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柳三娘是谁啊？”少年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
“一个于柳树下自缢的女子，死后附在河边那棵百年柳树上，成了柳树妖精。”
“她都是妖精了，为啥可怜？”少年很是疑惑，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汉子。
“妖精也分好坏，这位柳三娘可是我的恩人……恩妖！” 汉子憨笑道，复而叹息，“听说做人时她似是被一个书生坑了，受了情伤。成妖后被南华派掌门惦记，打着为民除害的名义把人家妖丹挖走炼药不止，还扒皮吃肉抽血断骨。那是二十年前了，当时人妖相处也算和谐，人族境内温和的小妖也不少。其他被吃掉或炼药的小妖更是数不清，南华派灭门后这事儿才被人知道。”
“咦！妖可以吃人，人怎么不能吃妖？” 少年大为不解，“我从小就听妖是坏的呀！”
汉子急了：“你才几岁？人妖大战时你还是小屁孩儿呢。而且有的人不是人，有的妖也不是妖。吃妖吃人同样可恨！众生平等……”
“但叔，你嘴里还嚼着羊肉呢。”少年不服。
“嘿！你这孩子怎么忒爱抬杠呢？没灵智的不是人也不是妖，自然可以吃……算了，接着讲故事。”汉子无奈道，“那之后，过了好些年，还有一个落魄书生吊死在柳树下，他就是骗柳三娘那人。”
“还有啥呀？”
“那个想娶柳三娘的县令，过了十来年也被杀了！那惨状，诶呦，不能跟小孩子说……”
“叔呀！我不是小孩子，你说呗。”
“吃着饭呢，不说。”汉子又夹了慢慢一筷头肉，吃得满面红光。
“那这都是为了给柳三娘报仇？晚了十年？”
“是的吧？”
“那县令公子也太惨了吧？只是想想就要被整死？那我以后可不敢看小红花了。”少年讪讪道。
“他虽没用强，但也算是威逼利诱了。反正搞死刘智的凶器就是焦华那把伏清剑，别的咱也别猜了。诶！我又想起件事儿，那刘智还杀了个游侠，夺了人家的内丹，俗话说‘多行不义必自毙’，才潇洒一年，这不就死了。反正就算不是报柳婉卿的仇，想搞死他的人也多了去了。”
少年点点头，又问问：“诶，那梨树仙人是怎么回事儿？真有开在秋天的梨花？”
“传说是这样的……”
明枫听着听着就端碗往那处歪，忽然，指尖触到温热细腻的东西，肩膀也被人扶住了。
他被扶正坐直了，将目光从隔壁桌拽回来，困惑地看向叶知秋：“啊？”
“师哥，汤快洒了。”叶知秋把手撤了回来。
“哦，谢谢你。”明枫看三人吃辣椒吃得正欢，明知吃了嘴要发烧，还是忍不住，又夹了一块肉。
真香，真辣。再来一口酒，哈哈，又难受又爽。
当他的鼻腔被店里满溢的辣味充斥，居然适应了。
他觉得舌头发麻，说话不太利索，咬了自己一口，想说些什么，又怕别人听见，就往叶知秋那边靠，晕头晕脑问道：“作者很爱辣椒吗？写的角色都随他？”
明枫更晕了，没稳住，一歪，直接倒在了叶知秋肩头。
叶知秋顿时僵住了，一动也不敢动，只是呼吸略微动荡，心跳昭示着他的紧张。
顿了顿，他回答：“……可能吧。”
明枫起不来了，觉得从嘴到胃都烧得慌，连脑子里都进酒了。
他就把头搁在师弟肩膀上，盯着手数：“一、二、三……”
“什么？”
“我喝多少？”
叶知秋脱口而出：“五杯。”
“诶呀，啤酒我能喝五瓶……”明枫的脑子已经不清醒了。
尤然放下酒杯，眼中还是清明。他看向烂醉如泥的明枫，道：“叶师弟，听闻有喝酒后呕吐被噎死的人，要不你今晚和他住一个屋，看着他？”
“……好。”
“床……”明枫的声音含混不清。
