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飞白并未做过米铺的账房,去米铺的第一日便找颜鸿瑞要了本旧账来看。那本旧账是颜鸿瑞随手拿的,是去年十一月的账目。
前两日她并未发现账簿有何不妥,直到第三日,晚饭后她与林竹闲谈,讲起了去年圣人大赦一事。
去年圣上大赦时并非只降了住税,田税也有由原来的十五税一,降到了二十税一。至此,荀飞白才想起去年在书院时,她听家中有商铺的几个同窗提及,住税从由每千千钱三十降至每千钱二十五。
税赋自古以来便是国家大事,圣人特赦减轻赋税,学子们自当少不了讨论一番,当时因着这事几人还争论过到底是该不该收丁税,如何定丁税一事。
发现账簿问题后,荀飞白并未直接告知颜鸿瑞。而是找颜鸿瑞要了去年至今的所有账目,全部从头到尾仔细查看了一遍。她发现今年一二月份的账目并无问题,只有去年一年所算的住税有误。
她又将一年的税赋重新核算,查出中间差了一千七百钱。以防出现差错,荀飞白本打算再仔细核算一次,确认无误后直接告知颜鸿瑞,可在在算到陈米售卖总量时,却又觉察出了问题。
她发现,去年一年米铺内陈米的所售的量竟然超过了新米。她虽第一次做米铺的账房,但也觉得这事太过反常。
颜氏米铺在花溪县并不算小,粮食售卖的价格也不算高,不应当会有如此多的陈米。
前几日她所做的账目中,每日卖的新米也是大大的多于陈米。发现此事后,她又向颜鸿瑞要来了往年的所有账簿。
荀飞白从后向前一年年往前查看,连着看了□□日,才将所有的漏洞都查了出来。她先将每年陈米售卖的总数目算出,发现陈米售卖增多是在三年前开始。
她将近三年的账目每日陈米销售的数目,全部做了一番对比。荀飞白发现这做假账之人,也很是谨慎。他并未直接大量的增加售卖的数目,而是每月小数目递增,偶有几月还略有减少。她又花了一日的时间,仔细的计算了一番。
三年下来,中间竟然差了两百多贯钱!
荀飞白震惊万分,当即便将此事告知了颜鸿瑞。颜鸿瑞闻言也是一惊,放下手头的事,也将这三年账簿重新算了一遍。确认荀飞白所说无误后,才去颜家找了颜从安。
颜氏米铺。
荀飞白如往日那般在酉时来到米铺,刚进屋便看到了颜鸿瑞正坐在一旁的小案边喝茶。昨日她刚将账目的问题告知颜鸿瑞,今日颜鸿瑞便来寻她,不用说也知晓是何缘由。
颜鸿瑞见到她,笑呵呵的伸手招呼道:“飞白,过来喝杯茶。”
荀飞白先是行了见礼,坐在小案的另一侧。
见颜鸿瑞面带喜色,心下有些不解,开口问道:“鸿瑞兄,账册之事东家可是知晓了?”
颜鸿瑞给她倒了一杯茶,笑着道:“今日特意等你,便是要说此事。”
荀飞白更是迷糊,账目有问题,东家知晓后做甚处理与她并无关系,为何还有事要同自己说。
颜鸿瑞见她满目疑色,解释道:“你这次查出账目问题,算是立了一功,东家给了两贯钱作为奖赏。”
说着话,他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布袋子递给荀飞白。
荀飞白听他说完,先是一愣,看到递过来的布袋子时,赶忙摇着手道:“这可使不得。飞白本就是你们请的账房,发现问题自是要告知东家,本就是分内之事,哪里能要这两贯钱的赏赐。”
颜鸿瑞见她推辞,眼中闪过欣赏之色,不由分说的将手中的袋子塞到她手上。
荀飞白无法,只得将钱放回颜鸿瑞一侧的小案上,接着推拒道:“这真的使不得。”
颜鸿瑞又将钱推回到她面前,说道:“你只管拿着便是,你帮东家查出了二百多贯的缺漏,这两贯钱连个零头都不到。东家说是奖赏你的,你安心拿着便是。”
看她依旧不为所动,笑着打趣道:“快收着吧,难不成你想让东家亲自送到你手中?”
