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秋盯着他，平日琉璃般透亮冷淡的眼现在沉沉的，那情绪格外复杂。叶知秋环着他快速往上游，以往清俊的眉现在压着一汪浓阴，往常一丝不苟的头发散乱地飘着，很是狼狈。

明枫不忍心看他这幅模样，自己死了就死了呗，说不定能赶紧回家。自己常作为老大照顾小弟，实在不想看比自己小了两岁的师弟为自己失了平日天仙似的姿态。

他把石英塞到叶知秋手里，只是缓了几秒，他的意识又变得昏沉，他最后看到的就是叶知秋凄楚的眼神。

忽然，他觉得周身变得轻快，深水处逼人的压强似乎消失了……消失了？

他又想咳嗽，张嘴时并没有再次被呛到，而是接触到了空气！

他剧烈地咳嗽着，声音撕心裂肺，恨不得把所有呛到的水都还出去，直直把眼泪都逼了出来。

明枫试探着伸脚，摸索着实地，可自己分明还在水里。

他疑惑地睁眼，却并没有水涌入。眼泪融进了水里，而他和叶知秋的头，似乎在一个泡泡里？

可泡泡的边缘没什么特殊的材料，只是水与空气单纯的交融。

叶知秋一只手拎着石块，一只手抱他。

他被人用手臂夹着，紧紧贴着对方的胸膛，而那人的手掌轻轻拍着他的背，想要捋顺他的呼吸，把他几乎停滞的心跳给带回来。

或许深水太过平静，他觉得心跳声震耳欲聋。两道声音激荡着，一快一慢，又渐渐交叠重合，都变得剧烈。

两人眼中都是死后逃生的喜悦，一个是对自己活着的喜悦，一个是对别人活着的喜悦。

“师哥，你还好么？”叶知秋问道，声音颤抖。

“诶，没事，没死，谢谢你啊。”明枫摸半天没找到口袋，干脆把夜明珠塞进衣襟里，又开始数落他，“还有你怎么这么傻，这么深的水泥跳下来捞我？咱俩都嗝屁怎么……”

明枫的嘴被捂住了，他瞪大眼睛表示控诉，叶知秋才将手撤下。

叶知秋严肃地看着他道：“师哥，不要说那两个字，无论如何我都会救你的，你会活着，一定会活着。”

明枫听见这话只觉得心中一动，他觉得刚才那些数落的话对他的救命恩人来说有点残忍，他软声道：“嗯，谢谢你，救了师哥老命。不过你答应我，下次你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好吗？”

叶知秋犹疑地点了点头，低垂着眉眼道：“……我保证自己的安全了。”

明枫瞅着空气球，问：“那就好。这玩意儿怎么搞的？道具给我一份儿，下次见水我就不拖后腿儿了。”

叶知秋道：“不是道具，我好像能掌控灵力了。”

明枫诧异道：“卧槽，兄弟你真牛逼。”

叶知秋看着活蹦乱跳的师哥，松了口气，恢复了素日的平静：“师哥不是也学会控制空气了么？还把氧气吐回来？你知道我多怕……”

他不说话了。

明枫讪笑：“控制气体算是什么灵力？那八个法象里不是没有么？合理？”

“没有，但‘象’和‘法’的原理是指控制物质和引发现象。如果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我们拥有控物和控能的能力，你控制微观的东西也不是不可能，所谓灵力运用的表现形式不同罢了。”顿了顿，叶知秋补充道，“而且灵力发自人对世界的感受和理解，师哥你了解微观粒子，能控制也正常。”

“听说我原本是火系，我再试试能召唤火不。”明枫抬起被水泡得发白的手就像试，却被叶知秋按了回去。

明枫这种刚刚差点嗝屁转眼就在水里作妖的主，倒也算是奇葩。

叶知秋无奈道：“师哥，先上岸，我不知道能控制多久。”

他看着两人交叠了一瞬的手，那道湿热的触感在脑中挥之不去，他莫名觉得脸热。

他又瞄了眼叶知秋的手，又瘦又长，比姑娘还白，但抓人的力道可比一般女孩子大了不知多少。

叶知秋看着周围的水，若有所思，忽然收了目光，捞紧了明枫，探出右手。骨节分明的手上冒出几道白光，弯折间显出有力的筋骨。

他缓缓抬手，白净而结实的手臂上绷起了青筋。

下一刻，有空气的地方忽然增多，水里直接空出了一个容纳两人的舱。

明枫脚下忽空，也不顾身为大哥的威严了，慌忙攀紧了叶知秋的肩头。

又是一个呼吸之间，两人周围的水结了越十厘米厚的冰，叶知秋将手放在冰上，这一潭死水忽然动荡起来，翻涌着将二人往上托。

明枫站在了冰面上，脚下没有湖水波涌的不安感，这才放松。

他感受到手下烫起的温度，惊道：“你怎么突然发烧了？”