谢倾云抬起清亮的眼，问：“什么？”
叶知秋回答：“师哥貌似是困了。”
“诶，那先送他去睡觉吧，等会儿咱仨接着喝。”尤然左手酒右手肉，一饮而尽。
叶知秋站了起来，明枫仍在板凳上坐着，头抵着他的腰，声音几不可闻：“不，不喝了，好酒……”
叶知秋摇摇头，道：“多谢师兄，我不能醉，就不喝了。”
尤然撒了酒杯又端壶给谢倾云添酒，闻言道：“行吧，你俩歇着，咱也不急，明早睡迟了也没事儿。”
叶知秋扶着明枫要走，明枫脚步踉跄，道：“谢谢兄弟，下次再喝……”
谢倾云道：“看来师伯说的是真的，师弟确实不擅喝酒。”
尤然道：“这酒量，比尤乐乐还不如。”
“好喝，给乐乐带回去点尝尝？”
“算了，她一喝酒，又要炸山……”
那个少年和汉子又聊起了门口刚生了一窝小狗的阿黄，刚嫁出去的小翠，捡到一粒银子的小李，凡尘万事，人间百态，他们总也说不够。
楼梯上明枫嘟囔道：“不行不行，不醉不归，醉了就归……老马，你醉了，所以……所以我该回去了……”
“我没醉啊，你先醉的。”
“小李子喊哥吧，我喝得比你多。”
明枫嘟嘟囔囔半天，净说胡话。
叶知秋一顿，手上一用力，勒紧了明枫的腰。
明枫迷蒙着眼睛瞪他：“兄弟我又不是女的，没那细腰，你快给我勒吐啦！”
叶知秋看着歪斜着走路的明枫，喝醉的那人有俊逸明朗的脸，刚正却温柔的性格，浅麦肤色，一层肌肉正好，不削薄也不夸张，怎么都不可能是弯的，尽管他的腰其实很细。
他心中苦涩，轻声道：“嗯。”
叶知秋依言放松了手，朝客房走去，问：“你认识我么？”
明枫眯眼看了半晌，欣喜道：“叶老师！好兄弟！”
……好兄弟。
叶知秋把他放到了床上，明枫继续说：“叶老师，你别，别生气，之前是我急着带你回家，考虑不，不周，轻信孟乔鬼话。但我笔直！不，不是故意猥亵你的，你可别介意啊！”
叶知秋没说话，往外走。
明枫爬起来，腿探下炕，想追他，却觉得头重脚轻，又是一个脚滑，往前倾去。
叶知秋慌忙扶住他，把醉鬼按回床上。
“你怎么不说话？你真介意？那你亲，亲回来？不行不行，这样还是你吃亏啊……”地上凉，明枫把脚缩了回去，拽着人不撒手，“不然你揍我一顿，解，解解气？唉，你一看，一看就是正经人，被男的亲了铁定膈应……”
叶知秋喉咙咸涩，一片黑暗中低头看他，眼中情绪复杂：“没生气，不介意。”
“那就好……那你，你走啥？”
“点蜡烛。”
“哦，好的。”明枫说话说累了，脑子嘴都很累，背一沾上床板，本就死撑着的眼睛顺势闭上，直接睡着了。
一豆烛火在屋里照着，叶知秋看着明枫被橘黄暖光笼罩的脸，目光幽幽的，叹了口气，找店家要来一床被子和一块布。
被子用来打地铺，布用来给不胜酒力的醉鬼擦脸。
明枫外面还披着叶知秋的袍子，里面三层自己的红衣，红白对比本是格外扎眼，屋里笼罩的橙光却淡化了两种色彩分明的边界，无端生出些许暧昧。
可叶知秋知道，那都是假的，师哥笔直。自己的梦想也不过夸父逐日，为偷浮光一片，甘愿永不停歇。
他的手掌托起明枫的后背，拽着衣服要脱，明枫在床上滚了一遭，便剥了层皮儿。
又是一扯，明枫原本那层镶金边儿的枫红外套也掉了。剩一层白色里衣，一层深红中衣。
叶知秋看着他略微散乱的衣领和泛红的锁骨，后颈上一点痣都烫出了暖色的边。他把明枫摆正，衣服理顺合上，被子拉到下巴，给他仔细擦了脸，又往自己脸上胡乱抿了几把，躺地铺上便睡了。
就算脑中思绪万千，但穿来没怎么睡好觉，还是困了。内心或许飘过朦胧几行字，在睡梦中具象，又在醒来时消散。
次日，明枫醒来，眯着眼，觉得周围不是很亮，大概还早。
