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卫朝同伴笑道：“嘿，这年头外乡人出门都不带行李的吗……”

同伴回应：“那一看就是仙女和仙……男，哪和我们凡人一样？”

“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他们和少主气派相似啊！”他再次感慨，“不愧是修仙的。”

“你见过姜梨？他到底是什么来头啊？庄主那么多儿子结果他个外人当上少主啦？”

守卫颇为神秘地摇头：“指不定是私生子呢。希望别和庄主一个德行……”

说完他后知后觉地捂上嘴，缩了缩脖子，继续检查行人。

*

一道城门隔开荒芜与繁华，城内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要收摊了，大鲤鱼便宜买啦！”老汉吆喝着。

鱼挣扎着，似是不忿，用尾巴甩起水珠，溅到客人身上。

一小童指着鱼，仰头看母亲：“娘亲，这鱼好活泼，一定好吃！”

话音刚落，大鲤鱼就翻了个身，白肚子朝上开始装死。

妇人闻言弯腰去看，摸了摸小孩儿攒了两个羊角辫的脑袋，笑道：“傻孩子，这鱼半死不活的，哪里活泼？”

老汉伸手就要去捏鱼，这鱼也不装了，赶忙潜到木桶水底，和剩下的同伴躲在一起。

明枫好奇地看着这一切，刚穿过来两天，他还没亲眼见过古风的街道和百姓呢。

这边有斗鸡的、那边有卖花的。远处是钟声，近处是众生。

古朴浑厚的钟声敲响，太阳熄灭在天上，和昨天一样。

“诶呦，该吃饭了。”树下下棋的老爷子收了棋盘。

“老刘你耍赖！你快输了！”旁边老头吹胡子瞪眼表示不服。

“饿着呢，不算不算。”

*

“今年我一定要考上府衙！”年轻书生抱着书本走出书店，还带着墨香气。

“去你的吧，你去年也这样说的。”同伴抽出藏在正经书中的话本，抖了三抖，如是挖苦。

*

药店门口总有人进进出出，学徒道：“关门啦关门啦。”

“隔壁城走了一天才赶来的，神医通融通融。”爹爹背着小儿立在门口。

大夫正要出门，闻言又捋捋胡子，把病号请了回去：“最后一个，最后一个……不用等我吃饭了。”

*

墨香和药味儿混杂着柴米油盐的气息，一同涌进鼻腔，眼中色彩绚烂的人影和耳中纷涌如潮的声音都是如此逼真，明枫第一次在这个所谓虚假的世界，见到这么多生动的人。

他扯扯叶知秋的袖子，悄声道：“这世界好真实。”

一片喧嚣中，叶知秋微微俯首来听，他认真地看着明枫，问道：“你想留在这里吗？”

“那还是算了，我要回家，梦想还没实现呢。”明枫跟着师兄师姐往前走，在熙熙攘攘中穿行。

“我和你一起。”叶知秋又问，“师哥，你的梦想是什么？”

“拯救世界，你信吗？”明枫回头，半是玩味地笑道。

“信。”

明枫微微睁大眼睛，讶异道：“那你比我还中二。”

“你的梦想是啥，说来让我听听。”他又问道。

明枫很好奇，面对“选择教育就是选择清贫”这句话，清华毕业、教高中生物理的叶老师会不会有更加中二的回答。

憋了半天，叶知秋抿着浅色的唇，道：“夸父逐日。”

明枫笑了，讶于十分正经的叶老师说出玩笑般的答案。他接话：“我觉得，以你的水平，可以考虑一下后羿射日。”

“我不想伤害我的太阳。”叶知秋道，“但天上那个，真的很奇怪。”

“你也发现了？三天，都是这样。我对日心说产生了怀疑。”

“往南走却变冷，这里也不一定是地球。科学存在，玄学也存在。”叶知秋道，“如果真是小说，可能是作者现实和幻想的融合。”

明枫道：“但这个世界的人习以为常。作者骗了他们？”

“也可能是作者骗了我们。正常和反常都只是相对的。”

