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一十七。
花溪县。
城南正林街上,锣鼓齐鸣,唢呐炮竹震天响。
仔细瞧,有一行人吹吹打打向着城北而去,队伍的最前方红灯笼开道,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坐着一身穿大红喜服之人,这人面上喜气洋洋,身后是一顶罩着大红彩绸的轿子,轿子后是长长的挂着红花的嫁妆队伍。
城北,庞家大门处宾客往来不绝,老管家面上带笑的引着客人向院内走去。
哒、哒、哒。
马蹄声响起,一辆马车自西向东而来,在胖家门口稳稳停下,车上走下一妙龄女子。还未等一旁的老管家上前,一身穿锦袍的男子便迎了上去,见到来人,笑着道:“还以为你会赶不上这婚礼。”话还未完,打量了来人一番,接着道:“看这样子,可是昨日就归家了?”
荀飞白看着许久未见的崔嘉泽,笑着道:“昨日归的,那日收到喜帖后就匆忙收拾了包裹,第二日便回了。”
二人说话间,马车上又下来一人,荀飞白伸手扶着她下车,颜从安见了崔嘉泽,微微俯身见礼:“崔小郎君。”
崔嘉泽未料到会在此处见到颜从安,只是微微吃惊,不过看到二人相握的手,心下了然,抱着回礼道:“颜三娘子。”
荀飞白看了一眼身后的马车,对二人说道:“我们里间说话,莫在门口碍着客人通行。”说着牵起颜从安的手向庞家门内走去,庞家的小厮引着三人向大堂走去。
大堂内红绸高挂,庞家父母喜上眉梢,笑逐颜开的招呼着往来的宾客。
荀飞白压低了声音,看向崔嘉泽问道:“上月我与庞泗水还同在滨州见过,也未听他提起婚事,这才短短一月不见,怎地这般匆忙成了亲?”
崔嘉泽见她面上甚是疑惑,打开手中折扇,半掩着面庞,小声同她解释道:“这还能为何,本是定下了亲事,来年三月才成婚,可泗水这小子一时没把持住。若是等到明年三月,怕是要抱着娃娃一起拜堂了。”
荀飞白闻言一惊,不曾想庞泗水竟是奉子成婚。
崔嘉泽却并不在意,接着道:“他二人本已定亲,少年人一时冲动都是常有的事。你亦是定了亲的人,想来应当能知晓,又有何惊奇。”
荀飞白闻言面上爬上绯色,她装作无意看了一眼颜从安,见她似是并未听到二人所言,又转向崔嘉泽,有些不太认同道:“圣人曾言:发乎情,止乎礼。他二人亲事已定,又何须这般着急。这让旁人知晓,对新娘子名声有损,此举不可行。”
崔嘉泽知她是这守礼的性子,又想到着二人皆是女子,想来也不会如男子那般难以自持,也并未多言,换了话题,同她说起旁的事。
二人虽是低语,但颜从安却离得不算远,二人的对话一字不差的落到了她耳中。颜从安略略挑了眉尾,心想崔嘉泽还真是高看了他这同窗,荀飞白这人在旁的事上勇气可嘉,在这事上却胆小怯懦。二人自互通心意以来也近一月,这一个月来更是日日相处。浓情蜜意之时,颜从安多次察觉这人动了情,可到了最后也只敢将她抱在怀中,不敢再有多余的举动。今日听她所言倒是知晓了这人为何这般克制。
发乎情,止乎礼。
当真是小书呆子。
幸而二人婚期在即,若真如庞泗水那般在来年三月,也不知道这人还能不能如今日这般义正严词道发乎情,止乎礼。思及此,颜从安微微勾了勾嘴角,眸带柔光的看着荀飞白,眉眼上扬。
荀飞白似是感到她的目光,侧身望向颜从安,见她眸中柔光,紧了紧握着的手,回了一个浅笑。
庞泗水的婚宴来了不少同窗,众人皆知晓荀飞白在春闱夺了魁首,纷纷举杯同她道贺。虽吃的都是低度的米酿酒,但一番酒水下来,等离席归家时,荀飞白还是有些微醺。
出了庞家大门,荀飞白同众同窗挥手道别。
等一众都已散尽,她回身拉起一旁的颜从安,向马车走去:“先送从安归家。”
颜从安稍稍顿了脚步,荀飞白有些不解,侧身看向她,想了想道:“从安可是落了东西在庞家?”
