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枫被那道冰冷的视线扫过，骤然心惊。
他拽紧了叶知秋的袖子，准备拉着他跑。
“你这妖物，在人族地界修习邪术谋害人命，当真毫无人性？”谢倾云展开回雪，斥道。
青年挑眉大笑：“我既是妖物要什么人性？”
他掸了掸衣袖，黑色布料上飘起许多不起眼的浮尘，在昏暗的光中散漫穿行。
他勾着薄唇，黑瞳妖异，道：“还有，我很喜欢别人认我为妖——”
下一刻，地上窜出许多藤条，细藤柔软，却飞出了风驰电掣的气势，直直朝几人冲来。
尤然袖中藤蔓疯长，瞬息间便筑起一道木墙。只是藤蔓稀疏，中间还有许多空隙。
谢倾云挥出风刃，对面的藤条被斩断了多半，洒下绿嫩的汁液，含混着暗红色液体，淅淅沥沥浇了一地。
前面的藤蔓软趴趴地落在地上，后面的却像是不知道痛，又抽出新芽，一簇簇涌来。
叶知秋虚握着手，试探着抽来湖中的水，铺在藤墙上，将其凝成冰。
盾上仍淋着枪林弹雨，那边黑衣青年不知疲倦，仍控制着藤蔓不断从地下涌出。
明枫喊道：“小心身后！”
说着他拔出鸣风剑斩了身后偷袭的树藤，又戳烂了绞着叶知秋脚踝的绿枝。
叶知秋又将水附在树藤上，凝成冰，握拳控制冰压缩，哗啦啦一阵响后，植物的碎块伴着裂冰摔在地上。
尤然控制藤蔓延伸，把后背也围上了，可地下还是有沾血的植株不断上涌。在短时间内催生出如此多的藤蔓，他瞧着快要脱力，咬牙持守。而那青年却不知疲惫，浅笑看他们挣扎。
青年身形如鬼魅，从腰侧古朴的剑鞘中抽出一把泛着清香的木剑，瞬息间便冲到了几人面前，剑尖一挑就割开了藤蔓围成的盾。
尤然闷哼一声，捂住了手，那砍在树藤上的兵刃活像刺在他身上，斩断了树藤和他的联系。
谢倾云又挥出风刃抵挡，那人却一侧身，隐于黑暗，与影子同存。
众人还未缓过神，他就横着那道吞噬光影的暗色木剑袭来。风卷着众人后退，冰和木再次形成屏障抵挡。
明枫看到，那雕琢朴拙花纹的宝剑上刻着“伏清”二字。
——这是沈瑾前天所说的焦华的剑。若焦华果真杀了师父和八位师兄，他现在建复活阵又是要搞哪出？
眼看难以挡住这一击，尤然喃喃道：“师父……”
忽然他眼神一亮，从袖中摸出一片白。
他捻着梨花飞速念咒，刹那后梨花涨大，包裹住了众人，挡下了这次攻势。
这梨花散发出清浅的光晕，照得人从头暖到尾，却不显灼烫。
从花瓣的缝隙中，明枫看到了青年惊愕的脸。
他鼻翼微动，眼尾晕出一抹红，一动不动地立着，眼中有震惊也有委屈，潮气散去后，更多的是兴奋和痛恨。
他任凭那风刃划过脸侧，竟也不躲。当苍白的脸上绽开一道诡谲的红，他抹去颊上渗出的血，眼角一滴泪痣烫出赤边。
趁着青年这一顿，谢倾云右手拨开回雪扇，看向尤然：“带路。”
尤然点头，牵着谢倾云的左手：“走。”
下一刻，平地起狂风，卷着几人上了天。
尤然指着方向，沿着来路返回。
青年回过神，又召出植物，却不是杀招，而是想把他们拦下。
明枫看着穷追不舍的藤蔓，心道我用空气怎么攻击！？
正焦急着，他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他爹说自己原本会火法，尝试着控火。
可周围气温这么低，火从哪儿来？
危机关头，明枫心跳很快，仿佛在他耳边聒噪着“火！火！火！”。
心跳的平息始于叶知秋揽住他的腰，在气流中保持平衡。当那片热度贴上他的腰腹，明枫忽而淡定了。
他尝试着握拳，将一片残枝断叶锁在手心，一息后出掌，直接抛出一小团火球，燎了一群乱舞的藤。