“……或者作者骗了自己。”明枫恍然道，“我们两个理科生为什么在讨论……哲学？”

“或许因为这个世界很难定义。”

尤然回头看他们，喊道：“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呢，赶紧跟上，到地方了！”

几人走进一个客栈，开始……吃饭。

瘦小的小二长了双机灵的眼睛，招风耳立在脑袋旁，一下子就听到了门口的动静。

小二赶忙迎来，笑问道：“客官住店还是打尖儿？”

“先吃饭后住店。”尤然道。

小二引着四人坐到一处干净的方桌旁，弯着眼睛，恭敬地递来一本菜单。

尤然擦擦椅子，招呼谢倾云坐下，指着菜单熟练点菜：“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哦，再来一壶酒。”

“客官好眼力！都是咱店的招牌！请问您要哪种酒？”

“长黎郡招牌是……金汁玉液酒？”尤然又回头问明枫和叶知秋，“你俩有什么想吃的吗？有忌口吗？”

“没有。”明枫摇头，叶知秋随之摇头。

明枫心内疑惑，尤师兄不是妻管严么？怎么敢喝酒？

不曾想下一刻谢倾云淡然吐出几个字：“好久没喝，酒要两壶。”

——哦，原来师姐也爱喝酒。

伙计欢快道：“好嘞！”

见没有别的吩咐，他向厨房蹦跶而去，扯着嗓子高声唱道：“赤霞仙凤翻油浪嘿，丹朱玉带灼云裳~还有清波托红掌嘿，福如东海珍珠汤~金汁玉液酒两壶嘿，客官请等一炷香！”

“好小子，知道了嘿！”后厨胖师傅正在颠勺，铁锅烈焰舞得虎虎生风。

明枫想笑，又很呆滞，最终露出扭曲的表情，懵然道：“唱跳，rap？”

“或许古人，是这样的。”叶知秋勉力保持语调平稳。

“师弟不记得这些了么？着实可惜！”

明枫继续恍惚：“师兄，这菜名我怎么听不懂？”

尤然笑道：“我也听不懂啊。”

“那你是怎么点菜的？”明枫疑惑道。

尤然高深莫测道：“看图。”

哦，好高级。

尤然摇头晃脑道：“想当年，我点菜不知道得看图，点了个‘涅槃凤尾’——你猜这是啥？”

明枫道：“啥？”

“油炸，鸡屁股，戳辣椒那种。”尤然的表情一言难尽，“后来，我就知道点菜别看名字，尽量看图。”

明枫的表情同样一言难尽，这本书的作者，这个世界的创造者，就是这么玩语文的、玩弄食客的？

旁边的桌子端上一份叠叠高的甲鱼汤，三个甲鱼整整齐齐一家子，大的在下小的在上，有种灵魂升天的视觉效果。

虎头虎脑的小二磕磕巴巴讲话：“这是，是寿比南山三甲塔，祝您像甲鱼，甲鱼……”

寿比南山三甲塔，和福如东海珍珠汤倒是颇为相配。

“你骂我是王八？”顾客一摔筷子，气愤道。

“没，没有……”

这时方才表演唱跳rap的机灵小二来了，堆笑道：“祝您像神龟一样长寿！像青松一样健康！”

可乌龟没来得及长寿就被炖了，门口盆景松树被辣椒熏到自闭了。

顾客环抱手臂端坐着，闻言点点头，道：“那就多谢了。”

孤独如他，生日时从炖老鳖嘴里夹出一簇长寿面，“吸溜吸溜”吃着。

他长舒一口气，合掌闭眼祈求道：“梨树仙人啊！红线桃仙呀！保佑我早日找到第二春！没有人陪的生辰，俺真的过不下去啦！”

