便要去广济寺送经书,今日初七她怎会不记得。
三月初七。
今日是老山长的六十寿。
荀飞白恍然大悟,可看到眼前站着的几人,又看了看天色,忍不住开口揶揄道:“酉时才开席,怎地如此早便过去,你们是想将午膳也吃上?”
崔嘉泽听出她话中的笑意,横了她一眼:“前些天不是筹了些银两,这礼还未去买,我们想着正好去满记吃碗阳春面,再给老山长挑寿礼。”
荀飞白不会做面食,但又特别喜欢吃。满记的阳春面三文钱一碗,价格不贵,荀飞白若是馋的紧了便会吃一顿,解解馋。
崔嘉泽提起,她还真是有些动心。
钱学彦看到了灶台旁的林竹,疑惑道:“飞白,那边那个小娘子是谁?”
荀飞白看了一眼林竹,跟她们说道:“那是我表妹,林竹,家里出了些事情,便过来投亲。”
崔嘉泽听后,心中腹诽,前几日多个表姐,几日不见又多个表妹,肯定又是有人善心大发,招惹了人家小姑娘‘上门投靠’。他看向那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起林竹。
看着年岁不大,模样也算清秀,不知道品性如何,可别是另有目的?不过荀飞白这家中‘一贫如洗’,应当也没什么能值得他人惦记的。
荀飞白见他打量林竹,上前将他拉到一旁,压着嗓子,小声说道:“莫要这般打量人家。具体的事,等我有时间与你细说。”
崔嘉泽点了点头,荀飞白虽然心善,但也并非幼童。她心思成熟,为人谨慎有分寸,并非是冲动行事之人。她既然能留下这姑娘,应也是思而后定。
荀飞白转身对着院内几人说道:“你们等我片刻,我交代几句,同你们一起去。”
林竹在几人走到院内之时就已看到,她见荀飞白与他们甚是熟稔,只匆匆看了一眼也未上前搭话。
她自顾自的接着烧火,也未听到他们说了何事。此时见到荀飞白向她走来,想着应是有事要说,她赶忙从灶台前起身,向前迎了两步。
荀飞白见她又有些拘谨,出言安慰道:“你莫要紧张,他们是我的同窗,等下我要与他们一同出门。午饭你自己吃,晚上老山长做寿,我也会用过饭再回来,你也无须等我。”
林竹认真听完,应了声知道,见荀飞白要离开,又叫住她,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说道:“姐姐捎些菜籽回来,我想将那块地种上。”说着,她指了指东侧空着的田小地。
荀飞白点头应下,又进屋拿了钱袋,随几人一同离开。
一行人吃过阳春面后就去了西街,一连逛了七八个书斋,最后挑了一方上好的砚台,当做老山长的寿礼。
老山长是青山书院的上一任山长,如今赋闲在家。今年做寿他并未大操大办,只叫了几个往日相熟的年轻学子,在家中简单的办了一桌酒席。
老山长的宅子在花溪县的广元街,荀飞白几人逢年过节便会走上一趟,因此也不见外。几人到时老山长正在书房会客,众人也就未去打扰。
今日来的除了他们几个学生,还有老山长家中小辈。崔嘉泽几人去一旁玩起投壶,荀飞白并不擅长此技,便未同几他们一起。
她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在游廊上看着三四个幼童在院中嬉戏玩耍,分外热闹。看了一会几个孩童的奔跑,荀飞白注意到院中与侧厅相连的游廊上,安静的坐着一个三四岁的女童。
女童穿着浅青色襦裙,头上梳着双抓髻,笑脸圆嘟嘟,长得格外可爱,可脸上的神色确实异常认真,两番一对比,显得十分有趣。
那女童安静的坐在一侧,专心致志的玩着手中的九连环。荀飞白看见好几次院中的孩童过去拉她一同玩耍,女童皆是摇头拒绝,丝毫不为所动。
荀飞白觉得甚是有趣,走到她身旁坐下,也未同她搭话,只是静静地看她拆解九连环。女童每拆上一环,会停下思索半刻。等手中的九连环都被女童拆解完,她又重新将其拼了回去。
待她复原九连环后,抬起头来看着一旁的荀飞白,扬了扬小下巴,问道:“你会拆吗?”
荀飞白见她这副得意的小模样,不禁笑道:“从未拆过,不过可以一试。”
女童将手中的九连环递给她,似是不信她能解开:“那你试试吧。”
荀飞白方才见到她拆解最后几个环扣,也看出了些门道。她将手中的九连环拿起来细细查看一番,便开始动手拆解。用了不到半刻钟,她便将手中的九连环拆解完成。
一旁的女童见状,甚是惊讶,看了她半晌,夸赞道:“你很聪明。”
荀飞白首次被如此年幼的孩童夸赞,颇有些哭笑不得一时间竟不知如何答话。她想了想,笑着说道:“谢谢夸赞,你如此年幼就能解开九连环,聪慧胜过我。”
女童眼睛转了转,笃定点头道:“确实如此,但你是我见过除了自己之外,最聪明的人。”
荀飞白见她神情淡然,不似方才的骄傲之色。夸耀自己聪明,似是在说最平常之事,莫名觉得十分有趣。
她笑着摸了一下女童的小脑袋,打趣道:“多谢小娘子夸赞。”
女童打量了她一番,神色认真问道:“你笑起来亦十分好看,你叫甚么名字?”
荀飞白接二连三被眼前的女童夸赞,竟然也生了一丝窘意,停顿了一瞬,轻笑着开口道:“荀飞白。”
女童闻言,惊喜的看着她道:“你便是荀飞白?我听阿翁提起过你,他夸你的学问也做的不错。”说着她停顿了一下,想了想又说道,“你名字里有飞白,我姓颜,连名字都很是相配。”
荀飞白并未听懂话中何意,也不知该如何接话。她正思忖如何开口,又听见女童坚定说道:“荀飞白。我要同阿翁说,等我及笄便嫁予你为妻。”
荀飞白哑然失笑,刚想着开口与她解释一番。
婚姻大事可不能如此儿戏!
“哈哈哈哈……”
伴随着爽朗的笑声,荀飞白只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我们家小五当真独具慧眼,一眼便挑中了老夫最得意的门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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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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