说着就要把手往叶知秋额头上按。

叶知秋又拦下了他的手：“是能量守恒，我抽了水的热量。”

“水都成冰了你不得被烫熟？”明枫仍是担忧。

“热量只流向我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匀到外面的水里了。”叶知秋道。

下一刻，两人上了岸。

明枫在地上喘着气瘫了会儿，才从这惊险刺激的“漂流”中缓过神。

他听见远处有声音，转头去看，才发现谢倾云和尤然正在湖面上站着。

……站着？

洞穴密闭无光，但谢倾云手中举着一颗夜明珠，映出足下一片冰。

只见谢倾云一挥折扇，飓风裹挟着寒气掠过水面的波纹，冰层不断蔓延，凝出坚实的平台。

尤然控制着树藤在水中捞人，树藤延伸出许多分枝，却迟迟摸不到人。

尤然急得满头大汗，大师姐也蹙了眉。

明枫从衣襟里掏出夜明珠，举起来，喊道：“师兄师姐！”

“我们在这里。”叶知秋道。他盯着明枫微敞的衣领，明枫疑惑地看过去，叶知秋喉结微动，道，“衣领。”

“哦，谢谢啊。”明枫摆弄着衣襟，却难把在水中乱掉的三层衣服一齐理顺。

长黎郡本就冷，这个阴森山洞里的水更是寒冷刺骨，把他冻得不轻。这会儿他直打哆嗦，指尖发抖，怎么都摆弄不好沾水的衣服。

下一刻，叶知秋替他拢上了。

动作似乎略带慌乱，眼神也是。

手上滚烫的温度和黏腻的冷水对比鲜明，直激得明枫觉得皮肤发灼。

他和叶知秋对视一眼，又迅速移开目光，不知是不是被这冰火两重天搞傻了，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只走神这片刻，谢倾云舒眸看来，皓腕一抖，风掀起水汽，把自己和尤然吹来了。

她明显松了一口气，面上仍是波澜不惊：“没事就好。”

不知是不是错觉，明枫总觉得使用冰法把湖水冻住后的大师姐脸色发白，额上渗出些冷汗，似乎在忍痛。

尤然仍是表情凝重：“这地方不对劲。”

明枫看着对岸的高崖，指道：“我是被树藤推下来的。”

“我的灵力在这里也有些不受控制。此处有生机转移，死灰复燃之象。”尤然点点头，后问谢倾云，“可是你的身体，现在感觉如何？要不……”

“桃夭没骗我……事关重大，像是有回泉阵，必须查。”谢倾云打断他的话，看着岸上枯焦的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明枫问道：“什么是回泉阵？”

“重生阵。”叶知秋补充道，“书上看的，说是广寒宫禁术，能起死回生，不过已经失传很久了。”

明枫沉默了，这世界真的玄幻到如此地步吗？还有叶知秋又是什么时候看的书！？

谢倾云听见“广寒宫”，沉默了片刻，微微颔首：“嗯，确实是广寒宫禁术。”

尤然看了她一眼，似是含着担忧，捂住了她微微结霜的指尖，复而解释道：“回泉阵意思是通过阵把人从黄泉里救回来。”

“若真是回泉阵，必须阻止。养泉需以百人血肉祭之，成阵必耗上许多性命。回泉阵必须建在阴湿山洞里，不见阳光。阵眼上放被复活者尸体，阵眼在地下湖中央，小州上。”谢倾云沿岸向前走。

难道和桃夭有关？可她若是她为了复活那个“姐姐”杀了那么些人，造了这么个阵，怎么会让他们来这里？

推他下来的树藤又是谁控制的？目的难道是让他们发现这个阵吗？

明枫又打了个哆嗦，往叶知秋身旁靠了靠，不由感叹，流冬山的人可真不怕冷，身上水都快被冻成冰了也不抖一下。

叶知秋问：“师哥，你冷吗？”

