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一。
城西荀家。
咚、咚、咚。
荀飞白与林竹二人刚刚用过午膳,家中的门被人敲响。起身开门,门外站着四五人,皆是她的同窗好友。
荀飞白见到众人,忙将院门大开,引着众人进门:“你们今日怎地来了?”
崔嘉泽笑着道:“你婚期在下月初一,应是有许多事要忙,我们今日过来,想看看可有能帮忙的地方。”
荀飞白看着这一帮跃跃欲试的同窗好友,笑着道:“你们来的正是凑巧,我手上还真有点活计需要些人手,正打算去寻你们帮忙。”
因着荀飞白是入赘,主要的事情皆是颜家在处理,但还是有些事情需要她来做。
花溪县有人成婚必须要准备一份糖包和松糕,送予亲朋好友和经常往来的邻里。这糖包并非是包子一类的面点,而是将花生、糖豆、莲子、红枣和桂圆,这五样吃食装进纸包,随后在纸包上贴上喜字,再用红色绸带裹好,便是糖包。
松糕是用糯米粉与红糖蒸制的糕点,上面点缀这红枣,口感松软香甜。这两样东西通常是婚嫁双方各自准备,分开送予各自的亲朋好友。
昨日荀飞白与林竹已将需要的花生与糕点等小食买来,现下正需要将它们分成小份,分别包装好,再一一送到亲朋好友家中。她粗粗计算了一下,族中的亲属、书院同窗好友和附近经常往来的邻居,零零总总加起来要百十来份,每一份都要称量与分包,当真是需要不少人力。
众人进屋看到一箱箱花生、红枣,便知道要做何事,自行分配要做的事情。有人去裁纸,有人剪红绸,有人称花生,有人折纸包。
最后进门的赵世义帮着称糖豆,人还未坐下,就被荀飞白拉住,走向堂内的长桌:“你字写得好看,与我一同写请柬。”
赵世义本想找些轻松的活计,却被林飞白拉来写请柬,他有些恋恋不舍的看着一旁的糖豆。荀飞白知他犯懒,忙将案上的请柬递给他,回身发现还缺一支笔,正巧瞧见向屋中走去的林竹,出声喊住她道:“小竹子,去屋中将拿只毛笔来给世义。”
林竹应了声进屋拿了毛笔出来,淡笑着递给荀飞白身旁的赵世义。
赵世义本想趁着她拿笔墨的这一会功夫神游太虚,却不晓得这小姑娘动作如此利索,不单单拿了笔,还帮他沾好了墨水。
赵世义道了声谢,只见小姑娘脸上浮上一抹浅色,甚是好看。只瞧了一眼,赵世义心神便归了位,心下觉得有些失礼,也并未多看,急忙忙低头抄写起请柬。
林竹倒是未发现他的异样,只觉得这人怎地白日里一副迷迷糊糊,半梦半醒的模样,不过这一副看起来有些呆呆的样子,倒十分有趣。见人将笔收下,她也未多留,就出门忙别的事去了。
众人忙碌了一下午,糖包和请帖都已准备的七七八八,正在扫尾。荀飞白将手中的毛笔放下,她将手抬起伸了个懒腰,余光轻轻一瞥,瞧见颜从安正站在门口,淡笑着看向她。
荀飞白眉眼一弯,赶忙从案边起身,走到她身侧,笑着问道:“你今日怎地来了,可是有事寻我?”
颜从安帮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淡笑着道:“婚服已经做好了,我拿来给你试试,看看可是合身,若有不适合的好让人再改改。”
荀飞白点点头,前几日颜从安已跟她提过这事,只是这会家中有些忙乱:“要不我晚些再试?”
颜从安也看到了屋中的场景,众人皆低头忙着手中的事情,都未曾有人发现她的到来:“我本想找些人来帮你,想来现下是不用了。”她又看了一下屋中的场景,提议道:“等下我们一同去百味食肆吃晚膳,好好答谢他们一番。”
荀飞白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便点头应下。
众人收拾完毕,见到颜从安纷纷都与她打了招呼,听说要去百味食肆用膳,也都笑着应下,并未客气。
一行人到百味食肆用过晚饭,便各自道别回家,等着十日后再去参加荀飞白的婚宴。
饭后,郝慧婉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将荀飞白拉至一侧,从袖中拿出一本小册子,递给荀飞白道:“这书拿回去好好看,同窗一场,只能助你到此,莫让三娘子嫌弃你不够‘体贴’。”话毕,还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后转身离去。
荀飞白被这一眼看得满头雾水,翻开手中的小册子,登时面上绯红一片,急急把那小册子合上,手忙脚乱的收入怀中。等收好册子,向前走了两步,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又伸手将册子往衣服内侧塞了塞,才觉得稳妥。
她收好册子,甫一抬头,看见颜从安正瞧着她看,面上好不容易消散的热意,霎时又涌了上来,她重重的咳了两声,缓了缓心神,才向颜从安走去。
郝慧婉将荀飞白拉倒一侧时,颜从安就已瞧见。郝佳慧走后的那一番场景,自也是被她看在眼中。不必多想就知晓那小册子是何东西。不过待荀飞白走近,她并未提起这之事,与她携手回了荀家。
二人进了主屋,颜从安秀眸一转,淡笑着说道:“现下正好得空,飞白快试试那喜服。”
荀飞白刚想脱掉外衫,突然面色一变,转身对颜从安说道:“从安可先去外间等我片刻,我换好衣裳出门予你看。”
“飞白可先脱了外衫试试,我想先瞧瞧这外衫可合身?”颜从安假意不解道。
听颜从安说先试试外衫,荀飞白面上带了一丝慌张,忙不迭道:“从安还是在外间稍后片刻,我将内衫一起试试。”
颜从安见她这慌张模样,心下猜测更是肯定一分,她走进荀飞白,踮起脚尖,贴着荀飞白的耳朵,柔声笑道:“只是换个衣服飞白就这般害羞,不知成婚那日洞房花烛,飞白还是这般害羞,可如何是好?”