小二闻言又热心祝寿，并给他介绍后厨的王大娘。

*

不一会儿，饭端上来了，明枫看着满满一桌子红色，觉得喉咙发干。

还有这菜，这酒，和它的名字有半毛钱关系吗？金枝玉叶为什么是酒的名字？

红油辣子鸡、辣椒炒土豆丝儿、红烧香辣鸭掌卷生菜、闻着就够辣的白酒——嘿，米酒汤圆不辣。

明枫从未见过加致死量辣椒的菜，也从未想过仙风道骨冰清玉洁的师兄师姐如此喜爱辣菜。

他斗胆看向高冷师姐，心道：师姐不怕辣吗？

下一刻，师姐夹了口流着红油的鸡肉，道：“凑合。”

尤然闻言立即从荷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往谢倾云的碟子里倒出些许红彤彤的粉末，道：“确实不够味儿，师弟尝尝，要是觉得没味儿我给你们倒辣椒。”

明枫涩然道：“谢谢师兄，不用了。”

尤然一撩青烟广绣，行云流水般给几人倒酒，这姿态倒像是在品茶。

师兄师姐面不改色地吃辣，明枫看看旁边的叶知秋，同样淡定地将红色土豆丝儿送进口中，眼睛还亮了些，似是很喜欢。

明枫确实没有忌口，也喜欢辣味儿，只是、只是，这辣椒也太多了吧！

他看着红得像被岩浆覆盖的桌子，抄起筷子，尝了一口。

妈的，眼睛红了。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下。酒流到喉咙里凉凉的，可转瞬之间，从头到尾都觉得热烫。这就是修仙界白酒的力量吗？够辣。

他转头咳了几声，觉得喝的酒从眼睛里流出来了，头脑发懵。讲真，上大学时他和室友干一箱啤酒也不如现在上头，他怀疑自己在现代喝了几年掺水的假酒。

叶知秋担忧地看着他，把自己的杯子也递给他，帮他顺气：“师哥？噎到了？呛到了？”

不，你哥我是辣到了。

明枫又是一阵猛灌，好，更辣了。

他缓了口气，真诚问道：“长黎郡的宗门不是炼药的么？他们平时不养生吗？”

“长黎郡在外围，比较冷，吃辣椒驱寒保暖，很养生啊。”尤然语气笃定。

吃辣椒驱寒保暖，怪不得流冬山的人都爱呢。

“那我们明天办事不耽误吗？”师姐醉驾可不行啊！

尤然诧异道：“就两小壶，都不够我俩微醺。”

谢倾云优雅地吃辣椒，淡定点头附和。

明枫服气了。他盛了碗米酒汤圆，就那个福如东海珍珠汤，开始喝。

有人走了，又有人来。

“叔！你听说了吗？”一个看着十七八岁的少年端着大海碗走来，把头埋进碗里，还如是八卦着。

旁边汉子一愣，笑道：“最近事儿那么多，你说哪个啊？拆姻缘的妖精、忽然冒出来的新少主还是牵云岭脚底下的红光啊？”

“你知道的挺多啊！只是姜连清那老家伙妻妾成群多子多福，他弟弟挺惨的，就一个老婆独苗苗还死了……你给我讲讲那红光呗，十年前我还小着呢，没见着，这次又是怎么回事儿？”

明枫放慢了吃饭速度，稍微往那侧倾斜，想听听他们聊的什么奇闻轶事。

汉子一拍筷子，大快朵颐并以吐沫横飞，

道：“这次的我也不知道，反正山庄说没事儿，天塌了有个儿高的顶着呢，咱老百姓操心不着。至于十几年前嘛，怪事接连发生……比如那被屠门的南华派……”

少年“呼噜”喝了一大口热汤，摆手道：“这个早听过八百遍了，那不是到现在都没抓到真凶嘛。”

“呃，那我讲别的。别人都说这个焦华如何如何欺师灭祖、心狠手辣，我倒觉得那个柳三娘可怜。”

嚯嚯！再扯两句故事，下章贴贴嘿嘿嘿^O^

食谱是某天中午后第一节数学课搞出来的，没办法，睡醒就饿。

泽，我这写法，我怀疑我是擅长的其实是日常流……念三遍坚定信心，这是剧情流！这是剧情流！这是剧情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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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长黎之二·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