说起颜氏米铺的当家,荀飞白想到了前些年见过的颜老太爷。又许是想到了颜老太爷,她竟又想起了颜从安。
离老山长寿宴过去已有十余日,她与颜从安并未再碰见过。不过以颜从安的身份,二人碰不见实属正常。
还有初见那日,若非暴雨阻路,使她二人在破庙偶然遇见,怕是她与颜从安再无旁的机会能相识。
颜鸿瑞见她走神,也未多说,起身便出了米铺的门。
等荀飞白回过神,颜鸿瑞早已不知去向,看着桌上鼓鼓囊囊的布袋,她心中既是高兴又有些无措。高兴的是有了这两贯钱,赶考的路费与家中的生计是不用再忧愁了。无措的是,这两贯钱犹如天上掉下的馅饼,太过虚幻。
荀飞白将这布袋收入怀中,想起今日出门前,林竹说想买几只鸡仔。这会得了两贯钱,荀飞白想着过两日集市,就不买鸡仔了。直接买两只成年的母鸡,到了家就能直接下蛋吃。
这一个月来,荀飞白发现林竹这小丫头确实能干,家中有她帮忙,省下不少时间。东侧的小田地如今也变成了小菜园,家中的伙食也大大改善。
颜家,西园南院,暖香阁。
那日宝匣得了吩咐,直接带着人找到了老管事的外甥与那账房先生,拿下二人后她先是命人狠狠的揍了一顿,吓得二人直跪地求饶。在随后的一番威逼利诱之下,二人道出了实情。
新旧米假账之事是由老管事的外甥主谋,伙同账房先生一起做下。
二人狼狈为奸,老管事外甥分得大头,账房先生只分得一些蝇头小利。账房先生贪心不足,又打起了别的主意。
去年圣上大赦后,他故意按旧税算法做账,私下里扣下了那一千七百钱。这一项实在太过明显,若是老账房一眼便能看出。老管事外甥走后,账房先生也知晓自己不能久留。他将今年一二月份新账簿的住税改了回来,就避不及待的辞了工。
一切事情水落石出,那二人被宝匣扭送了官府,最后无奈之下,只得补回了贪下的所有钱款。
颜从安安排荀飞白去做账房,是知道她手头并不宽裕,还有凑赶考的路费,才特意让颜鸿瑞去找了她。却不成想让荀飞白查出了这么大的账目问题,颜从安微微勾起嘴角,在心中对她又高看了几分。
翌日。
颜从安心情大好,她唤来宝匣,吩咐其去一趟城西的荀家。
半个时辰后,宝匣站在暖香阁的书房内,神色无奈,她张口欲言,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颜从安心底的愉悦之情霎时去了大半,面上却是不露声色道:“每一字皆要说来,不得篡改。”
宝匣颔首,如实说道:“荀小娘子说她要在家温书,无法同游,望颜三娘子见谅。”
好一个颜三娘子!
颜从安怒极反笑,虽是面上带笑,眸中却尽是寒意。
三日后。
荀家。
荀飞白今日用过早饭后并未回房中温书,她找出了前几日做的一副花鸟画,先是仔细检查了一遍,随后又将画卷起收好。
今日三月三十,崔嘉泽胞妹崔嘉沐的生辰。
崔嘉沐今年一十四岁,亦是青山书院的学生。她虽非荀飞白同窗,但因着崔嘉泽的关系,二人来往颇多,与她关系亦是不错。
前些日子崔嘉沐去了滨州外祖家中,二人近月余未曾见过。早在上月崔嘉沐就已同荀飞白相约,要在今日一起去南郊赏花。
出门前,荀飞白又回屋换了一身昨日新洗的长衫。她拿着画,跟林竹交代了几句。
咚、咚、咚。
荀飞白刚走至院内,院门便被人敲响了,她应声开了门。
门口站着一笑靥如花的小姑娘,荀飞白见到她亦是喜颜开。
崔嘉沐今日穿了一件鹅黄色半臂襦裙,衬得她更是娇艳。见到荀飞白,崔嘉沐高兴的伸手抱住了她,半撒娇半抱怨道:“飞白,我回来啦。滨州实在是太无趣,快闷死我了。”
荀飞白被她抱住,一时有些怔愣,心想小姑娘估计在滨州闷得紧了,如今回到花溪县才会这般开心。
她拍了拍崔嘉沐的后背,将人轻轻推开,浅笑道:“大庭广众,莫让人看了笑话。”
崔嘉沐一月未见荀飞白,一时没忍住抱了她。这会正有些羞涩,听到荀飞白的话,便顺从的点了点头,从她怀中出来。
在她看到荀飞白手中拿着的画轴后,面上惊喜之色,更是难以自抑制,欣喜道:“这是给我的吗?”
小姑娘粉面桃花,煞是好看,娇羞之色尽显。
荀飞白却并未察觉出异样,只是将手中的画递给她,笑着道:“生辰喜乐,小沐。”
崔嘉沐满目欣喜,又有些羞赧,她接过画抱在怀中,低声说道:“谢谢飞白。”
荀飞白见她抱着画不动,便问道:“不打开看看?”
崔嘉沐摇了摇头,轻声道:“等回家再看。”
荀飞白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道:“我们走吧。”
二人上了一旁的马车,崔嘉沐又拉着荀飞白说起在滨州的见闻。荀飞白从未出过花溪县,这儿会听崔嘉沐说起滨州名胜古迹,也起了兴致,想着下月等自己去了滨州,得了空闲也可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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