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晟逐渐适应了黑暗，隐约能分辨地面和墙面了。

这是一间没有窗户的阴湿牢房，墙面上的锁链生了锈，边上爬满了苔藓。一摸地上，长了几株野草，借着一点污水和泥巴就能长成这样。虽然矮小，但叶片又细又长，一直垂到了地上，茎努力冲着漏光的门生长，寻觅光源。

就在月晟思考该如何行动时，翼的声音从他四周传来。这声音没有一个固定的位置，即使转过头，大小也没有任何变化，就好像是绕着他发出的，是他脑袋里的声音。

“析月公子，你现在应该已经在里面了吧？”翼问道。

月晟所处位置安静，不敢随意发声引起注意，于是只嗯了一声。结果这嗯还没嗯完，那边就自顾自地往下说了。

“公子，我这里听不到那边的声音，只能看到你所见之物，并向你传达我的声音。因此还请公子仔细听下面我所说的话。”翼稍作停顿，似乎是在看月晟的反应，确认他能听到她想说的事情，“公子的一切选择都会顺着封锁的记忆行进，沿着之前的道路发展，因此公子不必踌躇或犹豫，你的选择不会影响结局。”

“另外，回溯阵只能带人回到情绪波动较大的地方。因为那里灵力波动大，阵眼容易捕捉到，所以公子可能会发现事件不连续的情况，这个我无法解决，只能尽可能地将公子带到我能捕捉到的地方。”

月晟点了点头，转门让动作幅度大些，好让翼能看到。

“那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公子了，在后我不会出现影响你的判断，待情况危急之时，我会带你撤离。”翼感受到他点头的动作便不再出声了。

月晟又回归到了一片寂静中。

这里将他和黑暗一起囚了起来，阴湿的空气贴在身上，一阵黏糊的恶心感。几番思考，还是准备熟悉一下自己所处的环境。月晟刚起身，脚上捆的铁链就随着动作哗啦啦地响，在空无一人的牢中格外清晰，被这声音吓得顿在原地。停了一会儿，四周除了水落在地板上没有其他声响，思索再三，又朝门那边挪了几步。好不容易要贴到门边，月晟终于发现，这铁链完完全全地限制了他的行动，想到门那简直是妄想。

于是干脆站在这里隔着一段距离看。外面也是暗淡无光，只有一根蜡烛散发的微弱光晕能提供些许视野。门外和门里没什么区别，他应该是在地下。

百般无赖，月晟回到了原地，坐在那个小破麻布垫上。这个破垫漏了好几个洞，看起来是被老鼠咬的。月晟不怕老鼠，但当他发现角落有一只压瘪了的死老鼠时，还是被恶心得浑身打了个冷颤。

正当他以为得这样天长地久与黑暗作伴时，远处传来了沉重的拉门声，带着地都在共振。月晟转头面向声音的那方，脚步声越来越近，接着他感受到有人停在门外。一串钥匙碰撞的哗啦声后，有刺眼的光亮顺着缝隙落入。

厚重的石门被用力拉起，他听到了阵阵模糊的呼喊和鼓掌声。门口的人穿着护身的银色盔甲，走到他面前拽起锁链，看都没看他就往外走。月晟被拽得一踉跄，手上的痛感真实，赶紧起身跟上。月晟比对了一下，自己站直了才到人腰那，估摸着六岁左右。外面嘈杂的声响随着面前的门一扇扇被推开而清晰，他突然有种生理性的反胃感，仿佛下一秒就要趴在地上大吐特吐。月晟皱了下眉，这不像是他的感觉，似乎是析月的。

待到最后一扇门被拉开后，两个穿着铁甲背着刺刀的人走了进来。门外耀眼的光直打进来，月晟眯上双眼，眼前一片白花花的，眉骨到太阳穴突突地跳，什么都看不清。

正想缓缓，他手上的锁链被打开了，接着就感受到背后有一股力量把他拎了起来，悬空让那种眩晕感到达了顶峰，月晟伸手挡了挡光，还没挡好就被人往前一扔，踉跄着跌进了光里，两旁的叫喊声更响了。

这回他听得清晰，这里的人一致而有节奏得喊着一个字——杀。

月晟皱了下眉，撑着身体起来，无意识地朝前走了几步，越走越不对劲。

他突然感觉到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没错，他梦到过，就是这样压抑的感觉。

“最后一轮！双倍红利！压左投左，压右投右！买下不改！”一个声音扯着嗓子喊着，人群开始向面前的两个阵中放灵币，不一会儿右边的灵币就以数十倍的高度碾压了左边。

月晟尝试让眼睛睁大一点，但光线很强，他还是无法适应，只能眯着看。

这个地方是个圆形的场所，舞台位于中央，四周围着的都是看客。每个人面上都有面具，看不清真容。

“放马过来！”对面有个清澈的声音冲着他喊，月晟忽地转过头，梦中模糊的身型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他梦里那场血汗淋漓的厮杀，才刚要开始。

析月站在高起的圆形场地上，似乎有点不知所措。耳旁是嘈杂的人声，但他脑中的杂音更甚，月晟感觉自己太阳穴随着心跳一起突跳，不自觉地憋气缓解。

对面也是个孩子，比析月矮半个头，头发长长的，乱乱的，正冲着他嚷嚷。接着，一阵刺耳的哨声响起，就见他迅速下蹲捞起面前摆着的匕首，直冲着月晟扎来！

四周吵闹的人群又高了一个八度。倘若这时将他们的面具摘下，就能看到一个一个咧着嘴愉悦到了极点的表情。

析月有点作呕，月晟感同身受。

只恍然一瞬，那孩子就贴到了脸前，月晟下意识地往后退，身体却不听使唤地压低闪开一击，随后在地上摸到另一把匕首，扭身绕到对方身侧。

这是析月的动作。

这时的析月还是小孩子，没有仙纹，无法使用灵力，全部凭自己的身体素质。

挺厉害。月晟默默评价，对每一个不依赖灵力的家伙表以青睐。

男孩对他穷追不舍，他绕行一一躲过，一会儿左移一会儿右绕，气得男孩一边吼叫一边猛刺，那声音震得月晟耳朵疼，看客更着急，一波大喊让男孩赶紧抓住月晟，一波冲月晟吼让他别跑。月晟将他们全部置之耳外，当做嘈杂的背景音看待。交战了十几个回合后，月晟明显地感受到自己的体力飞速下降，身上多了不少细小的划痕，那孩子感觉有用不完的力量，连续不断地冲他袭来，无暇休息。月晟咬紧牙关，控制不住地喘粗气，眼神变得凌厉起来。一切一切，都好像在逼近他那个梦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