可这还不够，黑衣人气定神闲，那藤蔓似是生生不息，永不相绝，连对面崖上的植株都蓄势待发，迫不及待擒拿入侵者或是说猎物去找主人邀功请赏。
这样不行……
明枫远远望着棺椁中被青年怨恨又珍视地护着的亡者，心中默念，大兄弟对不起了，破坏一下你的衣服，有机会我再赔！
他凝视那片纯洁的白色衣角，回忆着能量守恒的规则，将自己的热量不断压缩，不断转移。
——终于，在被岸边的树藤扯住脚踝前，他将棺中人的衣摆点燃了。
青年愕然回首，嗓音似珠玉碎裂，从雅淡到呕哑只在坠落的顷刻之间。
“师哥——”藤蔓的攻势戛然而止，他碾碎树藤，使枝蔓炸开，绿色汁液混杂着鲜血淋漓落下，浇灭了那簇火焰。
明枫松了一口气，随风飞到了洞的入口。
他回望自己坠落的那片崖，别的植物都静静的，而他落水的地方还盘绕着枝条，纤细柔软，还开着几朵小小的白花。它似乎不甘心般抖了两抖，最终偃旗息鼓隐于黑暗……
出了洞口他们马不停蹄往回走。
谢倾云的额上渗出些汗珠，黏着几缕发丝，头一次如此狼狈。
她语气肃然道：“人族境内出现修为高深害人性命的妖精……还有广寒宫禁术，桃夭起码修了三十年，加上各类毒气，实力隐隐在我之上。那青年功法更是高深莫测，居然能把生灵术运用得如此纯熟。我们赶紧回去禀报宗主。”
大师姐拿出荷包，鲜亮的粉色与她的气质并不相配，上面的刺绣和尤然的丑得如出一辙。
她从中掏出解石，找了片空地，默念法咒，空中便浮现出飞舟的虚影。无数尘埃粟粒排列凝聚，飞舟又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
在能控制微观粒子后，明枫发现，解石的原理是将死物分解到空气中，并进行牵引，以“扩散”代替“压缩”。
明枫跟着师兄师姐上了飞舟，只见尤然重新掏出地图，为控制风向的谢倾云指路。
就这么一路飚速，半个时辰后行至柳城，接近长黎郡的边界。或许是从柳城上空光明正大走过人家的地盘儿太显眼，谢倾云用风牵引着飞舟从城郊山壁旁掠过，半隐在葱郁松林中。
正要行过一处拐弯儿，却见一人脚踏飞剑，凌空而立。
风吹叶飒飒，那人缓缓行礼，道：“几位仙友，庄主有请。”
谢倾云皱眉，道：“不去。”
明枫心道，这庄主挺神通广大的，还知道他们行踪。只是他对柳村和牵云岭的事不闻不问，究竟是不知道还是不想管？自己就出门找个矿石能碰上这么多事儿，不知该算是巧合还是什么。
碧落山庄的门生又道：“扶秋山二师兄受伤了，请你们去接他。”
尤然问：“蒲玉师弟？他怎么了。”
“在牵云岭旁采药，被碎石砸了脑袋，山庄之人将他带回去了。路途遥远，不便坐马车，听闻你们在此处，庄主叫我来寻。”
叶知秋盯着他，目光不温不凉，道：“他不是未收到明山主寄来的信么？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门生犹疑了会儿，答道：“……约莫是旁人告诉他的。”
叶知秋语气淡淡：“哦，好的。”
谢倾云朝门生颔首道：“带路。”
最后，不想和碧落山庄有牵扯的不尽群山众人还是进了人家的地盘。
*
碧落山庄坐落在柳城正中央，据说是二十年前现任庄主姜连清继位后新建的。
此时夕阳正红，暮色昏黄。从天上俯瞰，碧落山庄整体颜色深浓，松木质建筑居多。清风穿回廊，碧水流曲觞，很是古朴。然而中间一座宫殿矗立，反射着落日余晖。通体灿然澄明，金顶饰玉，可见铺张。
那就是庄主姜连清居住的主殿了。
飞舟在一处空地停下，谢倾云又用解石将飞舟瓦解了，木质结构逸散在空气中。