“冷。”不冷？装不了一点儿。

叶知秋试探着举起手，虚虚放在明枫身上。只见手上白光微亮，明枫身上的水珠都飘了起来，在他掌心聚成一颗水珠，被丢回了湖里。

“哇，谢谢你！”现实中明枫不怎么需要别人的帮助，没想到穿书后被叶知秋变成一个常需要帮助的人。

尤然惊喜道：“你的灵力回来了？”

叶知秋道：“对，师哥还可以控制空气。”

尤然道：“这倒是闻所未闻……”

忽然，谢倾云停下了脚步，比了个手势，道：“嘘。”

几人放轻了脚步，跟着谢倾云缓慢前行。

转过一个弯，视野忽然变亮，明枫看到一株柳树，明明枝繁叶茂，却莫名死气沉沉。

树下一个乌木棺椁，通身用张牙舞爪的笔法刻着些法咒，棺内似有一人。乌木黑沉，符咒却金红交错，泛着光，照得洞内明亮，似有阳光照拂。

棺中人一身白衣若落梨花满身，一头青丝似披夜幕三尺。面具遮着上半张脸，只能瞧见他闭着的眼睛和淡色的唇。嘴唇薄，却像花瓣般圆融，或许常被清水滋润，不曾干裂。

下巴的弧度似由流水雕琢，看起来一派温润。纵使他没睁开眼睛，眉下阖着的那两道弯也莫名能让人想象出他笑着的样子。

——是个睡美人。

倏然，柳树的枝叶似乎动了动，明枫听到一个青年男人的声音，惊喜和怨恨掺杂，让人难以分辨这情绪是爱是恨：“师哥，我闻到你的味道了，是你回来了吗？”

树下一个身量倾长的黑衣人踏出了阴影，俯身望着棺中的人，托起他的右手，语调似是叹息：“你怎么还不肯睁眼？”

黑衣青年一副书卷气，细眉斜飞，凤眸睥睨，单眼皮如凌厉的刀锋划过，生得一副薄情相。衣衬得他肤色苍白，眼神中凝着化不开的阴翳。

他身后还有一人匿于黑暗中，似是他的下属，盖着帽子戴着面具，只露出眼睛，看不清模样。他闻言沉声道：“公子，人还不够。”

棺中人白衣从手腕滑落些许，露出一截手腕。

那具尸体保存完好，浑身上下都如同标本般完美，只是那截腕背有一道狰狞的疤痕，活像是割掉了一整块肉又仓促地结痂。

青年摩挲着那道疤痕，眼神晦暗不明：“等会儿就够了。”

下属唇角微扬，刹那后，语气疑惑道：“……什么？”

黑衣青年未正面回答，反而问：“你说用修仙的入阵更有用，不尽群山那些，花姐姐怎么不肯动手？是不能……还是不想？”

下属迟疑道：“桃夭姑娘说会再去寻些恶人。”

“可我等不了了。既然她不愿……”忽然，他声调一转，悠悠回头，笑眯眯看向来人，“那只好我自己来喽。”

关于众人怎么脱水（假设，不正经版）——

小明老师：分子密密麻麻的，控着麻烦，那就上蒸发吧！哗啦——一不小心蒸过头，着火了……

小叶子赶紧控制水法抽水，在师哥衣服烧了一片但没燎到肉时，灭了火，顺遍给师哥脱水。而对于自己……雪山上的战士选择，哐哐哐结冰冻住，咔咔咔碎掉，再抖落衣服上的冰渣。

尤然掏出袖子里的藤条，说：“小苗苗，快来喝水！”吨吨吨，衣服被吸干了！

谢倾云，一阵凌乱的狂风路过，干爽！顺便换了个不羁的一边倒发型。等等，我的辣椒没有被泡坏吧？

尤乐就，放电，水导电，放倒自己。然后师兄师姐哥哥妹妹赶紧来捞。

孟乔……不会法术，躲开放电的尤乐，自然风干或者遇到好心有靠谱的师伯。（师父当然是不靠谱哒，如果尤乐和明枫一起上，她小命不保。）

至于明枫他爹——修仙界的科研主力军早就造出了火灵石动力吹风机了好吧！虽然爱省灵石的老爹一般选择用手拧。

奚平烟，强者，根本没有掉水里的可能！so这个假设不成立。

双更的一天，要亲就亲完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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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长黎之八·木棺