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天空中,一弯伤口般猩红的月牙挂在上头。
长安城每两条街道都会建一处四层的高高塔楼,每层楼只能容纳几个人站立。
塔楼的塔顶处坐着一位年轻的公子,他穿着金吾卫的常服:玄色滚边狮子头骑装,腰间勒着黑色蹀躞,衣摆裁开,越发显得矫健英武。
他绿琉璃般的眼睛正遥遥地看着秦王府的方向,此人正是殷真经。
他深夜无事,便喜欢坐在高处,远远地看着秦王府。
殷真经想见花闲,得空便想,但花闲说了,只能隔十五日去见她,那他只能隔十五日去见她。
他想,如果能每日见一见花闲那该有多好?
他从兜里拿出那支并蒂莲金钗对着红月瞧了瞧,他力大,那时被他一捏便歪歪扭扭了,但没舍得扔。
月亮虽诡异,但夜晚宁静闲旷,沁人心脾,殷真经坐着,发着呆。
.
花木深秀,含香阁。
含香阁在秦王府东边角落,位置有些偏,这里种满了各色鲜花,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含香阁是花房呢。
花闲会亲自打理这些花草,此刻她正拿着一个碧绿的小喷壶为这些花草浇水。
基于上次王茜柔的事情,花闲觉得还是要了解一些府中的新消息更好,便差了阿宝到处走动,和其他人多聊聊天,打探打探消息。
阿宝正犹豫时,朱离却自告奋勇想去打探消息。最后这任务就落在了朱离身上。
花闲院中多了一个史嬷嬷,还多了一个二等丫鬟柳儿,人手还是够的,朱离出去多走动也不耽误什么事。
花闲嘱咐朱离:“一定要机灵点,碰见人要懂规矩,也不用转太久,免得让人抓了小辫子,责罚你。”
朱离一一应下了。
花闲也知道朱离并不是不懂分寸的孩子,朱离只有去大厨房给含香阁的人拿膳食时,会去久一些,耽误一些时辰,其余时候除了跑腿,也不会乱逛。
.
这日,朱离去大厨房端了早膳回来,阿宝便让他去给花闲梳头。
朱离应了声,用桂花皂角洗了手擦干水分,才走进了花闲的寝殿。
花闲正坐在镜架前理晨妆,瀑布般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这场景比枝头初绽的梨花还美丽。
朱离是头一回得了近身伺候的机会,他倒了一些榆叶刨花水在锡盆中,用篦子沾了沾,再给花闲篦头。
她一头乌发洁净、柔顺,一篦能到发尾,榆叶刨花水中,还用了梅花雪水加栀子、茉莉调香,用它来篦发清香扑鼻。
但再清香,也不及花闲身上冷香一成,朱离认真地给她篦发。
朱离一边篦,一边和花闲讲着府里下人嚼的八卦。
他说:“有几件和四爷有关的事。”
花闲:“哦?”
四爷赵琮德,今年应十七了吧,他是秦王侧妃的独子,在梦中是个极其飞扬跋扈之人,他跋扈的资本并不是因为他是秦王的儿子,而是他的舅舅——路侧妃的弟弟,如今荣盛了锦衣卫的指挥使。
前锦衣卫指挥使早些日子暴毙了,圣上便扶了赵琮德的舅舅陆祁做指挥使,现如今可是圣上跟前特等的大红人。
朱离听出她有兴趣,便说:“听说四爷前些日子在外头带了一个女子回来,收了做通房,本来也没什么的,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却有人闹上门了,原来那女子本是有婚约许了人的,听说没多久就要过门了,却被四爷截胡了,
那女子许的是一户姓萧的普通人家,那姓萧的小子恰好去了应考,萧家的老爷子气不过便去告官,官府以证据不足为由拒了,萧家老爷子便拄着拐杖来了咱们府里找人。”
阿宝恰好端了热水进来给花闲净面,她笑道:“阿离的消息还真灵通,我都不曾听过,你小声些,爷的事哪是咱们能议论的。”说着,一边把房门关了,不让旁人听见,这是哪里传来的消息,怎的朱离知道得这般清楚?
朱离道:“阿宝姐姐,我自然有我的门路。”
阿宝会心一笑,觉得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像极了小孩充大人,怪可爱的。
花闲偏头问:“后来呢?阿离,后来怎样了?”
朱离道:“后来,四爷派家丁出去把萧老爷子乱棍轰走,臭打了一顿,听说萧老爷子那日夜里就死了,等萧家小子乡试回来,萧老爷子的尸体都臭掉了。”
阿宝赶忙道:“了不得,阿离,你到底听谁说的?快小声一些。”
朱离降低了些音调继续说:“后来,萧家小子去官府击鼓鸣冤,又告去了大理寺,官府便派了几个仵作去验尸,但仵作却说萧老爷子是心疾死的,又宣了四爷新收的通房去问话,那女子说是自愿的,且那婚书也找不着了,官府后来判了萧家小子诬告,又给打出去了。”
阿宝越听越觉得不得了,赶忙打开了一条门缝,看看外头有没有人。
花闲:“后来呢?”
朱离又道:“后来,听说这萧家小子甚是不服,他又是个读书极好的人,指不定日后要告去金銮殿呢,但这时却出事了。”
阿宝:“出了什么事?”