颜从安轻轻的摇了摇头,笑着同她说道:“此处离家中不远,不如我二人走路回去可好?飞白也可散散身上的酒气。”
宝匣见二人并未上车,回身拴好马车,给二人递了灯笼后与玉珠远远的跟在二人身后。
晚风清亮,走一走确实要比在马车上窝着舒服些。庞家的宅子临河而建,二人便走到河边,顺着河堤往颜家走去。
河堤对岸,万家灯火星星点点,二人牵着手漫步在河堤,河堤上远处的街道青石铺路,而是一方草坪。
街道旁的屋中的灯火透窗棂,零零散散洒在二人脚下。河堤的草地并不平坦,手中的灯笼只并不十分亮堂,只能隐隐照出前方道路。颜从安似是踩到石子脚下不稳,向前倒去。
荀飞白本就小心的给二人照路,自是时刻看着二人脚下,见到颜从安身影踉跄,赶忙伸出右手将人拉入怀中,稳稳抱住。
因着方才的惊吓,颜从安的鬓角有几缕青丝滑落,面上泛着一抹红晕,双眸晶莹泛着点点亮光。翦水秋瞳,面若桃花,水润的双唇微翘,宛若一朵娇花,似在说任君采撷。荀飞白只觉得酒意上涌,心底燃起一团火焰,烧的她有些口干舌燥。
荀飞白不自觉的咽了一口水,搂在颜从安腰上的手紧了紧。颜从安察觉到腰间的温热,心下轻笑,她靠近荀飞白一分,微微抬起头,深深的看了荀飞白一眼,半敛了眉眼。
颜从安虽只是靠近了一分,可她身上的冷香却更加的馥郁,荀飞白见她敛起眼眸,心下微动,不再迟疑,俯身噙住了那早已渴望已久的双唇。唇瓣相触,荀飞白心上的火焰似是受到了安抚,柔和了下来。
颜从安双唇微凉,荀飞白忍不住将其含在口中,用舌尖轻轻舔舐。荀飞白只觉酒意上头,她有些沉醉在这柔软的触感中,口中的小舌似是有了自己的想法,轻轻划过颜从安的贝齿,撬开一丝缝隙后,灵巧的钻了进去,找寻许久不曾一同玩耍的伙伴。
舌尖相抵的那一瞬间,荀飞白觉得从心底深处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喟叹,心火慢慢熄灭,转化成一汪清泉,在心尖悠荡。
玉珠望着远处的二人,轻叫一声,顿了脚步,忙捂住自己的双唇,急急转过身。却不料直直撞入身后宝匣的怀中,她先是一惊,又忙着抬手捂住宝匣的双眼,碎碎念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眼上的一双小手,柔软娇嫩,带着丝丝热意。宝匣眸色微沉,低头透过指缝看着怀中人,这人双目低垂,另一只紧紧捂着自己的双眼,看着她发髻整齐的头顶,宝匣紧紧抿起了嘴角。
过了半晌,玉珠直觉宝匣轻轻的拍了她的肩膀,声音有些微哑道:“可以走了。”
玉珠并非发现她的异常,收回了遮住她双眼的右手,小心翼翼的看着荀飞白二人的方向,只见那二人并未同方才那般相拥,而是携手向前走去。
玉珠大大的舒了一口气,抬脚向那方走去,宝匣看着前方娇小的身影,伸手摸了下自己的眉眼,随后又缓缓蜷起手指,跟了上去。
荀飞白的吻轻柔缠绵,颜从安不禁沉湎其中,可到底顾忌着还在外面。她轻轻推了推荀飞白的肩膀,荀飞白虽有些不舍,但还是顺从的离开了那柔软的唇瓣。
颜从安低垂着眸靠在她柔软的胸口,听着胸膛中欢快的鼓乐,缓了缓心神,抬头望向荀飞白,柔声道:“大庭广众之下,飞白可还记得发乎情,止乎礼。”
许是方才动了情,说话间颜从安的眉眼带着一丝媚意。荀飞白听出了她话中的调侃之意,倒不似往常那般羞赧,反而将颜从安抱入怀中,在她耳边轻吟道:“情到深处难自抑,只怪从安乱我心。”
微热的气流带着一丝酒意,拂过颜从安的耳畔,面上泛起丝丝红晕,轻嗔道:“胡言乱语。”
颜从安语调轻柔婉转,其中的羞意不言而喻。荀飞白轻笑一声,松开怀中的佳人,牵起她的手道:“时辰不早了,先送从安归家。”
晚风微凉,河畔的柳树随风摇曳,枝叶相碰发出沙沙的声响。
二人闲庭散步,荀飞白酒意散了大半,想起一事,顿了脚步,侧身看向颜从安。
颜从安见她脚步停下,亦是侧头看着她,只见荀飞白面色认真,她柔声问道:“飞白可是有是要说,为何这般神色?”
见她面色露出担忧神色,荀飞白缓了缓,但依旧是正色道:“只是想起一事,也不曾同从安提起过。我二人皆是女子,成婚后无法孕育子嗣,从安可曾想过这事?”
颜从安倒是不曾想她会提起此事,不过这事确实应当需在婚前谈及商定,省得日后产生分歧和埋怨,她开口轻声问道:“飞白提起此事,可是十分在意?”她想到荀飞白是立了女户,虽是入赘,但我朝法律凡是立户者,不论男女,皆可纳妾。如今荀飞白提起子嗣一事,颜从安心下一沉,咬了一下唇,轻声道:“还是说,将来飞白是想纳一房男妾,诞下子嗣,延续香火?”
荀飞白见她误会,忙解释道:“我同从安说起此事只因今日听闻庞泗水之事,偶然想起,并非是想要纳妾。我对生子并无执念,孩子有与无,并不重要。”话虽说完,但颜从安面上依旧带着忧伤,她不知如何劝说,想了想举起双指说道:“日月为鉴,我荀飞白今生今世只娶颜从安一人,永不纳妾,只与君共白首。若有违誓言,天......”
荀飞白重信,颜从安自是知晓,见她面色认真,说只与她共白首,颜从安心中甚是欣喜。又见她要对天起誓,赶忙伸手捂住她的唇,未让她再说下去,轻声道:“我信你便是。”
荀飞白见她相信,也未再发誓,而是接着问道:“从安可会在意子嗣?”
颜从安轻轻摇头,她原本一心只想着查明旧事,婚姻之事都不曾放在心上,哪里会在意子嗣。幸得老天垂怜,能遇见与她心意相通的荀飞白,无需她拿婚姻当做筹码,换取一丝转机。她看着荀飞白的双眸,柔声道:“今生有飞白相伴已是大幸,子嗣一事我并不在意。”
荀飞白见她面色坦然,应是同她一般真的并不在意,笑着道:“君心似我心,白首不相离。”
颜从安闻言嗔了她一眼,今晚莫不是这人吃多了甜酒,怎地就甜言蜜语张口就来,到底也是女儿家,怎地这般也不知羞。
荀飞白笑着抓过她的手,握在手心,牵着人向颜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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