一进门就见堂中大金椅子上坐着个华服男子，按说他最多五六十岁，却以半生白发，瞧着身体虚弱，老态龙钟。
他挤出一个沉重的笑：“哦，来了？”
谢倾云道：“见过庄主，多谢搭救，请问我师弟在何处？”
“就在客房。”这姜连清似乎甚为疲惫，也无意与他们寒暄，却偏要和他们闲扯一会儿。
就这样磨蹭了一刻钟，正当明枫疑惑这庄主究竟要说什么时，门口侍童高声道：“少主来了！”
闻言姜连清一哆嗦。
明枫转头看去，只见一人身着一尘不染的白衣，面带笑容，步履春风，踏着落日的光影走进室内。
明明是流水琢玉般的温柔神色，和面容本该相配，明枫却莫名觉得违和。
——这大致就是传说中那个忽然上位的十公子姜梨了。只是看脸，说他是姜连清的儿子谁能信啊？可若不是他儿子，这姓姜的公子又是如何成为少主的？
姜梨道：“见过诸位仙友，来者是客。今日天色已晚，怕是来不及回去了，不妨在这里吃顿饭，休整一晚再走也不迟。”
谢倾云道：“多谢好意，不必了。”
比起对着追杀了弟弟一家的姜连清，她说这话时语气仍是淡淡的，态度却好上许多。
姜梨沉吟道：“……可是您的师弟还在昏迷中，治疗要持续到晚上，怕是不太方便走。”
谢倾云看了看天色，叹口气，道：“好。”
接着几人被带去膳堂，路上姜梨问尤然：“敢问这位仙友，您身上的花香味儿是哪来的啊？”
尤然疑惑地看看他，又望向谢倾云，最后回答：“没有吧？我闻不到。”
姜梨的表情似是怀念：“是么？我却觉得似曾相识。”
桌上明枫一边听几人礼貌尬聊，一边吃饭，发现了十公子知道的挺多，还有，饭挺好吃。
面前的菜辣度刚好，明枫扯扯叶知秋，指道：“这个好吃。”
他心内感慨，叶老师真是个好人，来三天救他两次，这不得好好表示感谢？要把叶老师养得更强壮一些，才好在修仙界生存。若不是叶老师体能还可以，下午在水里拉得动他，那两人可都完蛋。
没想到叶知秋犹豫了会儿，伸出筷子，给他夹了几块肉，眼睛亮晶晶地看他，问：“这个？”
明枫愣了瞬，也给他夹了几块，失笑道：“我是说让你吃！”
嘿，叶老师好像不嫌弃他的筷子。
叶知秋道：“谢谢。”
接着他细嚼慢咽地把那几块肉吃完了，盯着碗，笑了下。
明枫瞅着他吃饭的架势，可谓斯文。
不过看了几秒就把目光移开了，这嘴可不能随便看，越看越烧心。
下午的追逐战消耗不少体能，埋头苦吃许久后他们被安排到了客房休息。
明枫和叶知秋仍住在一间屋子里，辗转反侧翻滚了半夜，却总也睡不着，一闭眼穿越后和叶知秋相处的画面就往脑子里蹦，直冲得人头脑发懵。
他习惯了作为枫哥和老大保护别人，却被叶知秋瞧见了落水的囧样，第一次被别人如此相护，略微有些不自在。
再加上一不小心又和叶知秋碰了嘴，总觉得难以平静。不过上次他为了救叶知秋把人给亲了，这次就算扯平了吧？希望冰清玉洁的叶老师不要嫌弃。
正胡思乱想着，他发觉些动静。
或许是因为他今天濒死时得到了控制分子原子的能力，对空气的波动更敏锐些，他发现门外有人。
准确来说，是两个人。
锵锵！新人物上线happyhappyhappy！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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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长黎之九·斗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