朱离:“听说他平日会卖些豆腐为生,但有人却吃他豆腐中毒了,因此这萧家小子被下了大牢,不知要处死还是流放。”
阿宝:“了不得,好好的豆腐怎么会有毒,这不会是咱们四爷使了坏吧?了不得,阿离到底是听谁说的?按理说,这种事定是不准私下议论,也不会被人知道的。”
朱离:“我不过是嘴甜了一些,又使了几个钱,别人才悄悄对我说的。”
阿宝叮嘱朱离:“出了这屋,可千万说不得了。”
花闲:“后来呢?”
朱离:“没后来了。”吃牢饭还是简单的,以这些人的性子,怕是会塞钱让衙役折磨萧家小子。
阿宝道:“如果真是这样,那四爷也过分了些,不过我倒听说四爷的另一件事。”
花闲:“什么事?”
阿宝:“四爷的另一个通房小产了,已经六七月了,听说是自个儿不小心滑了一跤。”
长安城世家勋贵的规矩,如果正室嫁进来有身孕后,妾室才能有孕,或者是正室嫁进来一年都没有身孕,妾室这时才能有孕。
以花闲为例,如果她一年都无孕,过了这一年,阮氏和邱氏才不用喝避子汤。在这一年内,阮氏和邱氏不能有孕的。这也是给正室的一点体面了。
但四爷赵琮德都还没娶妻,通房便怀孕了,那想娶高门贵女就会难很多。
朱离:“谁知道是摔跤没了,还是……”
阿宝上前捂住他的嘴,“我的小祖宗,你少说几句吧,胆子大了,养成习惯就不好了。”
.
夜深了。
一个小姑娘没有点灯,像只猫般熟稔黑夜。
她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场所,已经有人在阴影处等他了,是李管家。
李管家见了她,立马跪下,“主人。”
小姑娘:“东西呢?”
李管家抬起头,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眼神木讷就像木偶一般,“在这里。”
李管家从身后掏出两个包裹般的东西给小姑娘。一个是四爷通房打下来的死|胎,陆侧妃要他拿去外头扔了,千万不可露出一丝马脚。
一个是一只被解剖过的橘黄色死猫。
小姑娘让他打开,看了看,才道:“你走吧。”
李管家磕头应了,站起来走了,仔细看,他的眼神好像又变成了原样,有了人的生气。
小姑娘看着毡布中的东西:一团已经成型的黏糊糊的死胎。
她偏着头笑了笑,从衣兜里拿出那些被斩成两半的草扎人,挖个坑,把死胎扔了进去。
接着,她又挖了一个坑,把死猫和草人也扔了进去。
诡异的事发生了,小姑娘的掌心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掌心忽然裂开,皮肉撑开竟露出一张小嘴。
小嘴咧嘴一笑,吐出一个古怪的小球。
阴影中,小姑娘把球塞进了死猫嘴里,只听得清她说,“好孩子,他们不能这么对你。”
.
花闲抽了个时间,带着院里的小丫鬟们去看了看王茜柔,顺带把要送的东西也送了。
王茜柔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养病,拉着花闲说了好一会儿话。
王茜柔说,“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花闲便让王茜柔代买一些燕窝、人参,虽然她让殷真经也买了,但这些东西不好拿来府里明目张胆用,不如给钱让王茜柔再买一些。
王茜柔一口答应了,此时她屋中没有不相干的人,她又拉着花闲说,“你别看我表面风光,谁又知道我心里的苦呢。”
王茜柔有一儿一女,名门出生,又漂亮能干,她想和花闲抱怨,抱怨她的丈夫——大爷,不停地寻花问柳,家里头已有两个水葱般的小妾,这次去江南办事,竟一口气带了两个女子回来,养在外头做外室。
王茜柔知道后,着实气得慌,她见花闲清清淡淡的,并不是会背地里嘲笑旁人的人,便想和花闲诉诉苦,但她秉性好强,又要面子,话都到了喉咙处了,还是咽下去了。
花闲陪着她聊了一会儿,宽慰了她一番,坐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走,
.
花闲这几日得空便在屋中学习其他的符文,小储物符她已经记牢了,接下来就是她要学的就是小轻身符。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逃跑的手段就显得很重要。
要快一些,时间不够了,她终日里懒饭思困,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花闲自小聪颖,花老爷因无子,就把她当儿子来教养,开始学话便教她认字,开蒙便读的是四书五经,到了十一二岁,肚子里便装满了大家之文。
做出来的文章,让花老爷这个探花都赞叹:“倘若是个儿子,何愁不中个状元。”
因此这些符文虽然繁琐奇异,但也不再话下,难不倒花闲。
阿宝万般不肯再让花闲一个人锁在房中捣鼓这些。
花闲便让阿宝来屋里陪她,顺便让阿宝看着她画,看看能不能把阿宝教会。
花闲又让朱离在外头守着,她一日也只学一两个时辰,身子吃不消,不敢再画很长时间。
一边又要派史嬷嬷跑腿,免得她通风报信。
几日之后,她也顺利把小轻身符纹记熟了,剩下的就是练习画小轻身符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