他蹭蹭被子，还想继续睡，忽然发觉手感不太对——这被子怎么又硬又热？
他费力睁开眼睛，一瞅，好白一张俊脸！措不及防对视，那双浅色的眼睛半阖着看他，他冷汗都下来了。
卧槽！这一觉睡到叶老师身上去了！完蛋！要命！可别把人家压坏了！
他一个翻身想坐起来，头脑一阵恍惚，喝酒把力气蒸干了，直接倒向一旁。
慌乱间他伸手想抓些什么借力，抓到一块布，布没禁住，也随他飞向一边。
他以为自己要撞墙了，没想到后脑勺垫上温热的手，叶知秋闷哼一声，似是吃痛。
明枫赶紧爬起来，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刚才那片被扯住的布是叶知秋的衣襟，他这一手似是拂雪，露出冰肌玉骨，白下又是一白。
明枫恨不得以头抢地，扫着一眼更是惊叹：师弟看着高瘦，一派不爱晒太阳的样子、闷得很白，没想到有胸肌，嘶，好像还挺瓷实。
他默默把人家的衣襟盖回去，忏悔道：“我睡觉不老实，咱俩居然都跑地上了哈哈哈哈……对不起……”
感谢大学的床围栏够结实，才没让他摔死。
叶知秋仰头看他，嗓音初醒的哑中似有浸润春风的温和：“没关系。”
“师弟，起床吃饭啦！”尤然推门而入——他又关门出去了，“嘶，我莫非还在做梦？”
明枫赶紧喊道：“师兄！我睡觉不老实，掉，掉下来了……”
尤然恍然大悟：“哦！”
两人快速收拾一番，吃了早饭上路，向五十里外牵云岭赶去。
接近中午，他们飞到了牵云岭外树林旁。
谢倾云用解石收起了飞舟，向林中走去。
几人正望着远处的山岭，走在小径上，却听见近处传来呼救声。
“救，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听声音是个男人，他的音色浑厚粗犷，语调却细声细气。
明枫循着声音来源看过去，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路旁一人深的山沟里，似是爬不上来了。
明枫赶忙过去，打算施手搭救。
叶知秋落后一步，怕师哥救人不成反入坑，默默拉着他的衣裳。
明枫趴在坑旁，一使劲，那壮汉就这么腾空了，轻飘飘的。这重量不像是人，反而似一堆稻草。
他觉得不对劲，就算自己身体素质被强化了，他背叶知秋时也没觉得特别轻啊，这汉子瞧着长得魁梧，却是比叶知秋都轻。
“嚯，哥们你怎么这么轻？”明枫问道。
“饿，饿的。”壮汉长了长凶狠的脸。皮肤黝黑，刀疤横穿裂纹，这裂痕不知是晒出来的还是冻出来的。明明一副手起刀落干脆利落的凶样，说话却是温吞结巴。
明枫一把将他提了上来，这壮汉低头弯腰连声道谢：“多，多谢侠士救我！”
叶知秋盯着明枫拉着那人的手，扬起笑脸，淡声问道：“这路很宽敞，请问您是怎么掉下去的？”
汉子拍拍身上的土，站了起来，涨红了脸，支吾道：“身，身体不舒服。”
忽然，明枫顿住了。
他瞳孔震颤，盯着汉子的手腕，勉强压下因惊惧而狂跳的心脏。
——这个“人”没有脉搏。
叶知秋：我的梦想是夸父逐日。
明枫：你的水平可以后羿射日。
嚯～
没啥技术含量的副本，就讲讲故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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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长黎之三·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