说完,她眉眼微勾,娇媚的看了荀飞白一眼,转身出了主屋。
提起洞房花烛,荀飞白又想起怀中的册子,霎时面红耳赤,而颜从安出门前的那一眼,她总觉得有些意味深长。
不过她见颜从安出了门,来不及多想,赶忙将怀中的书拿出。环视一圈,只得先把那小册子藏在被单之下。
藏好册子,她又反复拽了几下被单,又将一旁的枕头拿来压在上面,再次确认不会被人瞧出端倪后,转身去换了喜服。
八月初一。
天朗气清,宜婚嫁。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唢呐声声。
一双大红灯笼开道,荀飞白身穿喜服,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长长的红妆队伍。
暖香阁。
红木雕花梳妆台前,圆形铜镜中映衬出一张精致的容颜,镜中之人粉面桃花,蛾眉螓首,明眸皓齿。发上朱钗满头,身上的红色喜服,滚边金丝,绣工精美。
玉珠替她插上最后一只珠钗,便听见颜从乐欢快的边跑边叫道:“迎亲的队伍到了。”等进了屋,忙指挥着宝匣道,“宝匣,快、快将门合上。”
玉珠闻言,扶着颜从安坐到床榻前。颜从安将手中的花翎团扇微微举起,遮住半边容颜。
噼里啪啦,鞭炮声响起。
还未等宝匣关上门,荀飞白一行人已走到门口。颜从乐见状,赶忙领着屋内的一众女眷走到门前,将一行人拦住。她们也不言语,只笑眯眯的看着对面的这群人。
崔嘉泽见状带头向着门内喊道:“新妇子快出来。”话音还未落,身后的一众人齐齐喊道:“新妇子快出来。”
门内的女眷也不示弱,出声道:“想要见新妇,拿出些诚意来。”
郝慧婉闻言,拿着利市包,笑着上前递给前面的几个女眷:“各位阿姊,莫要拦着我们,耽误了吉时可就不好了。”
女眷们笑着接过利市包,但也未让行,出声问道:“新妇入门,你待她如何?”
荀飞白笑着道:“与卿共白首,生死两不弃。”
这话答得当真是直白,引得众女眷倒是羞红了脸。
颜从乐上前一步,接着问道:“那往家中往后,何人做主?”
荀飞白也未思索,脱口而出道道:“自是一切听娘子安排。”
此话一出,女眷们纷纷捂嘴偷笑,又有人出声道:“三娘子正在梳妆打扮,我们听说荀小娘子,文采了得,不如吟上一首,催上一催,或许三娘子,高兴了便早些出来喽。”
荀飞白略一思索,高声道:“今宵织女降人间,对镜匀妆计已闲。自有桃花映菡面,不须脂粉污容颜。”
颜从乐听完,忙说道:“这诗可非荀小娘子所做,不作数不作数。”
荀飞白无奈正想着做上一首,赵世义对她眨了眨眼,又看向一旁的郝佳慧与李蓁豆,对着门内瞥了一眼,三人马上瞧出是何意,皆微微的点了点头。
赵世义转过身,抬起头看向门内,突然喊道:“看,新妇子出来了。”
门内的女眷齐齐回头,郝佳慧与李蓁豆一左一右,一马当先,趁着女眷们不注意拨开人群,随后赵世义与崔嘉泽等人又开始发起利市包。
荀飞白顺着这空隙挤进了门,来到榻前,眉开眼笑的看着半掩着面的颜从安。
一旁的喜婆忙将手中的牵红交到二人手上,荀飞白与颜从安一人牵着一头,并肩走出暖香阁。因着是荀飞白入赘,便省了上花轿这一步,二人沿着地上的毡席,一路来到了东园南院的正房堂屋。
此时堂屋内,颜老太爷与荀三叔公已经坐在高位,一众宾朋也早已在此处等待。
荀飞白领着颜从安跨过堂前的火盆走到堂内,来到堂中站定。
司仪在一旁唱喝道:一拜天地。
二人转身对着门外躬身行礼。
司仪在一旁又唱喝道:再拜长者。
二人对着上首的颜老太爷与三叔公躬身行礼。
司仪在一旁再唱喝道:妻妻对拜。
二人转过身,躬身对拜。二人起身时,对看一眼,皆看到对方眸中满溢的笑意。
司仪在一旁最后唱喝道:礼成。
颜从安与荀飞白二人被众仆妇拥着去了新房。新房内,红绸高挂,榻旁站着一小童,小童手中持盘,盘中摆着一个被切开的匏瓜,匏瓜中盛着酒。
喜婆见二人在榻旁坐定,拿起一旁丫鬟托盘中的剪刀,分别将二人的青丝剪下一绺,随后打成结,口中念道:“结发为妻妻,恩爱两不疑。”随后又将那结好的青丝装在锦囊中,再交到颜从安手上,随后又俯身将二人喜服的衣带轻轻系在一起。
喜婆做完这些事便转身出了门。
榻旁的小童抬步上前,将手中的匏瓜酒交到荀飞白手中。
荀飞白拿起酒盏饮了一口,又交给颜从安。颜从安微微抬起团扇,将酒盏置于唇边,轻抿了一口。匏瓜微苦,米酒微甜,二人共饮匏瓜酒,就预示着妻妻同心,日后同甘共苦,休戚与共。
二人喝过匏瓜酒,这婚礼除了洞房花烛,所有的仪式都已完成,众人纷纷退出新房,独留二位新人在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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